第56章 婚事
殷浩泽气得都想撞墙！
他家表伯屈指一算，说他姻缘单薄，命定的缘分就此一回，如若不抓紧机会，今后当孤独一生。
这话倘若是别人说的，他肯定要大骂那人是神棍，可这话是他家表伯说的，卜家掌门人的话，他不敢驳斥。
原本，他想着，他家祖父母和父母一定不会同意表伯要他如此仓促成婚的提议，可令他不可置信的是，家里居然来信让他珍惜良缘，一切听凭表伯安排！
殷老太爷在给刘钦定的信中万分感谢内侄儿肯替浩泽张罗婚事。他们老两口本来欲携浩泽父母一起赴京商讨婚事，以示对女方的重视。然则进入秋季，殷家女眷不知道为何齐齐病倒，病势虽算不上沉重，却的确经不起远途劳顿。故此，浩泽婚事多多有劳侄儿夫妇。
殷老太爷又亲自致信与大长公主殿下，同样讲述了不能亲赴京城议亲的原因，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歉意。他盛赞如意郡主秀外慧中、纯良贤淑，堪称闺阁典范、女中翘楚。殷家不揣冒昧，恳请大长公主殿下割爱，将掌上明珠如意郡主许嫁殷门。殷家将珍之重之、永不相负云云。
随信之后不久而至的是十车聘礼，其中最珍贵的是前朝就奉为至宝的《秦王夜临帖》和一直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商王玉璧一对。
聘礼来得这样神速，令人叹为观止。书信轻飘飘，来得快不奇怪。可十车价值连城的珍宝来得这样快，殷家之能，怎不令人心惊。
殷浩泽可管不了这许多，只在内心咆哮：祖父这是要将我卖了吗？如果要卖了我，没道理还奉上许多珍宝啊！如果是真心娶孙媳妇，如何又不问问我的意思？
对，全程都没有人问问殷浩泽可愿意娶石如意。
早在崔家花会事后，李瑰月给外祖父母写信报平安的时候，就顺嘴提了一句，如意郡主其实是个心思纯良的姑娘，她深刻认识到以后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而忽视了实质。刘老夫人当时就想，这样的好姑娘如果能做她家孙媳妇就好了！
如今，这样的好姑娘真的可能成为殷家的孙媳妇，谁还有空问殷浩泽的心里有几道弯。
在殷家，男孩子都是自己茁壮成长的，大家的温柔小意都给了唯一的外孙女李瑰月。
在石家，男子更没有什么发言权。
石中基苦了一张脸对他娘抱怨道：“娘，哪有子女论婚，男方家人不到场的？这叫我们如意如何有脸面，她再不济，也是御封的郡主……”
大长公主却还在津津有味地欣赏殷老那如行云流水般的手书，眉眼半分不曾分给他家儿子，只嘴里不急不缓地说：“殷老不是说了吗，刘老夫人误食了大热的食物，不幸病倒了嘛。他是不好明说，但凡秋季不慎食用了大热食物，最易口舌、脸面生疮，且他们家老太太也是有年岁的人了，自然不敢冒险上路。殷老都这么诚意拳拳地致歉了，你还想怎地？再说，还有刘神仙、刘监正不惜亲下凡尘，全权代表男方长辈，丢不了你女儿的脸面！”
石中基怎么想还是不痛快，欲再辩驳几句，他家夫人就拿眼猛剜他。石大夫人对殷浩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生怕她家拧巴老爷把婚事给搅黄了。殷老来信把她闺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真真叫她汗颜。她闺女哪里是什么慧洁纯良，完全是人傻天真好不好，还有那么个人憎狗厌的名声，能嫁入殷家，是想也想不到的好结果了。殷家清贵无双，门风肃正，她家的傻闺女在这样的人家才能不吃亏！
这头石大老爷在媳妇儿的威压下不说啥了，那头石驸马又哼哼唧唧、鼻孔朝天，满脸的不高兴。
大长公主就奇怪了，歪头看着老头子问：“你不是也满意殷家二小子吗，这会儿怎么又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了？”
石驸马憋了半天，才道：“姑娘家出阁前，要走过三书六礼才显矜贵。我家嫁女，如此匆忙，天下人会笑话的！”
