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凡人楚无舟后记
修真界难找么？
在遇到时奚之前，楚无舟从未思考过这种于自己而言颇为遥远的问题。
他不知自己从何而来，寻常人轻易能拥有的东西他总是得不到，无父无母，无兄无友，唯有一个爱人。
如今爱人也不知所踪。
修真界难找么？
如今他必须思考，也清楚知道答案。
难的。
仙与人的距离宛若天和地，多少凡人穷尽一生寻找仙迹却最终中道崩殂，近的也有当朝皇帝开设仙庭，广招凡间能人异士，为寻求一个得道飞升的机会。
很难。
可他还是要去。
去找人，就是再难找，他也要找到。
于夜间，渡着月色，楚无舟离开了孙家村，活了这么多载，他一生中认识的人寥寥，唯有那个药铺掌柜曾接触过修仙之人，因此永宁镇是楚无舟第一个要去的地方。
清晨之时，永宁镇多处铺子都未开张，楚无舟便阖眼等在药铺门前的阶梯一旁。
“娘亲……他……他好奇怪哦。”
楚无舟睁开眼，平淡地扫向一侧，发现有小孩偎在一位妇人怀中望着他。
妇人颇为尴尬地捂住自家孩子的嘴，低低斥责一句莫要乱说，实则离开之时目光也古怪地扫过了楚无舟身后，不知是看到了什么。
楚无舟怔然一瞬。
他回头，正眼只能看见药铺紧闭的大门。
倒是余光……瞥见了一抹清晰的纯白之色。
确认那是什么，楚无舟再度怔住。
他伸手掠起自己的发尾，浅淡的眸底倒映着发尾不知从何染上的一抹白。
纯白之上仍然是黑发，只有这一截是白的，楚无舟拧眉用手擦了擦，却什么都没能擦掉。
这抹白好似本身就是头发的颜色，这下子，他的头发莫名变成了渐变色。
楚无舟：“……”
若是叫小奚看见，他怕是要笑话了。
笑就笑吧。
楚无舟抿了抿唇，放下发尾，如今有更深沉的事压在他的心头，他已无暇去关注头发变白的原因。
待到天光第一抹晨阳露出云层，洒向永宁镇，药铺的掌柜总算是匆匆忙忙赶来了。
掌柜飞奔上阶梯开门，同时扭头看了一眼楚无舟，目光又在他古怪的头发上停留几秒，方才说：“我记得你，又来买药？”
咔嗒一声，门开了。
掌柜走了进去，楚无舟跟在他身后，否定道：“有事向掌柜请教。”
“何事？”掌柜倒也没为难楚无舟，大方道，“若我能答得上来，告诉你也无妨。”
“关于……修真界，修仙人士。”
在掌柜一下变得沉默的视线中，楚无舟微垂视线，低低道：“掌柜可有认识什么修仙之人？或者，可知道修真界如何走？”
“……”掌柜一言难尽说，“我要是知道，我还在永宁镇卖药？而且，何为界？修真界乃在凡界之外的地方，不会仙术的话怎么都找不到的。”
永宁镇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正好在剑宗与凡界交界处的位置，因此，修士若要下凡，这里会是第一站。
只是或许修真界有修真界的规矩，掌柜曾询问那修士能否带自己去修真界瞧一瞧，修士一言就拒绝了。
还说，若是没有仙缘，修士不会在凡尘之中带走任何人，并且也不会在凡尘之中使用任何法术。
两界泾渭分明。
楚无舟闻言，稍作沉默几许。
掌柜劝他别想这些了，生作凡人，当及时行乐。
楚无舟却并未轻易放弃，很快他再度掀起眼帘，“多谢提醒，掌柜可知镇上哪里修士多？”
掌柜：“……”
掌柜木着脸道：“不知道。”
“那便打扰了。”楚无舟转身离开药铺，没有纠缠。
他发上的那抹白实在显眼，掌柜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彼时他尚且不知道，许久后自己竟会见到头发全白的楚无舟，只是那时，他也看不出此人到底是那天上的仙人，还是那个曾在药铺前问自己修真界怎么走的凡人了。
…
楚无舟四处问了一些人。
有修士摆明了态度告诉他，找不到的，也有修士装聋作哑，不肯承认修士身份。
更有修士得知他是要去找人，顿时脑补了一大堆凡人得到仙缘后抛下了家中夫君的狗血故事，而很显然，楚无舟就是那故事中被抛下的可怜人。
修士捶胸顿足说惨啊惨啊，却依然很有职业操守，没有告诉楚无舟修真界该如何走。
彼时，楚无舟的身后的白发已然更多。
现下是一半黑，一半白。
那修士看得啧啧称奇，摸着下巴说：“你们凡人也有少年白头？我也不瞒你，在我们修真界，有一位剑技名动天下的剑仙，他便如你一样是白发。”
“不过他是全白，而你是一半白，想来还是你更奇怪些。”
在听到剑仙二字的时候，楚无舟停顿了一下，脑海之中好像闪过了什么。
可他没有抓住。
修士挥了挥手道：“你就别想了，除非你是哪个大能下凡历练来了，否则没有仙缘，你找不到修真界的。”
楚无舟没有说话。
可他……
就是觉得自己能找到。
-
楚无舟有时担心时奚会回来，发现木屋之中没了他的身影会败兴而归。
因此隔一段时间他便会回孙家村一次，甚至学着时奚，在屋中留了一封信。
可惜，这封信从来没被人拆开过。
楚无舟拿了信，去了第一次见时奚的地方。
那个溪边。
他站在溪水一侧，垂眸看着潺潺的溪水中，倒映着的自己。
水波粼粼，长发全白。
小奚见了，会不会嫌弃？
楚无舟看了半晌，这才屈膝，伸手在溪水之中一舀，将水面之上倒映出来的倒影舀碎。
他收回手正要起身，然而目光却是一凛，只见原本被搅乱的溪水忽然变得平静，上面重新倒映着他的身影，准确来说……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却并未随他起身动作而改变行迹的倒影。
“回来吧。”
倒影发出了和楚无舟如出一辙的声音，只是更为冷淡，他像是在同楚无舟讲话，又像是在纯粹叙述。
楚无舟定在原地，“回哪？”
“剑宗。”
倒影的嗓音格外清晰，“小奚在这，你是分身，该回来了。”
楚无舟退后了一步。
并非拒绝，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能见到小奚，他怎么可能拒绝……这另一个自己。
【除非你是哪个大能下凡历练来了，否则没有仙缘，你找不到修真界的】
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