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启程
“这些猪头肉都带走吗?”
“不了吧,我们坐两天的火车,肉肯定要焖坏了,就带些第一天吃的,后面就在火车上买吃的。”
上午八点半的票,到那边是后天晚上,江潭昨天下午去镇上借了自行车,今天早上骑自行车过去,再把车还回去,顺便去国营饭店吃个早饭,赶得上八点半的火车。
“我让李师傅做了份红烧肉,压了两饭盒的饭,今天中午就吃这个,”江潭昨天过来的时候,特地找李师傅说了,让他帮忙留了菜。
早饭多点了些包子馒头,两个人都吃得饱饱得,主要是这个肉包子真的好吃,知青怎么就没有多尝尝,这还有些不舍得它。
挤上车的时候,林茵再一次感受到这个时代的出行不方便,江潭几乎是把自己搂在怀里才挤上来的。
不是人很多,而是每个人都背着,挎着二三个包,东西塞得到处都是,根本没有人能下脚的地方,再加上有些人要往外赶,这根本就挤不进去。
终于到车厢里,江潭拥着她到了一个卧铺,把东西放在床底下,“这两个是我们的,你要睡上面还是下面?”
这一侧有三个卧铺,江潭定的是下面和中间的,下面的方便起床,中间的清净些。
“我睡中间的,”林茵毫不犹豫的选择的上面的,底下这张颜色睡得都黄了,中间那一个也没有多干净,但是还是稍微好一些。
这会车厢里只有对面最下面的卧铺躺了个人,江潭和林茵的声音都很小,睡觉的地方选好了,东西也被江潭拿着,林茵就脱了鞋子爬上了床。
江潭等林茵躺好,知道她不想用被子,给她盖了件大衣,就坐在床上从包里拿了本书出来翻看。
对面床铺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是个中年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整洁干净的中山装,皮包放在床头,看样子是出差。
瞟了眼林茵,对上了江潭的眼睛,温和的笑了笑,就收回了自己的眼光,摸了摸皮包,又背着身过去了。
等车厢里安静下来,林茵也没有什么事情,早上起早了,现在眯着眼睛睡了会,再次醒来就是火车靠站停了。
“睡醒了,”江潭把书折了个页,抬头看着林茵伸出脑袋,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着自己,眼睛里的水雾还没有散去,乖巧可爱。
“嗯,是到哪了吗?”
“刚刚过一站,这会有人要上车,可能会有些吵,要不起来吃点东西,”江潭从包里拿了些橘子出来,个头很大。
“吃一个,”好久没有看到水果了,林茵看到这么大的橘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剥了一半皮的橘子被递到林茵的手里,上面的白色纹路都被撕得干净。
林茵伸手接过橘子,门就被打开了,还是一个中年男人,进来就咧着嘴笑,露出黄褐色的牙齿,脸上堆满皱纹。
“哎吆,还是卧铺好,儿子你真的是有出息了,还能给你爹买到卧铺,祖坟都冒青烟了,”男人身后是一个长得憨厚老实的年轻小伙子,有些黝黑,也咧着牙笑。
“爹,不过没有买到下铺,我们一个人一边这个上铺的,”小伙子把东西拎进车厢,顿时车厢里都有些拥挤。
“是卧铺就行,卧铺就好,”牙黄的中年男人也看出来东西挤得车厢没位置了,两个人一起动手把包裹都塞到林茵对面的上铺了。
“爹,我睡这边,”小伙子也爬上了床,挤着半张床窝下来,也没有嫌东西挤得难受。
“好,”男人听完儿子的话,也不推搡,脱了鞋就往林茵上面的床铺上爬,一时间车厢里弥漫着浓郁的脚臭味,林茵止不住得干呕了几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脚气有点大,我这就盖起来,”男人也闻到味道,脸上有些羞红,赶紧把被子盖住了脚,江潭给林茵递了块橘子皮,走过去把窗户打开。
还有些冷意的风吹进车厢,把热气全都吹散了,不过屋子里的臭味也吹散了。
火车开了起来,风更是迎面吹,林茵睡在中间,和窗户差不多高,就相当于睡在窗户口了,风对着她的头吹,身上仅有的暖气一瞬间就被吹散了,冷得直打哆嗦。
江潭赶紧站起来把窗户关了起来,又把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还冷吗,我出去倒个热水回来给你热热。”
刚刚江潭就想出去倒热水,不过林茵一个人在这睡着不安全,想着等她醒了再去。
林茵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坐了起来,远离了窗户口,应了声江潭的话,又接着闻了闻橘子皮,窗户关起来了,总觉得车厢里还是有一股味道。
等江潭走了,车厢里的那对父子开始聊了起来,听起来应该是去北方的矿场。
儿子描绘得是人人有饭吃,顿顿有荤腥,只是卖些力气下矿就行,父亲听得很认真,眼睛里都充满了些希望。
“打水的人有些多,”江潭把杯子递过来,是林茵常用的那个,“要不先起来吃饭,刚刚好用热水烫烫。”
“好,”这会十二点多了,林茵不怎么饿,但也是吃饭的时间了。
江潭拿着自己杯子里的里的水倒在塑料袋里,把两个饭盒放了进去泡着,看水不怎么够,又出去了一趟。
林茵喝了口水,干脆把大衣穿了起来,爬到下铺床上坐着,摸了摸塑料袋里的水,很烫。