白了自家夫君一眼，大长公主站起身来，倨傲地说：“刘神仙，咳，刘大人说了，除了殷家人一时到不了场外，其他一应礼仪都会照常走过。只需咱把六礼间隔的时间弄短点儿不就成了？再说了，这么多聘礼呢，哪里不重视了？哪里不矜贵了？还有——”大长公主得意洋洋地抖抖手里的书信，道:“这是什么？这是殷老爷子、浩泽公子祖父的亲笔信，这就好比是一份保证书啊！哪家娶媳妇，还会有男方祖父出具保证书的？况且老爷子是天下仕林之首、儒家之主，一言九鼎，他亲笔保证善待我们如意，你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石家人全体沉默，的确是这样！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有看到那个只顾低头傻笑的石如意，难得有人肯珍而重之地求娶她，算了，赶紧嫁了吧，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了！
不说栖园里如何大张旗鼓地粉刷墙壁、装饰房屋；
不说刘监正和夫人如何又当爹又当娘地来往于栖园与公主府，任劳任怨地过着三书六礼的程序；
也不说殷浩泽如何每日哭天抢地嚷着不结婚，又暗戳戳有点儿小欢喜的九曲回肠。
只说镐京南边有个“红袖招”，不晓内情的人以为这是声色场所，实则此处却是间地地道道的酒馆。
这家酒馆的菜品据说很有特色，每天客似云来，生意极是火爆。
红袖招二楼全是雅间，时值正午，正是用饭的时候。店小二发现了一件奇事，各个雅间里的客人不是正大快朵颐，就是已酒酣耳热，反正都很热闹，惟有南端靠窗的雅间里静悄悄的。小二上完菜，恭敬退出来，边走边摸脑袋暗忖:这两位客人太奇怪了！点了那么多酒菜，偏偏都不动筷，到底是怎么回事？
雅间里，坐了一对青年男女。难怪店小二多有留意，只因为这二人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女的秀丽妩媚，男的则俊得一塌糊涂。
小儿退去后，男子依旧默不做声，只举着杯，要饮不饮的样子，只因他的思绪似在别处，有什么事情正令他举棋不定般。
女子也不尴尬，只拿漂亮的眼睛贪婪地看男子。
被女子不错眼地观瞧，男子似有不耐，终于开口：“你最近小动作太多了些吧！”
这语气已不算客气了，女子改以手托腮，仍明媚地笑望男子，口中却问：“你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莫装糊涂，难道九门提督府的事儿，举报殷浩泽的人，难道不是你？”
男子紧蹙着眉，态度已颇不耐烦。
“噗嗤”一声，女子掩着红唇，轻笑道：“你每日忙着陪她，也不管我。现在那边出问题了，你就怀疑是我，这也忒不公平了吧！”
男子冷笑，不急不缓地说：“那天，专诸绪离去的时候你看到了？”
“专诸绪是谁？我不认识呢。”
论装糊涂，女子是高手。
男子气结，感觉一拳打到了棉花堆里。
女子又娇媚一笑，温嗲地问：“你见到我，就只想问这些？难道我们就不能说点别的？”
话毕，她还朝男子靠了靠，一股幽香就那么无所顾忌地钻入男子鼻端。
男子吸了吸鼻子，这味道他很喜欢，能令人有种愉悦的感觉。旋即，他似有警觉，只皱眉道：“我们之间，只是合作，别无多话。你莫忘了，你是有婚约的人……”
女子听他言罢，娇躯震颤，“咯咯”娇笑起来：“婚约？在我第一次见你之时，我就打算废了那婚约了。我的心意，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男子的眉拧成了一个“川”字，语气不豫：“你的美意我怕是注定要辜负了！”
听此绝情之言，女子也不气馁，她又朝男子靠近一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人！我也不求是你的唯一，只求能待在你的身边。你的身边能有我一席之地，我就满足了！我和我的家族从此后会竭尽全力支持你上位。”
