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includethesixteenth
一年未见,联系也寥寥无几,打开和商陆的对话框查看上一次的消息,还是在半年前自己中考的那个时候,商洋锁上手机,第一次踏上前往北京的动车。
商洋记得商陆之所以暑假没有回家,是因为女朋友要留在北京打工,他当时死皮赖脸地想要一张商陆女朋友的照片,商陆无奈之下给他发了一张合影。照片里的女生清纯可爱,笑得很甜,怎么看都是能够荣登校园女神榜的长相。
这就让商洋不禁感慨,哥哥不愧是哥哥,男神配女神,一点儿毛病没有。
他记得哥哥高中也有女朋友,他还见过,光他知道的就有两任。一个是娇小可爱型,一个是娇媚御姐儿型,反正都是商洋触不可及、只得远观的女生。但她们在商陆身边却显得那么普通,好像所有的光环都能被商陆中和掉一样。
至于商陆高中毕业那年跟朋友毕业旅行,自然也是带上了女朋友的,十八岁的少年少女血气正旺,加上高考后自由放纵,想必是度过了几个快活的夜晚。商洋不了解细节,只知道女生的家长后来找上了自家父亲的工厂,大闹特闹,搞没了父亲不少客户。
父亲对女生的家人摆出万分抱歉的态度,回家之后给商陆揍断了根肋骨,指着他的鼻子喊“就该弄死你来让你明白生命的价值”。
即便是在一旁看着,商洋都吓坏了,本来就是刚出院不久,哪儿承受得了这种暴力场景。尤其是他看到商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想到明明前不久这个人还救过自己的命……
商洋看着父亲仍然在一脚一脚地踹着商陆的胸口,脑子里控制思维的神经线全部崩断,他冲到商陆跟前帮他拦住父亲,然后紧紧抱着父亲的腿,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在父亲没有气到彻底失神,商洋扑过去之后,父亲也就掉头回屋子里生闷气去了。商洋记得自己当时哭得神志不清,他有印象自己应该是抱着商陆的胳膊,复读机一样重复着“哥你没事儿吧”。
好长时间之后商陆才从地上爬起来,“别哭了,小心你心脏又要罢工。”
“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唉你别哭了,我特么都没哭,你哭个屁啊。这个人吧,认了错都得不到原谅的话就得认倒霉。我认了。”
“去医院吧,去医院看看吧。”
“多大事儿,用不着去医院。”
“去医院看看吧,我求你了……”
“……明儿再说吧,明儿万一就不疼了呢。”商陆捂着胸口,看上去咳嗽都不敢太用力一样。
“别再等明天了,万一严重了呢,”商洋从来没见过那么虚弱的商陆,怕得声音都抖了,“我们打车去医院吧。”
“都说了不用,”商陆倔强地拒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快去睡觉。”
商洋哪里睡得着呢,合上眼睛就是哥哥挨打的画面,稍微一睡就会梦见商陆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没了呼吸。他吓得不敢再睡,三更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摸摸溜到商陆卧室门口。
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进去,蹑手蹑脚地到商陆床边,蹲下来仔细观察着商陆还有没有呼吸。
盛夏里,商陆的房间总是会二十四小时开空调,但那天晚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商陆疼到没力气做出开空调这个动作,反正屋子里很闷热。纱窗外持续不断的虫鸣声简直就是大自然给予的白噪音,商洋趴在床头,借着一点儿月光观察着商陆的睡脸。
应该是还有呼吸吧,靠近的话能闻到哥哥的味道。不过大概伤得很重吧,不然为什么睡着了还皱着眉呢。
可是怎么说呢,像是这样凑近一些,商洋的睡意就上了头。
明明是父母把自己养大的,为什么自己反而更喜欢哥哥呢。
什么忙都帮不上,真的很抱歉。
商洋记得自己是抱着这个念头睡着的,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自己卧室的床上,昨晚溜进商陆卧室这件事就跟做梦一样。
“妈,我哥呢……”商洋慌慌张张地起床,在家里找了一圈儿没见着商陆,紧张地问着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的母亲。
“去医院了,”母亲说得云淡风轻,“你晚上怎么睡你哥屋儿里了呢,大半夜的他又把你抱回去,然后就开始咳嗽。咳得我跟你爸在大屋都听见了,我就说你爸他昨天踹那两脚踹得太狠,这要是把肺踹裂了,不就麻烦了吗。”
“哪家医院啊,去的哪家医院?”
