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你侬我侬
钟瑖本来想着回来再理一下方案,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可这段时间连轴转,钟瑖回了家,连拿出笔记本的兴趣都没有了。他知道,即使强制自己拿出本子看方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抱着dusk观赏起屋里的植物来。
房间里没什么特别珍贵的花草,不过是凤尾竹、鹤望兰、龟背竹和各种蕨类,但都长得高大油绿,想来费心养了很多时间,看来原房东是个爱惜植物的人,不是心血来潮,附庸一下风雅。
dusk竟然也对这些绿油油的植物感兴趣,每一棵都凑上去闻闻,碰到高大的凤尾竹,还扒倒了一丛啃起来,钟瑖忙把它抱住:“你虽然是黑白两色,可不是熊猫,不能啃竹子。”看着dusk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钟瑖只好把这棵凤尾竹移到了阳台上。免得落入猫口。
钟瑖折腾完,看看手机,已经快八点了,想来陈瑜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回到酒店了。白天的时候,钟瑖发了几条消息给陈瑜,可她一条也没回,看来她之前说的,学习的时候要关掉手机是真的。
钟瑖试着给陈瑜打了一个视频电话,铃没响几声,陈瑜那边就接了电话,电话那头,陈瑜身上只裹了一个长浴巾,正在吹头发,气色看着比白天好多了,“今天过得怎么样?”钟瑖问道。
陈瑜又吹了几下头发,停了手,也不管头发还没完全吹干,离开浴室,斜靠在床上,浅浅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今天又是参观,又是听课的,还不能溜出去,听说还要考试,不及格还要补考,不过整个流程都有地的老师跟着,我只要带个耳朵就行,什么心都不要操。中午在他们食堂吃的饭,南瓜汤,高粱饭,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高粱,硬的差点把我牙都崩了,我们所有人都没吃完。”
陈瑜到底年轻,一天的功夫,已经忘了之前所有的不快,又开始生龙活虎起来。两人又聊了会儿,这几天发生的事,钟瑖把摄像头转过来,围着房子走了一圈,让陈瑜看看自己的新家,陈瑜果然非常喜欢这套园风的房子,特别是几套房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淘的老榆木家具,截屏了好几张,说传给程设计师,让她设计的时候放进去。
屋子看好了,两人约定,下周陈瑜就过去看他。然后两人趁着夜色,聊了些你侬我侬的体己话,在钟瑖强烈要求下,陈瑜还轻解罗裳,让他一解相思。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聊了快两个小时,陈瑜道:“不聊了,明天还要爬山呢。”这才收了电话。
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了,是王飞,一接通,抱怨的声音就传过来了:“怎么回事,我一连打了七八个电话,你怎么都没接。”钟瑖刚光顾和陈瑜打情骂俏,闪出的电话,都随手掐了。这时只好随口胡编道,“刚才正在向老板汇报工作呢,不方便接你电话。”
“几点了,还汇报工作,我和你说,下周二我就飞过去,我们上午能不能碰个头,有事和你商量。”
“有什么事,现在电话里说吧。周二我约了和区政府的领导汇报工作。”
“这种事,不方便电话里说,你什么时候汇报?”
