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抉择
“先帝遇害前，曾经留下两道密旨。一道，放到了竹涛的手中，里面的内容，自然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样子。其实，在此之前，海公公，就是先帝生前最信任的大太监海全，他给无恨带去了另一道圣旨，圣旨里除了没有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世，却将执宰这个江山的大位传给了他，当然还有四方军的虎符传给了他。条件只有一个，必须娶陈尚书的女儿若兰小姐为后。他……拒绝了这道圣旨。才有了后来竹涛手里的那份圣旨的问世。”
李瑰月呆若木鸡，这里头的信息量太大了！她得捋捋。
“世叔……若是他接了海公公带去的圣旨，会不会少很多的麻烦？”
“那当然！”石中玉很肯定地点头：“若是他接了第一道旨，五皇子是无法登位的！无恨有先帝明旨传位，有四方军虎符，有明月金珠，他就是妥妥的皇位继承人！”
“他拒绝了？”李瑰月感到喉头干涩、心情沉重。
石中玉一声叹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虽然，文氏母子必然不会就此罢手，镐京里肯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斗争，但文氏无兵权，这是硬伤……而且，娶陈氏女为后，也是很不错的选择。陈氏一族，在朝堂的势力可能不如文氏，但其千年世家的底蕴，却是文家比不上的。就是我们石家，也肯定是支持他的，先帝为他……可以说是安排好了一切！”
“那……那他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安排？”李瑰月讷讷地问。
“呵呵！”石中玉笑得别有深意：“如果，我说，他拒绝这样的安排是为了你呢！”
“为了……我？”李瑰月喃喃，喉头黏腻、干涩得几乎无法言语。
看到小姑娘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石中玉又有些不忍，继而想到若是家里的那只“胭脂虎”知道他这样“欺负”月儿，不知道会怎么跟他没完没了了。
想着想着，石中玉夸张地打起了一个寒噤，嘴角却又奇异地勾起。他自己都觉得他好矛盾，不由干笑起来。
“呵呵，无恨拒绝这个旨意，也不全是因为你的缘故吧。最主要的是，当时竹涛刺杀先帝，让他一下子失去了两位亲人，他又一直自伤他的身世，更是心灰意冷，无心帝位了。”
此时，嘴唇就好像有千斤重，李瑰月的嘴翕动几次，到底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后的娇花般的小姑娘，令石中玉更不落忍了。
“你……也不要想太多，先帝是何其英锐的一个人，他早就料到了一切，并不强求无恨接下这道圣旨。况且，当时萧家已经自立，若是无恨同无忧内斗，自然就是给了萧家可乘之机，更不要说顾忌西边这一头了。唉，一切虽然都是无恨的选择，但一切都是有定数的吧。如今这样，也是对国家最好的抉择。无忧去对付萧家，无恨来守护边地。只是将来，为这大位……恐怕还是有无数腥风血雨！”
姬无恨这样一退，自然是失去了获得帝位的最佳时机，将来若是再想从文氏母子手中夺回帝位，只怕是千难万难啊。
石中玉的立场，李瑰月很明白也很理解。他本来就是皇亲国戚，他的母亲备受乾泰皇帝礼遇和尊重的大长公主，他自然希望姬无恨能接下海公公手里的圣旨，登上帝位。这样做虽然少不了一番必然的波折，总比在边地抗敌，受他人钳制来得强。且姬无恨先获得大权，再回过来扞卫边地，驱逐外敌，也不是不行的。
李瑰月清楚，姬氏皇族中的正义之士，只怕都有些怨怪姬无恨拒绝了最简便快捷地结束斗争的方法，反选择了最曲折和艰难的道路。而她，就是姬氏皇族中人认为的令姬无恨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人。
“其实，我们姬氏宗亲有一次简短的会晤，目的有两个。其一，专门在众宗亲面前澄清无恨的身世，准确地说，是澄清青城公主身世的。这次会晤是由皇族的宗正令主持，就是文氏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宗亲会上，海公公出示了青城公主乃从民家抱养的证据，无恨的身世再无可置喙的地方，自然也有资格问鼎大位了！”