“你就别去了,你老老实实在屋子里躺着行不行,别再添乱了。”
这句“别再添乱”可以说是正中商洋的痛处,仔细想想的确如此,自己似乎总是在给商陆添麻烦。
仔细想来,自己的人生,似乎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不断地给周围人添麻烦啊。
到底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够派上用场呢,哪怕就只是成为帮助哥哥和父母沟通的桥梁也好。
那天商陆晚上才回家,需要扶着墙才能站稳,商洋完全不懂照顾人的方法,就只会在商陆左右一惊一乍。商陆晕乎乎地指着商洋:“别、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了行吗,看着晕。”
“大夫怎么说?”母亲象征性地把商陆扶到沙发。
“肋骨断了根儿,有那么一点儿错位了所以压到了肺,不过问题不大。”商陆摆了摆手。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给人搞怀孕,下次直接让你爸打折你的腿。”
“唉,这次我也没想着就会怀孕啊,不都说了,那个人她就是想利用我来气她爸……”
“你要是有点儿防备呢,至于被人姑娘家利用?”
“……行,行,都是我不对,是我错了行了吧。”
“你就断根儿肋骨,也是便宜你了,人家姑娘打胎,可是会影响今后的。”
“是便宜我了,”商陆点点头,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我爸其实是想打死我的吧。”
母亲没有说话,但是商洋凑上前抓住商陆的手,“怎么可能,不可能,他不会打死你的。”
商陆愣了一下,随后脸上的笑容似乎从无奈转变为温和,“我想也是,他不会当着你的面儿就把我打死的,这么一想,你也是救我一命啊。”
后来商陆和家人的关系越来越僵,但商洋却始终不觉得自己跟哥哥的距离也变得越来越遥远,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盲目自信,但商洋时不时就会回忆起商陆朝自己露出的笑容。他不打算对那个笑容过度解读,只是凭借下意识来判断的话,他认为那个笑容证明哥哥对自己没有敌意。
或者说,商洋觉得,商陆其实对任何人都没有敌意,同样也没有爱意。
这样的人其实有很多,根本不足为奇,商洋也没想过要改变商陆的什么,只是单纯地希望商陆和家人的关系能够有所缓和。
他怀抱着这种“伟大”的梦想,鼓起勇气站在商陆就读的大学门前,来了才发现,自己可真是个没有任何谋略的人。学校这么大,门也不止一个,自己对这地方也是人生地不熟,到底怎么才能找到商陆啊。
干脆打电话吧……
商洋想着就掏出手机,正要拨号的时候,余光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人从自己身旁不远处路过。他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瞬间就看走了神。
虽然那个人戴着口罩和眼镜,衣服的颜色也非常低调,但商洋就是莫名觉得那个人非常抢眼,让人忍不住追着看。实际上当时商洋附近的大学生们也三三两两的有人回头盯着那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下意识地看过去,然后注意力就被锁死了。
商洋一点儿没想到“明星”、“偶像”之类的可能性,不过就是单纯觉得那人应该很好看,视线追随着对方一起过了马路,紧接着看到那个人和另外两个男的汇合。
嗯,不愧是长得好看的人,长得好看的人的朋友果然也长得帅。
嗯?
我靠,那不是我哥吗!?
商洋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偶遇自家老哥,而且一年不见怎么感觉老哥比以前还要高了呢!自己好不容易长高了点儿,结果对方也长高了,那不是一点儿都没追赶上吗!
重中之重,为什么感觉老哥比以前还要帅了呢,该说不愧是拍过电视剧的人吗,气场都不一样了呢!
走路仿佛都是“艺能人”的范儿了呢!
商洋在心里吐槽了一圈儿之后,才想到自己再愣神的话恐怕就追不上他们了,他先是喊着商陆名字,发现距离太远对方怕是已经听不到,于是就慌慌张张过了马路,跑着追上那有说有笑的三个人。一边追一边琢磨,幸好那三个人当中有个长得普通的人,商洋对那个人有印象,在商陆的双十二直播间里见过,应该是那个叫高伟的室友。
或者说,幸好这是个理工学校,女生少就算了,男生也都是统一画风。这就显得商陆和商陆身旁的神秘友人非常显眼,但同时也显得商洋不是很违和。
“哥!”越来越靠近的时候,商洋实在是累得跑不动,可前方三个人,腿是一个比一个长,走路跟要起飞一样,他索性就扯着脖子喊了起来,“陆哥!”
商陆好像听到了,步子明显慢了下来,最后停下回过头。
商洋兴奋地原地蹦了一下,挥着双手朝商陆打招呼:“哥!”