“我中午就要动身,领导只留给我午饭后半个小时时间,不能迟到。”
昨天老婆一回家就歪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用手机聊着什么。看样子在工作。
自从有了微信、钉钉这些玩意儿,多少人身在家里,身在职场,996在公司办公,其他时间在家办公。
聊了半天,老婆突然爆发,大骂起来。原来去年她们分公司业绩很好,她这个干将居功至伟。总公司老大大手一挥,把全省业务都交给她负责。
说是负责,该有的人权财权一概没有,权利义务也没交代清楚。就一口头任命,大会上说了一下。老婆人天真,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总公司的事当自己的事做了。
总公司那边要做个活动,市场部的人业务生疏,眼见活动要做砸,赶紧找老婆当背锅侠,让她出主意。
老婆看了他们之前的活动方案,基本上狗屁不通。想要下手帮忙,又不了解当地实际情况,只能就原则和流程提点意见。越提漏洞越多,她气得要摔手机。
眼见火要烧起来,我正想着是不是要出去躲躲,免得她城门失火,殃及我这条池鱼。可已经来不及了,老婆拉起我,一通抱怨,让我出主意。
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你们老板就瞎胡闹。哪有隔着五六百公里,靠微信群指挥几个互相不熟悉,不信任的人去做事的。
老板让你负责,又没说一下子 插手到一线。你先从培训入手,把各种方法、流程写成文案,定期不定期去做个培训。培训时可以适当就具体问题答疑解惑。同时慢慢熟悉市场情况,熟悉市场部员工的能力和个性情况。等到了解差不多了,再插手一线的业务。
老婆听后更生气了,说我就会说风凉话,她要的是解决这次活动的方法,而不是那些有的没的。
我说那我也没办法,我也没本事隔空指挥。再说具体情况我又不清楚,市场如何,事先沟通如何,你手下那些人的能力品性如何,我全不清楚,我能有什么主意?再说,你又不了解一线的情况,瞎指挥。万一搞错了,黑锅你就背上了。
老婆更火了,嚷嚷着我不帮她就算了,还给她泼凉水。
我头大了,我真的就事论事,让她少掺和不熟悉的人事,容易背锅。
我俩鸡同鸭讲吵得不亦乐乎。儿子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他插话道:“爸爸,我知道妈妈想要什么,她就是不爽,让你夸夸她,骂骂那几个猪头手下。”
一语惊醒梦中人,混了这么久,情商还不如一个八岁孩子。
以前看过本书《男人在火星,女人在金星》,里面有章内容是说男人是线性思维,着力于解决问题。流程是遇到问题------寻求帮助------解决问题------问题解决-----结束。女人发散思维,着力于寻求支撑。流程是遇到问题-----找人发泄吐槽-------开心了-------结束。
原本老婆也不是让我解决问题的,她也知道,她那摊子事,我又不懂。她就是发泄发泄,拉我一起骂骂人,寻求点安慰。
我这傻瓜,还傻乎乎的动脑子帮她解决问题。
儿子这情商,也不知道遗传谁,看来不用担心他以后找不到女朋友了。
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学历素质很高的女人,被传销和那种不入流的课程贩子搞得五迷三道。原本事业不要了,一头扎进那个骗人的旋涡。现在明白了,估计那些女人从小就没得到过多少夸奖表扬,进了社会,相交也都淡如水,不互相拆台就不错了,哪有互相夸的。突然碰到这么一个环境,一下子围了一大群人,开口你真棒,闭口你一定行,我相信你。把你夸成鲜花一样,还又握手又拥抱的。
哪有不晕的。
切记切记,以后老婆再抱怨工作上的事,直接夸,说你真棒,我相信你,千万别越俎代庖,费力不讨好去解决问题。
互联网经济下沉到菜场,资本的力量强大而无情,略一发力,只使出一招降价,就把小摊贩们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有像我一样不识大势的人发出哀叹,当所有冒着人间烟火气的地方从我们身边消失殆尽时,我们躁动漂泊的灵魂该在何处栖身?
我很少逛菜场,那是丈母娘的领地,她老人家像打工人守卫自己进格子间里的权利一样捍卫着逛菜场和进厨房的权利,绝不容他人染指。当然,她老人家真要放权,我和老婆估计自己也受不了日复一日买菜做饭的枯燥。
但偶尔逛一次菜场还是挺有意思的。
我至今仍然记得,我六岁时初来此地,印象最深的不是深巷桃花和小桥流水,更不是园林胜景-----对于一个情趣没养成又野惯了的孩子来说,这里的园林太小,还没热身,就跑遍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这里的菜场。
我出生在一年有六个月飘着雪,半年靠土豆白菜萝卜续命的地方。菜场对我而言是个很陌生的地方。每天早上挎着菜篮去买菜也是一种很陌生的体验,我们半年买一次菜就足够了。即便在夏季,临时搭出来的菜场里也不过茄子、西红柿、菠菜几样东西,再磨叽挑剔的主妇,十分钟即可满载而归。所以对外婆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出门买菜,一个多小时才回来很好奇----莫不是她溜出去玩了?
