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生子
“我从大营的东门进去的，从西门出来的，一路找寻，没有看到珠儿，我就直接出来了，并不曾同一营的兄弟一起喝酒！”李绰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前日傍晚的行踪。
“可是，一营的兄弟都说是同你一起喝酒的，这又怎么解释？莫非一营的兄弟都诬陷你不成！”谢北昆冷声反驳。
“这……”
李绰是个老实的孩子，他不长的人生经历里，不是跟甘丹寺的僧人在一起，就是同徐家军在一起，这些人都是单纯直接的人，有什么说什么。所以今日，李绰才算是第一次见识了人心的狡诈。他无措地摸着头，满脸沮丧，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眼前的困境。
“嗤！”季茂岭冷笑一声，道：“亏谢帅也是沙场老耆，方才你说李宝儿姑娘是萧帝后妃，这位李小兄弟是为了协助他的姑姑搅乱西隆军，尚算是勉强能说得通。现在，我已经证明，这位的确是李宝儿姑娘，那么，李小兄弟还有军营下毒的动机吗？”
“这……”
轮到谢北昆哑口无言了。
“呦，宝儿侄女，你这门前咋这样热闹啊？”
绣着一身繁花绽放的花适宜施施然而来，宽大的衣摆随着他的步伐飘摇，愣是现出几分旖旎的味道来。
李瑰月无奈摊手，没有说话，意思是让他自己去看。
花适宜就去看谢北昆。
“呵呵，花大夫来了！”谢北昆干巴巴地打着招呼。他知道花适宜跟秦王殿下关系不错，也知道他江南的家人多亏九家的人相救，如今，他却领着兵，围了商家大掌柜的门，如此行事算得上是不太厚道了。
“花大夫，谢帅说昨晚军营里有不少兄弟中毒了，而他们都跟我喝过酒……花大夫，我冤枉，我就是进军营找个人，没有找到，我就出来了。我并不曾跟兄弟们喝过酒！”李绰急急地跟花适宜道出事情的原委。
“他们还说我姑姑是南帝的后妃，您给说说公道话，这都是哪跟哪儿啊？我姑姑从小长在西北边地，从未去过江南，哪里可能是南帝后妃？！”像是见到家长的孩子，李绰委屈巴巴地诉苦。
本来就长相俊逸，花适宜莞尔一笑，一下子博得不少妇孺的好感，先前还觉得这后生女里女气的，现在看来，倒是俊得很哪！
“阿绰，你莫慌！你跟宝儿，都是徐家军的人，谢帅绝不会随便冤枉你们的，他不过是秉持慎重的原则，当面问清楚而已。”花适宜先拍了谢北昆一记马屁。
“呵呵呵，是啊是啊！”谢北昆也缓过味儿来，既然李家小院里没有李瑰月，那么，李绰下毒的罪名也会不攻自破，因为，人家没有作案动机啊。
花适宜又走到谢北昆面前，拱手作礼。
“谢帅，花某不才，自愿前去给中毒的兄弟解毒，不知可好？”
愣了愣，谢北昆赶紧还礼。
“如此最好，花大夫医术高明，必定能手到病除！”
今日这事发展至此，也讨不了什么好了，谢北昆打算就此收手，免得日后无法相见。
说完，谢北昆故作亲热地携着花适宜的手，打算就此离去。可他拉了一下，花适宜却立定原地，不肯动弹。
“欸，谢帅，听症状，兄弟们中的并不是什么难解之毒，倒是李家这里，既然惊动了众多乡亲，还是要说明白得好！”
说完话，花适宜扯出自己的手，面对百姓，翩翩作礼。
“各位乡亲，我花适宜，是九家中医家的人，我奉九家少主之命，前来西北，协助大家抗击西戎。这位李宝儿姑娘，亦是商家的大掌。她之前，一直在藏地行商，与藏民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也因为这样，她才能在动乱中收到大量的粮食和各种物资，用来周济粮草短缺的西隆军和关外的徐家军。大约正是因为这份无量的功德，感动了上苍，才让她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也就是这位李绰小兄弟。这位小兄弟也不是普通人，之前，他一直跟在徐安西将军身边做传令兵。只因为宝儿姑娘和阿绰兄弟共同的亲人，也就是李琅将军的遗孀要产子了，在关外多有不便，他们才陪护着李少夫人来到了城中。还有，谢元帅，您南边的家眷，也是宝儿提醒我们的兄弟多加照顾，必要的时候要保护起来的。我不知道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害你们，害西隆军呢？这显然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们啊！”