他就这么一边招手一边跑过去,看到商陆一如既往的不解于无奈混合在一起的表情之后,范儿松了口气。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我放假了啊,来跟朋友过来旅游。来都来了,我就自个儿过来找你玩儿。”
“也不围上围巾,冷不冷。”
“还行,嘿嘿,我刚跑了两步就没那么冷了。”
“跑什么啊,你给我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
“我这不是想给你惊喜!”
商陆果然又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商洋反而安心了不少,“看来是有惊无喜……”
就在这时,旁边待机的两个朋友也终于忍不住插嘴发问了,这时候商洋才知道原来商陆从来不会跟朋友说起自己的事。商洋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没什么值得让哥哥说出来炫耀的地方,要是说的话,肯定就是抱怨自己从小大病不断。
那商洋宁愿商陆从来不对朋友说起有关自己的事。
冷静下来想想,自己这样一声不吭地跑来,是不是又给商陆添麻烦了呢。
商陆说得对啊,为什么自己就不能提前给商陆打个电话呢?
万一商陆今天原本有计划呢,万一要是跟女朋友约会,万一要是有工作或者学习的事要忙呢?
商洋越想越觉得自己果然是个麻烦,可又不敢把这种心情表现出来,怕那让会让商陆更堵心。他一面享受着久违地跟哥哥并肩散步聊天的感觉,一面自我谴责着自己办事之前不经过大脑,完全将哥哥的室友,以及那位长得很抢眼的神秘朋友抛到脑后,直到跟着他们一起走进食堂,坐在位子上,商量着要喝什么饮料的时候——
“那我就要你推荐的。”那位神秘朋友一边对商陆说着要喝什么,一边动作自然地摘下了口罩。
商洋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开始飘了,他和对方面对面,眼都看直了,话也不会说,瞠目结舌这个词一点儿都不过分。他指着面前的人,结结巴巴地问商陆:“哥、哥……他、他他他是……蒲……”
哪知道商陆居然难得摆出了一副非常严厉的表情,呵斥着,“别用手指着别人,不礼貌。”
商洋被吓得收起手指,攥拳的手不知所措地在空中滞留了一会儿,明显感觉脸颊已经在发热了。
怎么回事儿,自己是在梦里吗。为什么电视里的人会出现在现实里,而且还是在自己面前,而且看起来还是哥哥的熟人……
“哈哈,”主动开口缓解尴尬的人是蒲薤白,“我是蒲薤白,抱歉一直没有自我介绍。”
声音和电视里的有一丝微妙的差别,但这种未经过数据转换、借由空气传播过来的声音,在商洋听来,简直像是神仙也会了中文。这种冲击感过于强烈,他明明不是蒲薤白的粉丝,但这么毫无征兆地看到了本人之后,立刻理解了班上那些女生为什么成天喊着“想要嫁给薤白白”。
这特么自己是个男的,腰都要软了。
实话说如果光是听声音的话,商洋觉得蒲薤白的声音也没有那么的好听,但配合上这个长相,就觉得完全挑不出毛病,从此乙女小说里的男主就有了原型!
他兴奋地把蒲薤白夸成了神,声情并茂地诉说着自己班上的女生有多么痴迷蒲薤白,以及大家有多喜欢看他拍的电影和电视剧。但听到这些的蒲薤白,反应却很平淡,客气又礼貌地感谢自己的支持,甚至还愿意给自己签名。
反倒是自家老哥商陆,听到这些,竟然是一脸自豪的样子。
商洋非常敏感地捕捉到商陆这种细节的表情,毕竟他所认识的商陆,可不是什么表情丰富的人。
原来商陆在和朋友们相处的时候,真的会有所变化。
那时候的商洋还只是理解到了这一层而已,他单纯地觉得蒲薤白是个虽然长得并不接地气、但接触起来会让人感觉非常舒服的人。因为蒲薤白对他简直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聊天也不会抢话题,吃饭、喝饮料的时候都会顾及着商洋的喜好。
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当然会朋友成群吧?想必自己老哥也是蒲薤白成群的朋友当中的其中之一?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现实推翻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商陆说要带朋友回家过年,全家人都以为他会把女朋友带来,万万没想到被带回来的竟然是蒲薤白。
商洋懵了,他对蒲薤白有过很多猜想,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忙、家又太远所以不方面回去,可事实上蒲薤白休息了整整一周,根本不存在什么家太远回不去的可能性。
那难道是跟家里人关系不和?