于是我嚷嚷着让老太太带我去。
果然好玩,那里简直就是一个植物园和动物园。
一条略残破的窄街,石子路两侧,沿着间或露出青砖的白墙,蜿蜿蜒蜒数百米,全是卖各种好玩的东西的小摊。菜就不用说了,之前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种绿,淡青深碧各色各样,名字全叫不出,但看着就很舒服。更好玩的是各种“肉”。竹篾笼里欢呼雀跃的鸡鸭;硕大的红色木澡盆里畅游的鱼虾蟹蚌;被一条麻绳穿过裙边,系在老板凳脚边拼命乱爬的甲鱼;在网纹袋里死命跳跃挣扎的青蛙和菜蛇;偶尔还有农民捉来的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味。卖鸡的小哥接过主妇挑好的肥鸡,拿小刀在鸡喉咙一划,放血拔毛,几分钟功夫,一只欢蹦乱跳的活鸡,就变成鸡肉放进主妇的菜篮。卖鱼的手脚更利索,半人高的鲢鱼,拎出水,把鱼脑袋在地上一磕,刮鳞挖腮除内脏,再当当两下剁为三段,鱼头、鱼身、鱼尾,价格不同,买的人也不同。卖鱼的旁边是划鳝丝和开蚌的,穿着蓝土布衣衫,头上还抱着花头巾的老太太,从木盆拎出一根筷子般大小的鳝鱼,把鳝鱼脑袋往木台上的钉子上一扎,固定好,用手里的竹片,只轻轻两下,就把鳝鱼划成骨肉三爿,鳝鱼肉堆在台上,剩下的鱼骨用竹片一挑,连头一起挑进一个木桶里,过后送到面店熬汤头,只撒几段青葱的阳春面之所以那么鲜美,鳝骨熬的汤功不可没。开蚌的拿出碗口大的珍珠蚌,用手里小刀轻轻一翘,再一旋,一块雪白粉嫩的蚌肉就落到一个水盆里,买来炒豆腐最好吃。
我最喜欢看杀蛇,把蛇头固定在树上,脖子上用刀划一圈,像脱丝袜一样,褪下蛇皮,然后除去内脏,把扭曲颤动的蛇身扔到客人菜篮里,人走了好久,篮子里还是一颤一颤的。可惜外婆胆小,从来不肯买。若干年后,我过来定居,才得偿所愿,买了一段蛇回去,回家把仍在扭捏的蛇段扔到冷水锅里,只加姜和盐,大火烧开,再小火炖一个小时,一锅能把眉毛都鲜掉的的蛇汤就炖好了。
外婆是山东人,解放后随外公跨江而来。所以老太太烧菜还是山东口味,喜欢红烧,浓油赤酱,一桌菜,除了青菜,鸡鸭鱼肉都是红彤彤的。有次去外公的战友家吃饭。那人重组了家庭,娶了个当地美女,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一桌菜,五彩炫目,碧绿的菜,通红的肉,金黄的蛋,奶白的鱼汤,不吃就弹眼落睛,那位主妇告诉我们,她在菜场里,就已经想好了小菜味道和颜色的搭配,保证让家里人吃得开心。
曾经想过做设计,学了软件,但做起东西,颜色总把握不好,超过三种颜色就开始互相打架。现在想想,从小生活在北方灰蒙蒙的世界,一睁眼,就是黄沙灰墙,连菜也只有黄白二色,色彩感怎么比得上江南出生,见惯了草长莺飞,桃红柳绿,连餐桌都是五彩的孩子。
色彩对人的审美影响很大。现在偶尔去北方,服装、建筑甚至小菜颜色浓烈的都有些刺目,一下很难适应。仔细想想,那里天地一片玄黄,不浓烈就会被昏天黑地遮蔽,什么都看不见,人的审美就自然就会趋向浓烈。不像南方,简简单单的粉墙黛瓦、素服布衣,在处处红花绿树的映衬下,已经十分妖娆,根本不用画蛇添足用重色。
审美又会影响性格。在浓重的色彩里久了, 性格也会更直接甚至暴裂。有个朋友在东北读的书,大一时看到两个衣着艳丽的漂亮女孩在图书馆吵架,他骑士精神发作,想过去劝阻,结果刚走近,一个女孩抄起凳子砸向对方,结果误中副车,砸到他脑门上,他头上血如泉涌,当场倒地,从此断了追个东北女孩当女朋友的念头。
