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对策
镐京西城的美意山庄，每到深秋，一山红叶炫烈如火，是出名的盛景。
如此佳景，邀佳人同游自是赏心乐事，然而萧长空一直没好意思开口。人家小姑娘一心沉湎在梅大家的新戏里，好几次他都看到小姑娘入戏很深，频频抹眼泪，真是心思单纯的姑娘，若早早历尽世间百态，又如何哭得出来！
萧长空今日并不曾去聚贤楼，一则他知道首演已结束，聚贤楼今日闭门谢客；二来他也知道，有些事儿做得太过并不好，就好像他每日必去聚贤楼报道，心意已昭然若揭，现在需适当留些空间给人家，不可逼迫过甚不是。
沐浴出来，他已然清清爽爽，又是翩翩佳公子。哪里有方才练拳时的大汗淋漓，也看不见沐浴时露出的肌肉遒劲，一身风华、温雅气质，完全掩盖了他也是孔武有力的男儿。
“禀世子，殷二公子和李家小姐联袂来访。”
嗬，不请自来了啊！
萧长空的眼里迸出异彩。
“哎呀，萧兄，今日我兄弟二人来得冒昧，希望没有打扰萧兄休息吧。”
殷浩泽就是有这本事，见谁都能自来熟，何况这几日他们一同看戏，倒的确熟稔了不少。
萧长空深深 看了瑰月一眼，伊人今日竟是男装打扮，这是效法梅大家吗，不过确实别有一番韵味，有与梅大家完全不同的娇俏、灵动，当然亦不失利落。
“殷兄太见外了，你我兄弟说什么打扰，昊明本就打算待梅大家首演结束就请大家来美意山庄玩赏一番的……”
“我就说嘛，凭咱和萧兄的交情，哪里需要下帖子这么麻烦，小弟还非不信。兄弟间搞那么多繁文缛节干甚，是不是，哈哈哈。”
萧长空温雅而笑，点头道：“二位肯拨冗光临，令昊明不胜荣幸，快请，快请！”
殷浩泽靠上萧长空，把了他的臂膀，笑嘻嘻说：“萧兄也不必客气，我兄弟就是听说此时赏枫最是得宜，故此不揣冒昧，不请自来，也就厚颜到底了，不如直接带我们去赏枫如何？”
萧长空一愣，这兄妹二人有事儿来的！
“好好好，殷兄快人快语，直率坦荡，最对我脾气。张管家，就设宴燃香亭，那里景致最佳，我与殷兄、李……李公子好边赏景，边小酌几杯。”
管家应是，正要离去，李瑰月上前道：“世子，上次见童老与他老人家很是投契，不若请来同游，可好。”
再次深凝不请自来的兄妹二人，萧长空知道他们所为之事必定不小。萧长空点头对管家吩咐：“速去请童老。”
美意山庄原是皇家园林，据说是先皇赏赐给萧长空祖父的产业。燃香亭建在西山山巅，在燃香亭可以尽收西山所有景物。同样，在这里也不必担心被人偷听到谈话，因为偷窥之人根本无可遁形。
萧世子很是热情，先命婢女为众人净手，再上香茗。
殷浩泽冷眼旁观：这小子有点意思，还挺细致周到，知道唤婢女过来伺候，照顾到了月儿女儿家娇贵、讲究，可以列入妹婿人选的考察范围。
香茗过后又上了瓜果点心，待酒菜都安置齐全了，童老才施施然走入亭中。
“小姑娘，咱又见面了。”
童老依旧笑容深深，瑰月总有种他能预知一切的感觉。
收起一贯的吊儿郎当，殷浩泽正色道：“今日来得突然，实在是情非得已。”他望向瑰月，继续说了下去：“小妹刚刚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急需告知萧兄。”
萧长空不由微蹙了眉看向童老，见老人家仍是笑眯眯、不骄不躁的样子，心里稍安。
“殷兄，不知道出了何事？”
殷浩泽扭头示意李瑰月来说。
瑰月将专诸绪来访的前后，事无巨细，全部讲给萧长空听。一来因为萧家也算兵家一脉。二来，此事关西隆十万将士的性命安全，其中还有他们的至亲之人。
瑰月方讲完，看到萧世子脸有怒容地坐在那里，倒也没有她想象的怒发冲冠。
“世子，现在当如何是好？”
殷浩泽首先沉不住气发问。
略作沉吟，萧世子已有了计较：“首先要多谢殷兄和李——兄维护荆州军之心。在下想，这件事需当这样处理，一，立刻向我父王示警，他有了防备，任何人想动荆州军就不是易事；二，调查清楚文皇后为何要这么做，毕竟这样损人不利己，实在令人费解；三，就是当前迫在眉睫的，我们要如何阻止这批问题军械流入前线。眼下，大越与西戎虽未全面开战，但据传回的消息，小打小闹每日是少不了的，将士们如果用了有问题的军械，自卫都成问题，还如何保家卫国。”
萧长空站起身来，眺望皇城方向，拳头握得青紫。
“咳”殷浩泽偷瞄了眼那握紧的拳头暗忖：可不要与这小子为敌的好，这拳头看起来还挺硬的。
“萧兄，真人面前不说暗话，如今我殷家三十六骑差不多有一半在镐京，李家来了二十名高手，你们萧家的暗黑卫也有为数不少在镐京吧？”
“是的，父王赴前线抗敌，将暗黑卫全数留与我调遣，好保护家小。这次我入京带了二十人。此外，这庄中原来也养了十来个高手护院。”
萧长空也不藏私，交代了他的底子。