可是蒲薤白看起来一点儿不像是叛逆的人啊,更不像是自家老哥那样莫得感情、不懂人类之间的交流方式。
抛开蒲薤白为什么不回家过年这件事不谈的话,商洋更好奇的是,蒲薤白到底是怎么做到让那个脑子被逻辑之神开了光的不通人性的哥哥变得又会开玩笑、又会说段子的。
他当时还在想,商陆是不是在外面跟朋友相处的时候都是这个感觉的呢,他回想起班主任给自己看过的哥哥高中时期的录像,录像当中的哥哥也经常和朋友一起笑成一片。
如果是那样的话,商洋宁愿自己不是商陆的弟弟,而是一个普通朋友。
没了沉重的血缘关系的话,他们之间相处起来是不是就会更轻松了。
然后自己再作为朋友来劝商陆和家人之间保持良好的关系。
但这又是个伪命题,毕竟如果自己不是这个家庭当中的老二,那说不定哥哥也不至于受到父母如此严厉又苛刻的对待,那么也就不再需要一个人来充当劝商陆和家人搞好关系的角色。
商洋觉得伴随着自己和商陆逐渐长大、变得更为成熟,他们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再像童年那般僵硬了。
即便不见面,他们也偶尔会在微信上聊两句,各自说说近况,发一发最近到手的搞笑表情包。不过商陆发给商洋的消息,多数都是和蒲薤白有关的。
无论是蒲薤白给商陆准备的早饭,还是商陆给蒲薤白准备的晚饭,又或者是什么饭后甜点、什么手冲咖啡,就连一个洗衣液、商陆都要特意拍照发给商洋,说“薤白喜欢用这个牌子的洗衣液,闻起来特别香,很上头”。
商洋抱着好奇的心情,也买来同款洗衣液尝试了一下,虽然味道的确好闻,但他搞不懂商陆口中的“上头”是指什么感觉。
后来蒲薤白出了事,蒲薤白多年前参演的成人影片在互联网不加限制的传播开,网上疯传蒲薤白是gay,甚至有人造谣蒲薤白欺骗商陆的感情。商洋看到新闻,简直可以说是三观都被颠覆,去学校听到有人讨论这些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商洋你见过蒲薤白吧?你觉得他是gay吗?”
面对同学的提问,商洋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蒲薤白是个非常好的人……”
gay?
gay是什么意思呢?
是指愉快的人的意思吗?
明显不是吧,大家口中的gay,恐怕只有一种含义——
同性恋。
商洋想都不敢想,怎么可能呢,为什么这世界上总有人因为两个男生关系很好就认为他们是相爱了呢。男的跟男的相爱又能有什么结果啊,话说那不是很奇怪吗。
“可是商洋啊,非常好的人,和这个人是不是gay,也没关系啊,”朋友们都非常冷静,“gay就只是因为喜欢的人恰好是同性嘛,这跟好人坏人有什么关系呢。”
“那社会为什么要予以谴责呢?”
“那是因为在我们的国家,成人影片是违法的。再说了,社会上大部分人也没有受过高等教育,我们所理解的常识,和他们所理解的常识,可能天差地别。”
“既然成人影片违法,那不就意味着蒲薤白做了违法的事情吗?”商洋简直像是要失去思考能力。
朋友非常耐心地跟他解释,“我看了看知乎大神的解说,那个大神捋了一遍事情经过,好像是蒲薤白高中的时候,受到学长的威胁,不得不拍那些片子来保命。后来学长被逮捕了,那些影片按理说都被删除了才对,但最近那个学长被放出来了,为了报复,所以陷害蒲薤白。”
“受到了威胁,就要去做违法的行当吗,他为什么不反抗呢?”
