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白羊
天空刚亮，欧盟区的海港，大海吹来了冷气，作为海中城市，唯一不好的的就是这点，昼夜温差太大，这是科技也不会改变的事情，又或者说，没有人想通过科技去做那么无聊的事情。
罗杰蹲在一个集装箱门口，身上的衣服略微轻薄，寒冷随着咸湿的海风自皮肤开始往骨髓里爬，一点点攥紧他的神经。
他嘴里叼着一根香烟，手里拿着酒瓶，在这种时候，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让他温暖一点。
一旁的杰罗姆也和他一样，手里燃烧着香烟，目光看着远处，海平线的尽头，那开始散开的光，这一幕很美，染红的海平线里带着淡淡的金光，那是属于不朽恒星来自千万年前的的恩赏。
不同的是杰罗姆并没有他那样的狼狈。
怎么说？
年轻气盛吧。
强健的肉体不像他那样畏惧寒冷。
不同于罗杰已经40多岁的年纪，杰罗姆才17岁，在上个时代这个年纪是还应该在读书的娃娃，可是在这个时代这个年纪里，那就是一个倒霉孩子，要么在混迹社会，要么就是天资聪慧和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抢大公司流出来的那少得可怜的名额。
这是一个浮躁的时代。
却也是最美好的时代，藏着黄金与地位。
机械人偶取代了80以上的制造业。
机械的关节比人类的关节更加坚硬，柔软，拥有更多的力气和更加的灵巧，能做更累更加精巧的工作。
更何况，他们不需要休息，不需要工资，也不需要人权。
就那样突兀且堂而皇之的取代了人类数个社会时代的生产方式。
只剩下餐饮行业还有制造工人的岗位之外，机械人偶取代了几乎所有的低端生产力。
当时这种下岗浪潮曾经影响了整个社会，几乎对整个世界的社会框架造成了冲击。
可是优胜劣汰，是自然界的法则，而人类虽然是是自然界巅峰的那一环，却无法逃脱自己还在社会那样的大环境之中。
社会自然而然的出现等级的分化。
要么利用头脑和智慧在大公司里走上巅峰，要么利用胆识和力量脱胎换骨成为大人物。
公司和帮派。
现如今社会穷苦人唯一出头的机会。
这就是这个时代，悲哀而绚丽的时代。
不停的争斗淘汰，不会停歇，不会终止。
良久，杰罗姆把烟头丢在地上，大脚板狠狠地踩了两脚，把火星碾碎以后，他咳嗽了两声，肩膀撞了撞一旁的罗杰，压低了声音:“哥，给我来一口。”
罗杰瞟了他一眼，然后低低的咳嗽了两声，把酒瓶递了过去:“少喝点，这个月分钱少了很多。”
“该死。”
杰罗姆大大咧咧的喝了一口，烈酒沿着喉咙滑下，自胸腹一路燃烧的内腹，虚假的热量沿着身体散发全身，舒服的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樱岛的那群该死的神经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烂到我都厌恶的程度，老大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闭嘴！”
罗杰抢回了自己的酒瓶，然后擦了擦瓶口，看了看少了一大截的酒，然后目光四处扫视一圈，有些心痛的把酒瓶子往自己胸口的口袋塞了塞:“你不知道少喝点，就现在这样的行情下个月还这样，我连饭都吃不起了。”
“小心你的语言，不然随意在背后乱说话，会掉脑袋的。”
杰罗姆带着古怪的笑意看了他一眼，然后扭了扭头眨巴了嘴:“别装了，你每天下班都要去樱岛区，谁都知道那里的红灯区，你可是常客，钱不留给自己老婆孩子，你还这样乱用乱花。”
“所以，你少喝点，给我留点。我还要留钱去快活。”
罗杰震声，一时间杰罗姆被镇住了。
小年轻脸皮还是没有那么厚，第一次见到那么理直气壮的出轨发言。
然后杰罗姆转了话题:“所以说，你知道那帮人什么身份吗？老大为什么要帮他们？”
罗杰揉了揉自己被冻得发僵鼻子，左右偷摸看了一眼，自己灌了一口，压低了声音:“他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们是哪里的人。”
