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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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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君耀坐在院子里嗑瓜子,门外留守的重兵越来越多,他又抓了一把瓜子递给廊下的鹦鹉,那鹦鹉便开始叫:“叶霁要亡!捉拿方贼!叶霁要亡!捉拿方贼!”

    门外众兵不为所动。

    钟君耀也没指望那群泥胎能有什么反应,过了几日,鹦鹉学会了另一句话:“恭迎赤明军擒拿方贼!”

    守门的士兵听到这句话忙不迭跑去宫里告诉了方裘,方裘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加派禁军来看守。

    “倒也沉得住气。”钟君耀嗤笑一声,他必须找机会逃出这个铁桶,否则便会沦落为方裘威胁赤明军的把柄。

    可是该怎么出去?

    “什么人?!”外面骤然传来一阵吵嚷声,钟君耀挪到门上,只见一位坐着轮椅的少年正和守门士兵打着机锋。

    “钟家家仆害我残废,我要见他们家主!”

    想来他们纠缠了有一阵子,士兵眉头直皱:“任何人不得擅闯玄安将军府,这事你该去报官!”

    少年气得咬牙:“你方才都说了任何人不得擅闯,难道官府的人就可以进去了?我今天一定要给我的腿讨一个说法!那厮狗仗人势,世家有甚么了不起!如今年月大家保命都来不及,官府还会管事?!”

    士兵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官爷,国要亡了,你快睁眼看看吧!国不可一日无主,方指挥使压着圣旨不放,他在等什么?!你们助纣为虐,将来都是反贼的爪牙,要蒙受万人唾弃!”

    “大胆!”禁军立刻将他围成一圈,数只长|枪抵在他喉间。

    钟君耀朝身后摆手,适时地出声:“哟,这不是慈幼局的小伙子么,讨债来了?”

    宋雒一身鹅黄色的宽袖大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五官已经长开,沉稳的眉宇间藏着几分俏皮。

    他说:“正是!这些人是你的护卫?玄安将军,世家就可以仗势欺人了吗!”

    钟君耀道:“世家不该仗势欺人,百姓正身陷水深火热,是世家该身先士卒,扶大厦于将倾!”

    “休要糊弄我!你们只会押圣旨谋私利,根本担不起‘世家’二字!”

    “世家该做什么需要你这无名小辈指手画脚?押圣旨是因时候未到,眼下安南大军将至,北境仍有匪患,世家是在韬光养晦,你懂个屁!”

    禁军见二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旁若无人地斗嘴,越辩却越令人心惊。

    世家早就消失殆尽了,除了竖起反旗的钟家,叶霁哪里还有世家?

    不放圣旨的是世家吗?坐视天下大乱、放任安南进军的是世家吗?

    两人唱了一出指桑骂槐,末了钟君耀道:“懒得与你这毛头小子多费唇舌,不就是要钱么?进来!”

    守门士兵对这腿脚不便的少年没有戒备,料他翻不出大浪。

    宋雒倔强地仰起头:“你们世家门槛太高,我跨不进去!”

    士兵心想这会儿还不忘阴阳怪气,趁早见好就收吧。然后转眼看见钟府高高的门槛横在身后,必须要有人从身侧抬着轮椅才能经过。

    钟君耀抱臂看了一会儿,众人暗自撇嘴,这少年也真不会看人眼色,钟君耀被关了三年,能有什么好脾气?这不是上赶着当靶子么?

    钟君耀忽然笑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到宋雒面前蹲下:“上来,本将背你。”

    众将士:“???”

    宋雒更不客气,趴在了钟君耀背上。

    “你们……”守门士兵在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了些什么,正要出言阻止,钟君耀背着宋雒在一旁柱子上借力,一下踩着他的肩膀越到了房檐上。

    “抓住他们!”

    禁军身形未动,府门内倏然涌出一群人高马大的护院,各个带刀持斧,与他们厮杀起来。

    “妈的,玄安将军府的护卫不是被撤走了吗!”

    “看样子是他留了一部分扮作府里的奴才,咱们被骗得团团转!”

    “猜对了,”钟君耀笑得爽朗,比之三年前也没有半分阴霾,“多谢各位让路,钟某告辞!”

    街道上的行人眼见远处房梁上闪动着一道矫健的身影,他跳得一次比一次高,几乎要与头顶的太阳融为一体。他们驻足观望,纷纷摒住了呼吸。

    钟君耀问:“我祖母上次借看病的缘由去了卷云阁,但她是真的病了,目下可还安好?”

    “安好。”宋雒答,“胡太夫人说她还没见到重孙出世,断没有撒手的道理!”

    钟君耀笑说:“多谢。”

    “玄安将军蛰伏三年,功力不减!”宋雒大声说。

    “那是当然!为了给李云鸿那小子开路,一天也不敢怠慢!我困在府内消息不灵通,梅姨他们可有把信送到安南?”

    “梅姨和紫莲亲自前往,公子早已看过信了,一切准备就绪!不过,将军怕不仅是为了李公子,”宋雒说,“更是为了扬眉吐气吧!”

    “说得不错!”钟君耀因为剧烈跳跃喘着粗气,却依旧笑得畅快:“本将就是要站在烈日之下骄傲地活着,太阳会沉睡,但一定会再次升起!”