“有一点，我很疑惑。”
李瑰月蹙着眉毛，问石中玉：“既然先帝早就清楚青城公主的身份，他为什么一直不肯告知墨玄，让他一直为此耿耿于怀。他不是先帝最爱的孩子吗？是什么样的父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痛苦彷徨，而不肯告知真相，他——真的爱这个孩子吗？”
“这？”石中玉张口结舌，设身处地地一想，先帝的行为的确令人费解。
“这我真的不清楚了，先帝……许是有他的考量吧！”
烦躁地摆摆头，石中玉苦笑起来。
“真是的，都被你带歪了！重新说回重点。宗亲会的第二个目的，就是要让先帝的旨意得到切实的执行。但他们踢到了铁板，无忧再次拒绝继承帝位，选择为大越扫除西北狼烟，还大越一个清平之世！”
说到这里，石中玉撸撸袖子，一副要打人的样子。
李瑰月挑眉，是墨玄将石世叔气成这副样子吗？
“你知道那小子当着所有宗亲说了什么？”
……
“他说，既然五弟已经登位，这皇帝换来换去的也不是国家之福。他愿意远赴西北，彻底解决西戎人的威胁，让西戎从此不敢再觊觎中原。他唯一的条件，就是让他自行选择他的妻子！”
“你看看……”石中玉又气又笑地说：“这样的傻小子，还能到哪里去找第二个？！”
原来，墨玄来西隆之前，还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些事情，石世叔说来平淡，但当时一定是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的吧！
可是，墨玄拒绝了大位，是为了她吗？她想也不敢这样想。她一已婚的妇人，被夫家嫌弃，还能对墨玄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有所遐想吗？
歪头觑着眼前的小姑娘，她杏眼中波光粼粼，神志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石中玉不由无奈一笑。
“咳咳咳”石中玉只有连连干咳，来唤回小姑娘的神识。
李瑰月睁着黑白分明地杏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唉！”
理理袖子，石中玉打算走人，他说了半天完全是对牛弹琴啊！
“诶，石世叔……您怎么就走了？”
看着甩着袖子，背着双手，气呼呼地往前走的石世叔，李瑰月一脸莫名其妙。
“你……”石中玉都有些咬牙切齿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很会气人！”
“啥？”
“罢了，罢了！”石中玉双肩颓然一垮，道：“自然，也就你这样的傻姑娘跟他那样的傻小子，最——配！”
诶！李瑰月摸着鼻子，不敢回话。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说我们怨恨——不，是不喜欢——也不是，是抵制……总之，至少，我不是那样想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较清楚，向来视王权富贵如粪土，我自己追求真爱，怎么就接受不了姬无恨那小子追求所爱了？从私心来说，我很支持他，也很佩服他的勇气。但……你懂的，家国大义，若是能顾上一顾，也就更好了。”
头一次，李瑰月看着石中玉，很温和地笑了起来。
“世叔的意思我很明白。可是，我以为，一个人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可以在所不惜，那是大义。但是，他有选择自己终生伴侣的权利，他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因为他也是个人！再者，无论男人和女人，拿自己的终生幸福，来换取家国的平安，这本身就说明这个国家不够强大。强大的家国，就是普天之下，所有人能得其所哉。您说呢？”
半晌，石中玉没有说出来什么，但他的眼神里的赞赏还是毫不吝惜地表露了出来。
“也许……这就是，他舍不下你的原因吧！”
李瑰月再次笑了，那种洒脱，那种无畏，是石中玉从前没有看到过的。
“不管我对墨玄是什么态度，但是，墨玄的选择，我觉得应该被尊重。他没有必要为了那个所谓的‘国’，献祭上他的爱情！但是，他可以为他心中的国，献出一切！”
石中玉叹惋：“当今之世，或许只有你最懂他！就是那位若兰小姐，也大大地不及你吧！”