另一个朋友,喜欢上了一个极美丽的女子,他很会做菜,平时的消遣就是逛菜场,买菜做饭,曾当着我的面,只用十块钱,就做出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餐。他一直想亲手做一桌菜请那女孩吃,可惜被和牛红酒宠坏的女孩,又怎么看得上他做的粗茶淡饭,一直不肯赴约。最后他不得不无奈放弃,返回家乡,娶了一个恬淡贤惠的女子。那个美女,我前年还见过,艳丽依旧,只是憔悴了不少,据说辗转多年,仍旧单身。
我其实很少逛菜场,偶尔买菜,也喜欢去超市,吃穿用度,一次买回来。两次逛菜场的经历比较深刻。一次是儿子刚出生,老婆奶不多,丈母娘和老妈找来不少偏方给她下奶。吃到老婆胖了几圈,奶水还时不畅,后来老婆发脾气了,不管是中药还是猪蹄鲫鱼,一律不吃,只是偶尔吃点豆芽。说实话,我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豆芽能下奶。但既然老人这么说,老婆又只愿意吃这一口,我只能去买。那段时间,丈母娘要在家照看着,只能我去买菜。豆芽这玩意,超市不卖,可能容易腐败吧,只能到菜场买。七八月的天,只有个天棚的菜场,一进去,热浪加上各种味道,让人透不过气来。偏偏豆芽这玩意不是每次都有,而且老换地方卖,有时候和蔬菜放一起,有时候又会和豆制品放一起,我又没什么方向感,每次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菜场转好久才能找到。开始苦不堪言,但逛着逛着我也试着找点乐子。我鼻子灵,索性摘了眼镜,闻香找豆芽。苏州园林移步换景,菜场移步换味,芹菜药香扑鼻,青菜草香阵阵,辣椒辛辣,萝卜清甜,莲藕清香,闻到淡淡的豆腥气,不是豆苗就是豆芽了。一次买上五六斤,拿回去各种水煮油炒,老婆吃了俩礼拜,没什么效果,再也不肯吃了。然后很内疚的给儿子加奶粉,结果发现儿子喝奶粉比喝她的奶开心多了,再也不肯费力挤她的奶,老婆恼羞成怒,索性给儿子断了奶。人家断奶搞得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我们家风平浪静,顺利过渡。只是老婆一直愤愤不平,说儿子是没良心的白眼狼。老婆不用受豆芽折磨后,我也用不着再逛菜场了。
还有一次就是今年上半年,出门要路条,一天一户只能一个人出去,团购时有时无,家里就我一个男的,只能我出去卖菜。每次出门老婆都把我从头到脚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粽子。菜场里的菜不少,只是安静了许多,菜贩和顾客全戴着口罩,都不说话,顾客指指菜,菜贩把菜放到电子秤上,再指指价格,顾客扫码付款,全程静默,来去匆匆。压抑得让人难受。满是疫病压城城欲摧的恐怖。
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了。
或许某一天,菜场也会像之前的粮店、油盐店,南酱店,烟纸店一样消失不见,这在技术上完全可以实现。毕竟现在连我丈母娘这样年纪的人,都有好多卖吃喝的微信群。
只是,网上购物,方便多了,乐趣却少了,点点手机,菜就送上门,再懒点,可以给你煮熟了送过来。以后的孩子,可能再也体会不到我们当初在人群中穿梭,被各种色彩,各种气味、各种口味搞得手忙脚乱,又莫名满足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