“……商洋,不是所有人在遇到威胁的时候,想的都是要反抗的。这世上有喜欢闹革命的人,也有喜欢听命令的人,大家都是人啊,有不同的性格,那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蒲薤白的那个学长,明显就是个神经病啊,和神经病对抗又有什么好处呢。”
商洋很明白,朋友说的对,和神经病对抗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他其实在事发当天就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了,早在那些新闻爆出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蒲薤白高中时代的学长,出狱后组织犯罪团伙来报复蒲薤白,双方经过激烈的搏斗,导致严重伤亡。
受伤的人有蒲薤白,也有自己的哥哥商陆。
商陆的经纪人第一时间联系到了父母,简明扼要说清了情况。商洋也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着,听得是惊心动魄,感觉商陆他们经历的事情和现实有很大的脱离感。但父母却没有担心商陆,而是叹了口气,询问蒲薤白的情况。
“可怜的孩子。”这是父母对蒲薤白的评价。
商洋觉得自己的父母怕是对那些天生可怜的人有一种非常诡异的责任感,他们对受到精神外加身体的双重打击的蒲薤白有着无限的包容,但却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受伤这事儿视而不见。商洋对此感到非常生气,他气自己的父母不爱自己的哥哥,也气蒲薤白居然都能抢走父母对哥哥的爱。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蒲薤白的形象,在商洋的心目中发生了变化。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听到“蒲薤白”相关的事情,不想和朋友讨论蒲薤白退圈,也不想跟任何人聊有关蒲薤白考研的事情。至于自家哥哥发来的那些有蒲薤白的影子的消息,商洋也都会回避开不谈,久而久之他与商陆又没了话题,交流的频率也就又回到了曾经。
商洋陷入了一种非常消极的状态,他有预感,自家老哥在蒲薤白发生事故之后也仍然和蒲薤白保持着亲密的关系,而且那个关系还越来越亲密,从各种消息来看都能够肯定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了。一时间,“蒲薤白是gay”、“他利用了哥哥”这种想法挥之不去,商洋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挣扎当中。
他当然记得蒲薤白对他很温柔这件事,他也不觉得那些温柔都是假的,但也没准儿这些温柔都是有目的性的呢?
商洋觉得自己的哥哥是个不精通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的人,换言之就是很好骗,假如说蒲薤白也发现了这一点,并且想要借助哥哥的脑子来获取利益的话……
可能是因为成天到晚想着这些,商洋的学习成绩从不怎么高的中等水平,骤降到班里倒数。
月考成绩单发下来拿去家长签字的那天,母亲看到商洋的成绩,破天荒地教训了他一顿:“你脑子里成天想的都是什么啊,不学习你将来能干什么啊?”
那之后母亲对自己愈发严厉起来,不光是学习,就连衣服上多了个污渍都要一番数落。商洋觉得这变化有点儿过于突然,难道自己的成绩还真能戳中母亲的怒点了?
“洋洋啊,爸妈有点儿事儿要告诉你。”
得知母亲脾气变得暴躁的真相的那天,是商洋的生日,像往常一样父母给自己买了蛋糕,也买了生日礼物。吹灭蜡烛之后,母亲笑着对自己说:“明年,你就要当哥哥了。”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你要当哥哥了,”母亲一边说一边摸了摸肚子,“预产期是来年八月。”
“妈你……怀、怀孕了?”
“是啊。”
“你这个年龄还能怀孕的吗!?”
“臭小子,说什么废话。”父亲在旁边踹着商洋的凳子,“怎么不能,40也还年轻着呢。”
“但那不是、那不是高龄产妇吗!?”
“有得是四十多岁生孩子的呢,我都生过俩了,还有经验呢。”
“这种经验是可以炫耀的吗!”
“怎么不是,生孩子多伟大的事,你要感谢你妈给你生命。”父亲又在旁边踹着商洋的凳子。
“可是……可是,”商洋脑子乱成一团,“咱家就三间屋子,小孩儿出生了,住哪儿啊。”
“哟,还真的,这个问题得想想了,”父母对视着商量,“老大的屋子一直空着,要不先把他的屋子装修成婴儿房呢?”
“不行!”商洋拍着桌子站起来,“那我哥回来了要住哪儿,凭什么啊!”
“嘿你这孩子,又不是你的屋子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母亲笑着调侃,“要不你睡你哥那屋儿,把你屋子腾出来?”
“行了行了,这事儿回来再说吧。”父亲也是一脸笑意地看着商洋,“情绪别太激动,总之今天就是先告诉你,你妈怀孕了,平时别让她生气。”
这生日过得是前所未有的堵心,商洋生着闷气躲进商陆的房间,趴在哥哥的床上,委屈得想哭。
他打开手机想要给商陆发消息,但太久没联系了又不知道该怎么来一个不太突兀的开场白,就想着先看看微博,查看一下商陆的近况。
打开微博的那一刻,他看到商陆微博热门话题下面,不是当日上映的《漫步海洋》,而是一张商陆躺在床上抱着一个熟睡的人的合影——
“《归宿》。”
商洋感觉自己脑子里大概有一壶开水,在嗡儿嗡儿地响。
照片里虽然看不到商陆怀里的那个人的全貌,但哪怕就是三分之一的轮廓,哪怕就只是一只闭紧的眼睛,商洋都看得出来那个人是谁。
那是蒲薤白,绝对是蒲薤白,为什么商陆会抱着蒲薤白躺在床上呢,这是什么玩笑吗?
这是在跟谁开玩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