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傅汐月原本打算疾驰去卷云阁查阅账册，被李云鸿以“身体虚弱”为由拦下，转而派了归雁与展黎前往。
二人二马飞驰在山谷间，归雁爽朗的笑声响彻原野——
“哈哈哈哈哈！听说你扮成了我？！”
展黎面红耳赤地咆哮：“形势所迫！被逼无奈！”
归雁猛地拉住缰绳，探究地看着他：“那你扮作我的时候，有没有把面罩摘下来？”
展黎一愣：“没有。”
他以为归雁又要发火，谁知她只是点一点头，再度扬起马鞭冲了出去，高喝道：“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的面罩亲手摘下来！”
展黎哭笑不得，轻声一句“你会后悔的”飘散在空中，并无人听见。
卷云阁内，幸而有归雁的苍水珠作证其是飞天洞的明渊护卫，蓝沁这才同意他们查看十八派的账册。
长老盟成立后不久，恰逢百毒寨欲独吞龙脉而引发叛乱，此后各派为防止再生叛徒，强制要求账务在长老盟及各派统领间公开，因而蓝沁得以掌握从百花谷誊抄的账册。
“找到了！展黎你看，七月壬寅，昙花一百两，签领之人名字叫做陈鱼薇。”
“有关昙花的走账在近一年内除了七月的两次之外便再没有了，一次在壬寅，一次在月末，也就是不久前……”
蓝沁有些意外：“陈鱼薇？”
展黎立刻警觉：“阁主认识她？”
“这位在安南，怕是家喻户晓吧。”蓝沁说，“只是没想到她还能回百花谷。”
归雁疑惑：“什么意思？”
“陈鱼薇是百花谷谷主陈鱼水的妹妹，五年前嫁给了百毒寨寨主楚思澜，因而被长老盟认定是叛徒，已经从百花谷除名。”
归雁奇道：“那她怎么还会出现在百花谷的账册上？”
“谷主毕竟只有这一个妹妹，当年将她除名之际陈鱼水便百般不愿，如今想来，私底下仍有来往，应当也属正常。”
展黎放下手中的账册：“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归雁却是拉住他准备告辞：“谢谢蓝阁主，公子和阿月还在等我们，这便要回去了。”
蓝沁说好，亲自送他们至门外，又有些欲言又止。
归雁满脑子都是一会儿要在展黎之前抢先告诉阿月他们的猜测，好证明自己不是笨蛋，募地一抬头，恰好撞见蓝沁微微出神的双眼。
她与傅汐月的容貌并不相似，但有着如出一辙的神韵。
“阁主。”归雁清了清嗓子。
蓝沁回过神：“姑娘还有事？”
“哦，没什么大事儿，”她从怀里摸出一包东西，“阿月让我把这个带给您，还有一句话——”
她扬起马鞭，同展黎一道扬长而去：“此去山高水远，愿娘亲佳节喜乐！”
蓝沁怔愣地看着他们走远，随后打开包袱，里面装着几块卖相一言难尽的月饼。
赤明军牢房的大门缓缓打开，蜷缩在角落中一高一矮的两名将士窥见一丝光亮，接着便见一对男女走了进来。
男子身穿天青色圆领缎袍，身形修长，微弱的灯火打在脸上，勾勒出利落出尘的线条；女子则穿得要比他厚一些，披着玄色狐裘，绒毛上露出一张美而不妖的脸。
两位将士被扔在此地多日，除了每日按点有饭食之外无人问津，见了来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更令人不可置信的是，那位看似仙家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公子手里竟提着个食盒，将饭食取出来摆在他们面前。
“慢着，”李云鸿止住他们拿起筷子的动作，“吃饭之前，二位能否和我们聊聊？”
“好说好说，”高个头仔细打量着眼前人，“您就是天狼将军吧？是玄安将军请您来帮忙的？”
高个头名叫杨瑞，年轻一些的唤作刘滨，自从刘滨告诉杨瑞他看见了内奸，杨瑞深感大事不妙，当即报告给钟君耀。钟君耀也十分机智，当机立断把他们藏了起来，而这藏匿的地点又堪称一绝，正是关押罪犯的牢房。那内奸就算想破脑袋怕是也猜不到他要灭口之人就在眼皮底下。
“不错。刘滨，你可还记得那日进入姚将军营帐之人的样貌？”
刘滨惨白着脸，唯唯诺诺道：“他当时背对着我，我并未看到他的脸。”
“那你如何肯定他是奸细？”傅汐月挑眉，“想好了再说，要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
李云鸿看她一眼，不愧是审讯的行家，一言一行都透着凌厉的气势。刘滨在这立功的大好机会下竟也有些紧张，仔细思索过后才说：“我敢肯定，因为他当时被路边的石子绊了一下，说了一句金池语。”
傅汐月与李云鸿俱是一惊，赤明军中绝不可能有金池人，更无懂得金池语者，那么事实便是有金池的沙匪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了！
傅汐月问：“你能肯定那就是金池语？”
刘滨认认真真道：“我虽不懂金池话，但同沙匪交手过这么多次，多少也能听懂一些，尤其是骂人的脏话，他说的那句，意思应当就是‘他妈的’！”
傅汐月：“……”
“属下当时觉得有鬼，便躲到姚副将帐外偷听，我以为他们是事先约好见面的，没想到姚将军见到他很惊讶，问他‘怎么是你’……”
李云鸿皱了皱眉：“然后呢？”
刘滨说：“那人便又改说起蹩脚的中原话，大意是原来负责去树林里接应他的那位兄弟今夜吃坏了肚子走不动路，只能让他穿着赤明军的袍子过来递消息。”
李云鸿道：“你可有听到是什么消息？”
“没有……他们说话的声音变得几不可闻，我只隐约听到四日后申时再到树林中去……然后他们察觉到帐外似乎有人，我便赶紧逃走了。”
李云鸿思绪飞转，四日之后，不就是今天吗？