    宋雒也笑:“真好。”

    他虽然不能再奔跑了,但是有人可以载着他体验这纵横天地的快意。

    “小子,你有勇有谋,本将与你暗中打了三年交道,发现你是个可造之才,”钟君耀说,“日后有没有兴趣,做我钟府的幕僚?”

    宋雒一愣,欣喜地抱紧他的脖子:“有、有兴趣!”

    他们离城门越来越近,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战报——

    “报——赤明军正在渡河!”

    “狼烟军进攻北门!”

    “安南新军已入城郊!”

    方裘在城楼上负手而立,依旧攥着那半卷圣旨。他平静地回头,望着身后的钟君耀。

    “卧薪尝胆,里应外合。”他一字一句地品评着,“是一出好戏。”

    钟君耀说:“你输了。”

    “是么?”方裘侧过身子,踢了踢地上的衣物:“我并不这样觉得。”

    钟君耀瞳孔一震。

    ——那是沐晴阿勒的嫁衣。红绸上绣着细密的金线,阳光反射缎面,将金辉毫不留情地砸在他脸上,刺痛了他的眼睛。

    “你抓了她?!”钟君耀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你把她藏在哪儿了?!”

    方裘不答,向下努了努嘴,指着浩浩荡荡的安南新军:“你的朋友们到了,去迎接他们吧。”

    京城外俨然驻扎着三方营寨,李云鸿与傅汐月领着窦琦拜会了钟阳,钟君耀面沉如水地端坐在一旁,手心里的茶盏晃出浅浅涟漪。

    “我本让沐晴留守西北,这几年她军务处理得极好,沙匪大势已去,有她坐镇我也放心,只是没想到……”钟阳叹了一声,“千机卫绕过我军千里迢迢从肃州劫走了她,也不知如今在何处。”

    沐晴阿勒贵为馥琅国的公主,嫁给钟家后没有享受过一日荣华富贵,与丈夫的感情也平淡如水。她用柔弱的双肩撑起了赤明军的半边天,赤明军早已认她为主母,听闻她遭劫,每个人都暗自焦心。

    “方裘这么做,无非是希望赤明军按兵不动。”李云鸿说,“依我之见,赤明军不必入城,他不会为难公主。”

    钟君耀侧过身子:“为什么?”

    “因为他不欲让其他势力插手我与他之间的斗争。”李云鸿将方裘也身怀龙脉并立下赌约的事情尽数告诉众人,又说:“只要我带兵入城即可,诸位可在城外接应。”

    钟阳吃惊不小,竟是愣了片刻,又问:“听闻你在安南集结了四万大军,为何身边只有几千人?”

    李云鸿说:“我让他们沿途驻守,与当地千机卫对峙,这样不管我与他之间谁赢了,都不至于让各地骚乱。”

    钟阳摸了摸下巴,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十八派更借此机会重新在中原各地扎根,为了笼络民心,他们势必要善待当地流民。

    “所以你此次来,根本不是为了打仗吧?”

    “挑起战争非我本意,”李云鸿说,“既然他有意将此战的界限只划定在我与他之间,我乐意奉陪。”

    “天狼将军,不,盟主,”钟阳说,“恕我直言,若是你输了,叶霁怎么办?”

    傅汐月别过头去。

    李云鸿侧开身子,窦琦从身后走出来:“这也是我请诸位在此地回合的原因。方裘身边除了两万禁军之外无兵可用,他绝不能称帝。若我身死,便请诸位杀进城去,拥立平王登基。”

    钟阳目光一转,不禁感叹面前的少年变化太大,不仅个头蹿得老高,脸上还带着从容与决绝。虽然穿着一身短打,却自有一股贵气在。这是多年金尊玉贵的生活中熏陶出来的气质,即便他在小小年纪经历了大风大浪,也不曾磨灭那份骨子里的尊贵。

    窦琦变得自信了一些,见了众人也不露怯。他与李云鸿在向京城进发的路上约定,既然末代皇帝一定要有人来做,且这个人不能是方裘,那么不是李云鸿,就是他自己。

    他也想做点什么,哪怕是承受亡国的命运。

    钟君耀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没想到李云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按照他们商定好的计划,三军合力攻击之下,就算方裘调用京城全部兵力也无法与他们抗衡,若不是沐晴被劫走,此战的胜算极大。

    他看了眼傅汐月,后者低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阳心神微动:“盟主,去看看狼烟军吧。”

    李云鸿饶是再持重,听到这句话时也忍不住眼眶微红。

    那是他做梦都想回去的家,如今就在眼前。

    林衡山挑帘进来,他个子修长,身披狼烟军的银灰甲胄,依旧是李云鸿熟悉的面容。

    他一早便知道林衡山是千机卫,他的身份就连傅汐月都不知晓。但李云鸿不仅善识人,更擅于用人,他带着林衡山与狼烟军同吃同住,用漫长的日子收获了他的忠心。

    方裘对自己太过自信,导致他不甚丢失了这枚棋子,被李云鸿捡了起来,在最后一战中扭转乾坤。

    “狼烟军,恭候天狼将军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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