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花擂
“各位，各位——”
崔二老爷在高台上春风满面地按按手，示意大家略安静一下。
“各位，远道而来，莅临我崔家一年一度的百花会，崔某不胜感激，在此，先向各位道谢了。”
崔二老爷后退一步，冲众人深深一揖。
“这崔家美则美矣，就是不怎么讲究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唉……”
人群中有人在小声议论。
这些议论，崔百发其实都听到了，年年都能听到，没什么新意！他有时候也想不如就让大房来干这劳心劳力又不讨好的活儿吧，可他那没出息的大哥就是撑不起场面，人一多他就说不出话来，举办百花会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也不能在他们手里停办吧。如此年年办下来，正应了一句俗话——“赔本赚吆喝”！
前日大哥又求上门来时，崔百发真想对他说：大哥，要不这族长就让我干得了吧，您占着位置啥也不干好意思么？
当然，他不敢，这个世道是讲嫡庶尊卑的，就像大家年年都看到是他在主持百花会，年年还是要酸溜他两句“以卑犯尊”。
崔二老爷看向在旁边正襟危坐，却说不出一句话的大哥，还有另一边主座上威严贵气的萧世子，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如果不是有萧世子撑腰，如果不是我庶子出身，我早就取代那个木讷愚蠢的崔夜发了，我啥都比崔夜发强，就是少一个好出身或是这样有权有势的外甥啊！
忽而，崔百发又笑了，他在台上循循善诱：“各位，也许大家都奇怪为什么百花会要在九月开，为什么不是百花盛开的春日开吧？”
这个问题其实还真有很多人好奇，崔家的百花会年年在九月开，为什么不在百花盛开的春日开呢？
“这就要说到我们农家开山立派的旨意了。”
崔百发看到下面众人好奇的表情，心里殊为得意：崔夜发，你靠我给崔家扬名立万，却又看不起我庶出身份，世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儿，好处都是你的，辛劳都是我的，凭什么？
“想必各位大约听说过，我崔家是天下九家中的一家——农家。”
顿了顿，崔百发才又继续说：“农家其实有三派。其一花果，其二稼穑，其三饲养。百年前，我崔家先祖只是一个痴迷养花的寻常百姓，但仅止于痴迷，并不得法门，先祖一次在深山悬崖上看到一株稀有兰花，就想挖掘回家培植，就是这一点痴迷竟害得他差点丢掉了性命——他失足掉下了悬崖！”
这绝对是崔家第一次自曝家史！众人听得入迷，崔大老爷却有点不淡定了：这个二弟，今日怎么如此话多，从前不这样的。
扫视一眼众人急切神色，崔百发才得意地继续说：“先祖本以为必死无疑，却没有想到因祸得福，事情完全有了转机——他遇到了我派的祖师爷。祖师爷救下先祖，问起了先祖堕崖的原因，他深深被先祖的赤诚执着、不畏生死所打动，就传授了先祖《四时至物》这本宝书。”
“哦，原来崔家是因为有异人授宝书才得以起家的，哎呀，这宝书这么神奇？”
众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纷纷自忖这次没有白来，这次的百花会不再是简单无聊的相亲会了。
那厢崔夜发已隐隐有不祥之感，如坐针毡，频频向崔二使眼色，奈何对方根本不朝他这边看。
“我家先祖得宝书后，刻苦钻研，远走大越山川河泽，搜罗了天下奇花异草，并使他们在‘眠花宿柳’安下了家，很多的名花就是在崔家秘法中得以存活人间并繁育后代的，当然我崔家也就此起家，成了百年世家。”
崔百发笑容满面地打量众人的反应，这回连萧世子也皱起了眉：二堂舅今天的话有点多啊！
此时，勾起众人好奇的崔百发却又转了话题：“崔家年年都有请评审，这些评审有家学渊源的世家公子、闺秀，也有农家的耆老，将对各家带来参展的奇花异草进行评定。我崔家先祖不是敝帚自珍的狭隘小人，将《四时至物》中各种秘法传授给了天下好此道之人，农家开派之旨为——开不时之花，以供观赏；育丰产之粮，以饱腹饥；饲山林走兽，以供驱策。所以，名花开在春天是应时之景不足为奇，花开非时，方显手段。故此，崔家的百花会选在九月之时。”
“嗤，如此了得，怎不选在隆冬，那才更见手段。”
这娇骄之声，自是那目中无人的郡主大人所出。崔大爷瑟缩着不发一言，崔二爷却没能忍住，不悦道：“隆冬也不是不行，完全是考虑再迟了北方的宾朋就道阻难行了而已。”
这位崔二老爷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起码他肯维护先祖，比那个啥也不说的大老爷要强许多，怪不得崔家事事都是二老爷出头。
“今年百花会，以花会友，评选出今年的莳花三元，除了比照往年，能得到丰厚的奖赏，我家家主还会准其共同参详宝书《四时至物》！”
此言一出，满座轰然，都是兴奋难抑。
崔大爷却脸色难看地霍然立起：“二弟，我什么时候说拿出《四时至物》以供参详了，那是我崔家至宝，岂可随便示人。”
“怎么，堂堂农家家主打算出尔反尔了吗？”
这回出言的是个熟人，乃是李瑰月先前已经打过招呼的云郡木家主。先前因毒果之事，木家主曾提出借阅《四时至物》，被崔大老爷拒绝，如今崔二老爷自己提出将参详宝书作为参赛获胜的奖赏，崔大爷却还不愿意，木家主哪里有不起哄的。
崔大老爷老脸憋得通红，他旁边一个白衣女孩，如弱柳扶风般站起，羸羸弱弱的样子，却字字悦耳：“爹爹，二叔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就这样吧，反正祖师爷尊者大人有言‘学术共进，学术共享’。我等后人当遵此训。”
\"你……”崔大爷欲言又止，顿感心烦气躁。
“爹爹息怒，最想要看《四时至物》的非木家主莫属，可他凭什么，就凭那几株稻花吗？哪年的前三元不是我崔家，其他人也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您慌什么。”
崔贞儿靠近父亲细声分解。
崔大老爷一想也是，随即安定下来，慷慨挥手说：“那就如此吧！”
萧世子一直眉眼带笑望着表妹，原以为表妹身体不佳，这次百花会上是见不着了，不想老天垂怜，贞儿表妹还是强撑前来参加了，真是难为她了。
李瑰月和殷浩泽均在评审席上就坐。相比第一次参加，什么都新鲜的表妹，殷二少爷可老成多了，他已经参加过好几次百花会了。从前他是他家大哥的跟班，现在换瑰月是他的跟班了。
哈哈，这崔家的百花会有趣啊！不光花有趣，人更有趣呢！
崔家百花会有个说道，就是以各家自己培育的珍品花卉设擂，不服气者可互相挑战，经过最后十大评审评出最优秀的前三名花卉，那个培育这些花卉的人就是莳花状元、榜眼、探花。当然不参与比赛，完全赏花观草也是可以的，其实多数人的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从这些世家俊秀中找到自己的终生伴侣而已。
只不知崔家先祖知道自家的学术切磋会蜕变成相亲会会作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