“等等，”傅汐月道，“你明知有情况，为何不尽早告知玄安将军？”
刘滨苦着脸道：“不是属下故意隐瞒军情，是骠骑大将军下令军中严禁再谈内奸一事，何况属下军衔低微，说的话更无人信服……”
一旁的杨瑞颇为自己的慧眼感到自豪：“幸亏我够机敏，否则陪你一起瞒着，说不定要捅大篓子！”
李云鸿看了二人一眼，沉默不语。
观杨瑞种种表现，虽然喜好邀功，但分得清轻重缓急；刘滨虽然不懂大局，但却会在关键时刻留心眼，这二人恰巧互补，最后把事情捅出来，倒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知道了，你们便在这里安心呆着，抓住内奸后自会放你们出去。”
二人欢呼着开始吃饭，李云鸿拉着傅汐月出了牢门，傅汐月低声道：“我还是认为不能排除他们说谎的可能，如果他们本身就是奸细，或者只是为了制造噱头邀功呢？”
李云鸿道：“我已查过他们的户籍，均是肃州本地军户，祖上受钟家庇佑，身份清白；至于制造噱头，若说是杨瑞还有几分可能，但发现此事的人是刘滨，新兵最怕犯下军规，不会是他。”
傅汐月喃喃道：“你倒是相信他们……”
“人要有所信，有所不信。”李云鸿说，“若是对万事万物都迟疑不定，只怕做不成任何事。”
傅汐月点头，她初入千机卫时，方裘便教导过她遇上棘手的悬案，那便不拘大胆地猜测，随后再缜密求证，一旦确定便乘胜推进，与李云鸿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月儿，”李云鸿看着她，忽然道，“你是可以相信我的，知道么？”
傅汐月一怔：“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李云鸿揉了揉她的头，“只是觉得最近你有心事，若是不介意，可以说给我听。”
傅汐月闻言弯了弯唇角：“……好。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李云鸿狡黠一笑：“我还有一个猜测尚待验证，需要劳烦玄安将军亲自出马，若同我想的一样，接下来便可以准备引鱼上钩了。”
副将营帐内，姚玉正焦躁地向将士问话：“四日前在帐外偷听的那厮，还没有找到？”
被问话的将士苦不堪言，他们连那人是谁都不清楚，从何找起！只能敷衍道：“已经找遍了，并没有您说的形迹可疑之人。”
他纳了闷了，这姚玉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怎么对一个也许根本不存在的人整日疑神疑鬼？
姚玉还欲再问，忽然帘子被掀开，竟是连续好几日未说话的钟君耀不请自来，手里还提着一坛酒。
他脸色微微一变，挥退那名将士，说：“玄安将军？”
钟君耀自顾自在桌案的另一侧坐下：“这几日因大婚事忙，想起来尚未感谢姚副将为钟某婚事出力甚多，还替我接管了接应线人的重任，特意来答谢你。”
姚玉抽了抽嘴角：“将军客气了。”
钟君耀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盏朝他一推：“我敬你一杯。”
姚玉迟疑地看向那酒盏，钟君耀勾唇一笑，端起另一盏一饮而尽。姚玉这才放心，也应酬似地抿了一口。
“还记得咱们小时候一起习武打猎，一起上学堂，父亲总说我文试不如你，现在想想，我也有些后悔当初不认真听先生讲学。”
姚玉警惕地看他一眼，两人幼时处处被拿来比较，他身板比钟君耀瘦弱，比武时便落了下风，只能在经学策论上狠下功夫。其实若不是为了讨钟老将军欢心，他宁愿参加科举，也不会来做个永远不能正名的副将。
他二人互相看不顺眼已经有些年头了，这钟君耀是抽了哪门子风，今日特意过来叙旧？
姚玉只得客套：“你我是武官，经书背得再滚瓜烂熟也无用，战场上都是真刀真枪的。”
他以为钟君耀也会谦让一番，谁知他一拍桌案，附和道：“我也是如此想法！还记得咱们十四岁那年的箭术大会么？我就是在那次大会上摘取桂冠，我爹才答应让我提前入伍的！”
姚玉敷衍地点头，心道你这是用陈年往事耀武扬威来了？
“不过这都是在咱们这些武将中比一比罢了，听说千机卫那才是藏龙卧虎。四大暗探各个身怀绝技……你知道他们之中箭术最好的人是谁吗？”
姚玉摇头：“四大暗探两明两暗，世人都只知其中两位，如何清楚谁的箭术最好？”
钟君耀抬起手指摇了一摇：“反正不会是楚轻澜。”
姚玉眉梢一挑：“楚轻澜是四大暗探之首，为何不会是他？”
“因为他弱啊，”钟君耀勾着姚玉的肩膀，颇有好哥们沆瀣一气的架势，“我还想不通为什么那个一脸娘们相的人会是四大暗探之首呢！听说他当初和李云鸿交手时在他手底下都没撑过三招。”
姚玉不置可否：“说不定他是装的。”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钟君耀松开他，抄起酒壶大摇大摆地走出门，“我得回去瞧瞧公主，她可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得我。”
姚玉将其送到门前：“将军醉了，我去派人给你送醒酒汤。”
“不必，你忙吧。”钟君耀挥挥手，潇洒离开。这时迎面走来一位赤明军校尉，上前禀道：“禀告姚副将，前方有军请传来。”
姚玉沉着脸打断他：“你即刻去军营北侧的密林看守，若有人擅闯，不管是谁，都给我拦下。”
校尉一脸茫然，姚玉见他呆站不动，加重了语气：“这是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