对于一直被提到的若兰小姐，李瑰月选择性地忽视了。她歪着头，眨眨眼睛，俏皮一笑。
“石世叔，我想知道，先帝，他是不是很不喜欢我啊？”
石中玉咂咂嘴，笑了起来。
“嘿嘿，这个，你还真是问对人了！”
“哦？怎么说？”
眯了眯眼，石中玉笑得颇为得意。
“这是我娘说的啊，但我寻思，十之八九，就是这样的。我娘说，不能说先帝不喜欢你吧！你不过是李家的一个小姑娘，他见都没有见过，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以你的家世，完全是够格做四皇子妃的。况且，你的确命格贵重，是个不错的儿媳妇人选。坏就坏在哪里，你知道吗？就是那次，无恨为了你，连思飞台都敢跳，后来甚至为了你，连性命也不顾惜。这就深深地触动了先帝的逆鳞了！”
李瑰月无奈挑眉，等着下文。
“我娘说，这样的心境，只有做了父母的人才会懂。你看啊，你千辛万苦地将心爱的孩子养大，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可是，这孩子长大后，却为了别的姑娘，连性命也可以不要。你说，这让哪个爹娘心里不膈应？这……是我娘的原话啊，你……可别往心里去！”
李瑰月苦笑，她有什么资格往心里去？幸亏墨玄没有真的死了，若是他真的死了，她一直要活在对墨玄父母的愧疚之下呢！
看她这样子，石中玉又慌忙说：“我娘还说了，这都是做爹娘的一些小任性。最终，没有哪个爹娘能拗得过儿女的。就好像我……”指着自己的鼻子，石中玉痞痞笑着：“就好像我，我爹娘最后还不是遂了我的意！”
这能一样吗？李瑰月苦笑。
石中玉急眼了，这可不是他想达到的目的，若是把这个小姑娘从无恨身边越推越远，无恨岂不是要恨死他了？！
“诶诶诶，所以啊，先帝有了第二道旨意。他其实是很了解无恨的，知道他必然不会按照第一道旨意行事，才让竹涛藏着第二道旨意，在必要的时候拿出来救无恨。”
等等，李瑰月在错乱的情绪里猛地捕捉到了一处不同寻常。
“先帝，为什么要把这样重要的旨意交托给竹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先帝是竹涛夫人刺死的吧，她已经背叛了先帝，又为什么一直留着先帝的圣旨？”
“嘶！”石中玉托着腮，拧眉。
“关于这一点，的确是令人费解，但是——毕竟，这是我们希望的结果，谁还有心去问竹涛是怎么想的！她刺杀帝王，罪无可恕，她自己也无求生的意思。死亡，是她最终的结局吧！”
瑰月怅然，想起了竹风，不知道那个喜怒无常、痞气又别扭的男子是怎么看待这样的结果的。或许，竹风是爱着乾泰皇帝的，并且是深深地爱着的。但她身为一个文家的暗者，终究摆脱不了这重身份的桎梏吧！或许，乾泰皇帝什么都知道，所以，他还是将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交托给竹涛保存，让她在合适的时候拿出来。这样一说，竹涛到底有没有背叛乾泰皇帝，还是两说。
“先皇高瞻远瞩，早就在兖州囤积了巨量粮草，这些都是……你那大姨父的功劳。所以说，先帝最后，还是默许了你们的情义！”
说完了这段话，石中玉俯首，想看看李瑰月到底是怎么想的，奈何小姑娘一直垂着头，完全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唉！”石中玉有些抓瞎，小姑娘的心思他看不懂啊！此时，他深深思念她那快言快语的妻子，旋即，他又神色一僵，妻子来了，可不一定是为姬无恨说话的。在她的心目中，月儿是值得被世上最好、最优秀的男子珍视的。无恨能不能入她的眼，可说不定哦！
“所以我说了半天，其实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无恨为你，那可是舍生忘死，视荣华富贵如粪土，你……你可不能因为九家的少主对你处处示好，就忘了无恨的好啊！”
终于说出了心里的想法，石中玉感到一身轻松，九家的少主就是天纵奇才，但无恨跟月儿可是先认识的，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不是？！
“那石世叔您到底是站哪边的啊？”
李瑰月抬头，也开了一个玩笑，也满意地看到石中玉吃瘪地讷讷无语。
垂下头，她红唇轻勾，眼里却满是苦涩。她一个弃妇，谁也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