可以说，花适宜这番话，彻底打消了众人心中最后的疑虑。西北边民是豪爽的，当即就有人面红耳赤地出来道歉。
“对不住啊，宝儿姑娘，我们都太冲动了，误信了谗言。”
“对啊，对啊，李家小兄弟，你别恼啊，我不该朝你扔烂菜叶！回头，大娘给你蒸几个鸡蛋补补！”
慌乱地摆着手，李绰的脸蛋也红了起来。
“不用，不用，乡亲们不排斥我们，我们就很高兴了，道歉就不用了！”
这憨厚的小伙子看起来其实也挺俊，好好捯饬一下，也不比那花衣服的公子差，有心思活泛的大婶已经在开始盘算，李家想娶什么样的侄媳妇，自己家里的傻闺女不知道成不成。
“诶，这样说来，那个叫珠儿的姑娘就很有问题了，她人呢？”
突然，有人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之处，提出问题。
一时间，众人的眼神四处逡巡，竟不见了方才那个言之凿凿却满口胡说的小丫鬟。
李绰也游目四望，昨天他寻不见珠儿，也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本打算先不动声色观察一下，不想，今日一早，小院外就迎来了这么大的风波。说来，珠儿用心的确险恶，该拘起来好好审审，不想，一不留神，这丫头就不见踪影了！
沮丧捏拳，李绰咬着后槽牙，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这个胆敢信口雌黄的珠儿。
正在众人四处张望的时候，“嗡嗡”声突起，人们错愕之下，倒是先分神四下找寻声音的来源。
“哎呀，马蜂窝啊！哪个天杀的捅了马蜂窝了？”
变故突发，不知道是谁打下马蜂窝，正好落在人群之中，怒气冲冲的马蜂倾巢而出，盘旋在半空，摇摆着尾针，誓要给毁它们家园的人好看的架势。
“快跑啊！马蜂要蜇人了！”
不知道谁一声喊，人群纷乱地四散开去。
靠边站着，瑰月眉心惊跳，她有经验，每次这样人群大乱的时候，必有不好的事儿要发生！她在心里祈祷，希望蕊儿能扶持好碧玉，方才人群骤然散开，她不及靠近碧玉，就被人群挤到了墙边，现在，碧玉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形！
果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人群躲避地差不多了，瑰月抬眸搜寻，就惊心地发现碧玉捧着肚子仰倒在大门旁。天呀，这可不太妙啊！
顾不得许多，瑰月急急冲到碧玉身边，却看到碧玉已经大汗淋漓，满眼慌乱。
“月儿……我……我似乎破水了！”
瑰月不及回答，牛妈妈也在这时候急匆匆返回到碧玉身边来。
“我看到珠儿的背影了，想去追她，人太乱，追丢了。”
一边说着，牛妈妈一边撩起碧玉的裙子，这一看，饶是她见多识广，也是惊得脸色煞白。
“少夫人她……破水了！”
猛地站起身来，瑰月在残余的三三两两的人中搜寻着，很快她发现了目标。
扯着花适宜的袖子，瑰月不顾礼仪地把他往大门方向拉。
花适宜也很快发现了瘫倒在地上的萧碧玉，脸上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谢北昆和他的亲卫们并没有被区区马蜂吓到，仍然留在原地，现在发现李少夫人似乎受到了冲击，一时具都讪讪，因为是女眷，也不敢贸然过来，只好尴尬地站在原地观望。
花适宜给萧碧玉把了脉，眸色沉沉地吩咐李绰。
“卸下门板，喊两个兄弟，把你堂婶平抬到门板上，再移到室内床上。记住，千万不能让她站起身来！”
李绰吓得不轻，但还是连滚带爬地去卸门板。
“花大夫……我……没事，也不疼，就是……破水了，孩子……应该不打紧吧？”萧碧玉最担心的还是腹中孩子的安危。