美丽的人儿，如此温柔小意，男子脸上的冷色终融解了几分，他温声道：‘“你莫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是你做的！我也不是责备你，只是你此举实在冒险，极容易叫我们全部暴露。”
这下，女子果然不装了，脸上全是酸楚的神情。她别过俏脸，声音郁结：“谁叫你每天与她出双入对，对我不闻不问！连与我单独相处半刻竟也不肯，我一时伤怀，才出此下策。”
女子边说，边大胆地依偎到男子肩头，见男子没有拒绝，她欣喜不已，改用双臂紧搂了男子，动情地诉说：“你知道吗，我每日对你相思入骨、度日如年！我不求你每天带着我，只求你偶尔能眷顾一下我就好！”
这番话，很真诚，男子能感受到，他脸上最后一点不耐也消失了。旋即思及身世，他又满脸阴郁，推开女子，无情拒绝道：“我此生只为报仇，许不了你什么。你没必要这样自苦，履行原先的婚约不好吗，他们家定会珍视你的。”
女子脸上的笑色终于全数不见了，她凄苦地蹲下身，双臂环抱，就埋下头默默流起泪来。良久后，她才仰着头倔强地看男人，一张俏脸若梨花经微雨般凄美：“以前可以，现在不行了！自我见到你，心里再也放不下别人了，你叫我如何心里装着你去嫁给他？这对他也不公平啊！”
男子无言，半晌才道：“如此也好，将来我若事成，必有你的一席之地。只眼下，你不要再做无用之事可好？”
女子嘟起红唇，难掩醋意：“说来说去，你还是不忍她伤心着急了吧？这不是没能把她们如何嘛，事情也都解决了啊。我只是开了个小玩笑而已。”
男子摇头，不赞同道：“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吗？很快九门提督府或是煌煌卫就能查到端倪！”
女子起身，拉拉男子袖子，语气讨好道：“你不用忧心。我的人办事很小心，他们未必能找到线索。”
“九门提督府在朱雀大街上，正是繁华热闹的地段，人来人往，就是深夜也有行人经过。他们有心查，你的人很可能就会被揪出来。”
女子却狡黠而笑，媚眼如丝地更靠近一些：“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男子一哽，随即也笑，他轻抚女子鬓角，道：“我自不希望你出事，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哪料就此一举，女子若粘人的菟丝花，合身就扑入男人怀中，糅着鼻音说：“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佳人主动投怀送抱，本是艳福不浅，男子的手却僵在女子背后，犹疑着，最后还是拍了拍女子后背，算是安抚。他也说不清楚，此时此刻，为何他的情绪为何如此荡漾 。就像寒冰遇到了骄阳，就像鲜花遇到了春风，有种冲动无处安放。
他看不见的角度，女子偏头靠在他的怀中，诡秘而又得意地笑着。那些外族商人带来的香料果然好用，真的没有男人能抗拒它的诱惑！
贴在男人怀中，女子状若无意地，微微扭动下身子。她只稍稍抬头，就捕捉到男子脸上的几丝难耐。她假作不觉，低头笑得像个暗夜妖精，口中则用闷闷的声音说：‘“你放心，我的人就算被发现了，也绝对不会出卖我的，他不敢！我们家族有很多这样忠心耿耿的伙计和巨量的财富，我都愿意献给你，只求你怜惜我！”
男子的手顿了顿，继续轻拍女子后背，他的声音透过宽厚的胸膛传入女子耳中，也闷闷的：“你的一片心意，我自是知道的，我感激不已！”
停了片刻，男子继续温柔道：“我既然已经许诺你，你今后就不许乱吃飞醋，随意行动，好不好？”
怀中，女子不迭点头，乖巧得不得了。
所以，男色、女色都能惑人！只是，到底谁惑了谁？他们此刻紧紧相拥，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各有心思呢？这或许，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