“我听到了，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虽然说的是方言。但是确实说的是岛国话。”
杰罗姆有些吃惊:“你还能听懂岛国方言？”
“走的船多了，听得也就多了，不一定懂，但是哪是哪人还是能听出来的。”
罗杰拍了拍杰罗姆的肩膀，然后扯了扯嘴:“知道为啥我比你每个月多那么多工钱吗？这就是原因。”
“阅历，人生所有遇到的事情都是有价值的，区别只是会不会利用，有没有明白。。”
杰罗姆扯了扯嘴:“你得阅历都在床上吧，你确实比我们去得都多。”
罗杰脸色一黑，一巴掌拍在杰罗姆脑袋上。
杰罗姆差点被这一巴掌拍到地上，只是撑起身子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那火辣辣的地方:“你小心点，别一巴掌把我送去见上帝。”
罗杰动了动手指，然后带着古怪笑意盯着杰罗姆:“你放心，我用不了多大的力气，我也怕把你弄死了，把功率开到最低了，而且上帝？上帝的信徒都去信仰大树了，再过几年，新教就很可能会取代基督成为世界最大的教会。”
杰罗姆瞟了罗杰的手臂一眼，看着那银白色的手臂，银白之手的低配替代品，市面上性能最好的手臂类义体，把羡慕的目光收回，长长叹了一口气:“等我有钱了，我也去弄一对。”
罗杰扯了扯嘴巴:“还是别了，原装的还是有好处的，多走几次船，等你屯够了钱，去买一管基因药剂，万一能开出来一个肉体强化，都比我这一身要好。”
“最低级的基因药剂都得十万信用点，还不一定能够成功。”
杰罗姆苦恼的抓了抓头发:“而义体一个只需要两万点不到。”
罗杰皱了皱眉头，声音开始渐渐提高，尾音之中带着怒气:“杰罗姆，杰罗姆，不要因为钱，放弃前途，前途才是未来。”
“一支基因药剂，只是一个机会，但是却能给你未来。”
“义体源源不断的整修费用会拖死你的，而且义体改造会大幅度削弱人的生命，某些改造甚至会致死你还有时间，没有必要。”
杰罗姆缩了缩自己的脖子。
每次到了这种话题，他都会被罗杰骂个狗血淋头，但是他又没有办法，罗杰确实算是他的长辈。
他的父亲是跟着上一任黑船大老板跑黑船的。
最后死在现在的老大手里，而自己老爹嘱托了罗杰照顾自己。
理论上，比起那个早就记不清的老爹，还有那个父亲死后第二天就离家出走的母亲，罗杰更像他的父亲或者说兄长，更像他的家长，他也乐的被教育。
家人在这样的社会，才是最后的温暖。
罗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永远不要混成我这个样子。”
罗杰顿了顿，又重复了一次:“永远！”
杰罗姆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叹了一口气:“这该死的世界。”
“听话，把你养那么大，我有坑过你吗？”
罗杰咧了咧嘴，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角:“生意来了。”
杰罗姆顺着目光看去，果然远处一个人正躲躲闪闪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这副模样，确实很像是某种“客人”。
杰罗姆从身后拿出了手枪，背在身后，然后沉默的看着“客人”悄悄靠近。
那个“客人”很年轻，大概也就差不多20岁左右，一头灰白色的头发，淡蓝色的瞳孔，却是一个黄皮肤的亚洲人种，偷摸拿着一个背包，一身老旧且宽大的外套，正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们。
罗杰伸出手拦住了“客人”，露了露自己的手枪，然后提问:“干嘛的？”
“钓鱼。”
“客人”声音有些低，神色慌张，低头四处打量着附近，似乎是担心附近黑暗之中藏有什么牛鬼蛇神一样。
一举一动充满了担忧和不信任。
暗号对了。
罗杰咳了一声:“中间人是谁？”
“没有，我只是听说这里能出去，钓鱼。”
杰罗姆和罗杰对视一眼，然后从对方目光之中看到了某种东西。
“我们一般不接受直接沟通。”
罗杰老神在在的拒绝，杰罗姆很配合的把枪从身后拿出来，还抬了抬枪口。