“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几个壮小伙儿轻轻松松地将萧碧玉送入了内室，花适宜吩咐牛妈妈和蕊儿去准备一些必要的物品和烧热水备用。
待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瑰月同花适宜的时候，花适宜才轻轻碰了碰瑰月。
“月儿，我必须跟你说，情况很不乐观！”
听到花适宜这样的论断，瑰月心里突突乱跳起来。
“花世叔，请您……务必务必保住他们母子！我……”
千言万语的瑰月一时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了然点头，花适宜道：“你的心思我明白，不必多言。但现在的情况，我必须跟你说清楚，碧玉她未足月，方才是被人推到了，腹部受到冲击，导致破水。这样的情况只有尽快取出胎儿，或许还有生机，若是不能尽快取出胎儿，只怕……孩子会因为窒息而死……还有，因为没有足月，孩子的成长情况也是未知的 ，我们必须做好各种思想准备。”
捏紧了手指，瑰月强压下慌乱的心绪。
“世叔，咱们尽最大的努力吧，一定想法子救下她们母子才是！”
花适宜默了默，咬着下唇，才说出了后面的话。
“月儿，像这种不足月破水的情况，其实非常凶险的。羊水已破，而产道未开，往往最后是胎儿在母腹中窒息而亡的结局。寻常大夫的措施就是先下催产药，促使产道打开，然而这个时间是极其漫长的，孩子未必能等到水到渠成的时候，所以，我建议……兵行险着！”
“什么险着，世叔，您能给我说明白些吗？”
默了默，花适宜不再迟疑，说出了心中的救人方案。
“月儿，你给我的医书中，记载有这种情况下，要想母子均安，最好的办法就是‘剖腹取子’！”
“剖腹取子”？闻所未闻，瑰月迟疑起来，用这种前人完全没有用过的方法，真的能救下碧玉母子吗？
“月儿，你相信我！剖腹取子虽然未有前例。但是，这种技法也不是没有成功例子的。秦王殿下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当年他容颜尽毁，最后，还不是恢复了原貌。”
“世叔，这能是一样的吗？秦王伤在脸上，最多是复颜失败，可是碧玉这情况……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啊，若是她有个好歹，我如何向萧李两家人交代？”
抿了抿唇，花适宜伸出双臂扶住身体轻轻颤抖的瑰月。
“你放心，其实，碧玉这情况，应该比秦王的伤来得还简单一些，只要注意伤口不被秽物污染，就没有多大问题！”
抬起头，瑰月望进花适宜的眼中，从那里，她看到一片祥和的笃定，受这片祥和感染，她突突乱跳的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你放心，过去，这种情况死伤大，就是因为拖的时间太长了，胎儿憋闷至死。如果你同意我动刀，能很快地取出孩子，碧玉也不会有很大损伤。你放心，从当初为秦王施术之后，我一直在研究这方面的技艺，自从得到尊者赠书后，我更是有了巨大的进益，我一定还你一个好好的萧碧玉和活蹦乱跳的侄儿。”
百姓们退去了，谢北昆领着亲卫也悻悻离去，院子里一片狼藉。
李瑰月同李绰蹲在碧玉房门外，像两尊门神，一左一右地守着。两人都眼神放空，进入一种微妙的、外人却看不出来的焦灼之中。
“姑姑……堂婶她……还有孩子……他们都不会有事吧？”李绰还是忍不住再次发问。
可是，半晌，他没有听到姑姑的回答，不由扭头去看。
姑姑双手合十，微垂着头，不知道在嘴里低低地嘀咕着什么。
“大伯祖父，请您一定要保佑碧玉和她的孩子，保佑他们平平安安，求您了……”
李绰并没有听到他姑姑在念叨什么，但此时，他也福至心灵般，盘腿坐到地上，诵起了《金刚经》来。
人何其弱小，万般无奈的时候，只有寄望于满天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