“如此已经有不少人了，我提议不如我们暗中潜入打造兵器的营地，炸毁它，我看他们还拿什么做假兵器。”
萧长空皱眉，此法倒是立竿见影，可——未免动静太大了点。
“不妥，不妥，浩泽哥哥，这样做难免伤及匠家兄弟，且文后大可以此为由拖延交付兵器的时间，吃亏的还是前线将士。况且，若文后命人重起炉灶，还是这般行事，你难道要再炸一次兵器制造营？还有，京畿重地，闹出这样大的动静，煌煌卫与九门提督府岂可善罢甘休。我们这点子人哪里是三万煌煌卫的对手！”
“这……倒也是！”
殷浩泽一时没了主意。
“小姑娘，那你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童老含笑问瑰月，瑰月竟然从他眼中看出了点儿鼓励的味道。
“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就在思索这件事儿，本来陛下派荆州军拱卫西隆有点破旧立新的意思，总的来说还是大快人心的。为何文后却要在兵器上动手脚？她这样做的目的，也就是荆州军失利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呢？”
“那，你想到了吗？”
殷浩泽急问。
“没有！”
“你……”
殷浩泽气得都想打人了，临时还是左手按下了右手，这丫头打不得，打了她，他回到殷家准得被众人揍成猪头！
“浩泽哥哥，你莫生气啊，既然我从大面上怎么也想不到文皇后这样做的好处，只能说明，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不可告人的，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她只能悄咪咪行事，我们就可以从这里下手！”
“哦？愿听姑娘高见！”
萧长空也来了兴趣，殷切地等着瑰月继续说下去。
童老亦然。
殷浩泽：还是我妹妹有办法！
“我想，可不可以这样，我们先让人在坊间放话，说当朝有奸臣与萧王爷有仇，欲对兵械下手，好置萧侯爷于死地，置荆州军于死地。然后——我们派高手进兵器锻造营，偷出一批兵器，检验一下是否真的有问题，然后将有问题的兵器损毁弃之于闹市。这样，流言于事实相应，我想，就是文皇后也需要好好掂量一下，该不该冐天下之大不讳继续行此丧尽天良之事了。”
“好，好，李姑娘这个方法好，文皇后必然不敢再继续下去，否则她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老夫觉得，此法可行。”
首先赞好的是童老，萧长空亦连连点头：“如此，兵不血刃，就能解决问题，李姑娘真是智勇双全。”
“事不宜迟，既然大家都同意，不如现在就布置下去，今晚我们就行动如何？”
殷浩泽性子急一些，按耐不住跃跃欲试的心。
萧长空则不急不躁，唤来管家，附耳低声如此这般吩咐一番，管家才点头领命而去。
瑰月眼神闪闪，萧长空对短时内掀起舆论潮流竟毫无压力，可见萧家在镐京的势力是极大的。而且，从始至终，萧长空都表现得临危不乱，城府之深，远在她和浩泽表哥之上啊。
余下的事儿就是从兵器营偷点兵器，不说有人里应外合，就是没有内应，对于几家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正事解决，李瑰月才有心情观赏起西山红叶来。
深秋时节，棵棵高大的枫树献宝般捧出赤红的叶子，有挺括枝头的，有飘零空中的，有厚厚积攒于地面的，总之，满眼的红，竟比阳春三月还绚丽、喧嚣。还有那充斥于漫山遍野的似茶香又似木香的清新气味。这里果真是个好地方！
恍然间，她想：难怪叫燃香亭——红叶欲在烧，清香盈满怀！
“诶？世子，那里怎么缺了一片，种的似乎是别的树木？”
李瑰月指向东南山脚，好奇地回头询问，却看到萧世子眸中一片阴霾。
这是咋了？
“哦，那里另辟出来，种了一片梅花。”
萧世子言语淡淡，一副不愿深谈此事的样子。
李瑰月愕然。殷浩泽在身侧碰碰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再问下去。
殷浩泽是知道点儿内幕的——据说，那位倾国倾城的青城公主最喜欢的就是梅花。能在美意山庄满山红叶林中辟出一片梅林，自然只有宁西王萧天佑有这个权利了。
青城公主可以说是间接害死萧长空生母的人，萧王爷越在乎、宠爱青城公主的举措，越是萧长空心里的痛吧！
山下的镐京城中，一个流言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向了大街小巷——朝中有人欲谋害荆州军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