“客人”看到第二把枪，很明显退了一步，罗杰眼神之中多出了某种意味。
“客人”略微犹豫，眼神还在四处扫视，罗杰直接开口:“惹到谁了？”
“客人”很明显身体一僵，第一个音节都多了一丝颤抖:“没有，我只想回家而已。”
罗杰一拳头砸在背后的集装箱上，强力的义体轰在铁皮上，引得整个铁皮凹陷下去。
“老实点，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客人”的脚抖了起来，说话再也压制不住的颤抖，用樱岛话说出来:“是疯狗帮。”
“那帮神经病，我只是看见他们调戏隔壁的姐姐，他们就把我家给砸了。”
“我躲在排风的外机上逃过了一劫，我要赶紧离开这里，去欧洲投奔我的一个表亲。”
“帮帮我，我得马上离开，不然我会死的。”
“客人”声泪俱下，就差尿裤子了。
“那你有钱吗？”
罗杰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很符合疯狗帮那帮神经病的行事风格。
“客人缩了缩脖子:“你们要多少？”
“1w。”
罗杰狮子大开口，提出了价格。
“客人”似乎被价位吓到了:“怎么可能，我听说只要5000。”
杰罗姆听到这个价格，把手指从扳机松开了，价格是对的。
看来确实是最近坐过黑船的人，介绍过来的，像这种没有中间人，自己摸过来的。
要么是走投无路，要么就是别有目的。
而他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走投无路软弱无能的倒霉鬼。
因为你可以放心开价，没必要讲太多道上的规律。
他们吃了亏，也只会把牙齿咽到肚里。
罗杰忽然笑了笑:“最近海域戒严，整个海域没多少船敢走了，黑崎家的那个老头子要来黎明城，所以涨价了。”
杰罗姆手指动了动，这老头子什么鬼话，张口就来，他天天蹲在这和樱岛区的床上，他怎么会知道那种大人物的出行消息，那可是顶级隐私。
很明显是胡编乱造的消息，但是却唬住了这位“客人”。
“客人”似乎有些犹豫，罗杰看懂了什么，张口直接施压:“别想了，你只有这一个机会，要么给钱，要么滚。”
“客人”被说到点上，叹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手势:“我只有7000这是底线。”
杰罗姆压低声音，对着罗杰低声耳语:“能成。”
罗杰听到也不急:“再加点，现在整个黎明城只有我们还有黑船，你不知道的前段时间其他黑船出了事，整个港口都乱成一团，现在也只有我们维克家，还有船能出航。”
“客人”似乎被说动了，听到维克家，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过了好久，他才松了口:“8000这是我所有的身价了。”
罗杰点了点头，应该还有可以压榨的成分，但是没有什么意义了，再逼下去，指不定人就走了。
这是道上的规律，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被逼急，狗都还咬人呢。
“成交！付钱吧。”
罗杰伸出了手，“客人”似乎有些犹豫，但是还是握了上去。
“罗杰，他是杰罗姆。”
罗杰做了个自我介绍，杰罗姆也跟着点了点头。
客人似乎有些犹豫，最后开口:“叫我小田就好。”
罗杰看着到账的信用点，然后点了点头。
然后一旁的杰罗姆忽然一抬手，手枪的枪托直接敲到了 “客人”的后脑勺。
看着倒地的“客人”，罗杰眼睛发光，上下扫描一圈，拨通了某个电话:“一头白羊，不用送黑衣那边，直接送总部吧。”
“又是一个白痴。消息都没有打听清楚，现在谁还敢走黑船。”
杰罗姆低低的笑着，伸手在“客人”的身上摸了一圈，掏出了两百欧元，还有便宜的便利店饭团。
“也就樱岛人会吃这种冷到发硬的东西。”
他嫌弃的把饭团丢到一旁，最后把客人身上的终端掏了出来，看了一眼，是密码锁。
“没用了。”
杰罗姆很熟练的把终端的芯片拔出，折成两段，然后随手把终端往后面一丢。
海水溅起，被清早的浪花吞去，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