这才发现对面的男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着自己的动作,发现自己看着他,也是温和的笑了笑。
“你下来了?”江潭推开门进来,杯子里是满满的热水,“把衣服盖上,别冷着了。”
江潭把自己的外套从上铺拿了下来,围在林茵身上,瞥了眼对面床铺的男人,收回目光把袋子里的温水倒了出来,又倒了杯进去。
“再温一会就能吃了,”这个时候饭盒里的香气已经飘了出来,林茵嗅着味道才觉得饿了,“你别碰着,一会烫着了。”
林茵本来还想用手试一试,江潭看他的动作就制止了,收回手,看还有一会,林茵无聊,拿起了江潭刚刚看的书。
《静静的顿河》,已经读了一大半了,翻看了简介,是写一战,十月革命时期的,也跟着翻开第一页看了起来。
“饭好了,”车厢里已经飘散着红烧肉的味道,米饭也热腾腾得散着热气,香得很。
林茵摞到床边,揭开小桌子上的饭盒,红烧肉的味道更是扑鼻而来,这肉乎乎的,看起来比早上的时候还要香。
“你先吃,吃不完再给我,”江潭手里还有今天早上的剩下的馒头,没办法热,就这样冷着吃了。
“我们一起吃吧,”林茵不想江潭总是吃自己剩下的,而且他手里就两个馒头,看起来还可怜。
把他手里的馒头拿了过来,一人一个,沾着红烧肉的汤汁就往嘴里塞,江潭还没有来得及阻止,馒头已经浸到汤汁里了。
“好,”江潭无奈得点了点头,但是脸上都是笑意,也拿着馒头沾了口汤汁吃着。
“小兄弟,你这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吗?”对面下铺的男人突然说话。
“不是,是在国营饭店做的,”江潭咽下嘴里的馒头,抬头看了看他。
“那就可惜了,我还想着要是你们自己做的,这个秘方我给买下来,这可能卖不少钱,”男人不舍得看了看碗里的红烧肉,咽了咽口水。
“做个菜还能卖方子,这好事啊,我媳妇做饭就好吃,她那方子能卖吗?”江潭没有说话,牙黄的男人说话了。
“可不是随便什么方子都买,他们这肉一闻就知道是大厨做的,说不定还是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你媳妇做得再好吃也都只是普普通通的手艺。”
中年男人说完就拎着包出去了,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卧铺上很干净,只有散着的被子。
“小伙子,你这是红烧肉吧,闻着还真香,就不像家里做的味道,”牙黄的男人也不觉得尴尬,接着跟江潭说话。
“嗯,红烧肉。”
“对吧,这么远我都看得清楚,要不是我中午刚刚吃,这味道馋得我都饿了,”江潭不应话,但是男人起了话头就停不下来。
“你们这是要去哪呀,这越往北就到北方了,你们小两口不是下乡吧。”
看他们也还年轻,长得很标致,尤其是那个女娃娃,就没有看过比她还要好看的人,一看就是城里人。
“不是,我们去潮洲岛。”
“潮洲岛?”显然男人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反问了一句。
“再往北走一天一夜就到了。”
“那比我们近,我们还得往北再坐一天,去北边挖矿,铁矿,煤矿,遍地都是钱,大娃就是在那边赚了钱,说那边就和在地上捡钱一样,这不正接我去那边挖煤矿。”
“去那边也要介绍信吗?能呆多久,”林茵突然想到户口不在那,应该是不可以留下来的。
“只要找到工作,就可以把户籍转那边去,大娃已经把我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去了就能工作,就可以转户籍。”
“这样啊,”林茵想到自己如果不能随军,可以买一份工作留在那边。
“不过就是工作难找,我们村里不少小伙子都打算在城里买工作,不过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里有那么容易,还是大娃有出息,不仅自己找了工作,还把我也带去……”
牙黄男人喋喋不休的开始说着自己儿子,他儿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露出微黄的牙齿,和他爹长得很像。
两个人吃完饭,江潭把碗筷收拾着出去洗一洗,林茵就坐在他床上等他,继续看着书。
对面下铺的男人推开门回来了,看了眼屋子里的情况,又把包放枕头旁边,脱了外套躺上去,也不做什么,就眯着眼睛躺着。
下午林茵也没有睡意,干脆就和江潭一个人依偎在一角看书,上铺的父子坐在床上编织着什么。
晚饭就把猪头肉热了热,配着在国营饭店的米饭,两个人也是吃得饱饱的。
躺在中间的卧铺上,随着火车的摇晃,裹紧身上的大衣,林茵也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突然一阵臭味飘散了出来,味道没有中午时的浓烈,但是林茵距离比较近,就看到是牙黄的男人,把脚探出了被子,正垂在床尾。
林茵又眯眼睡了会,实在是受不了了,把大衣盖着就透不过气,不盖这味道又四面八方的来,实在没办法,林茵摸索着下床,打算剥个橘子闻一闻。
“林茵,怎么了?”
还没有打开袋子,就听到江潭压低了声音,探着头问自己,林茵倒是被吓得一愣。
“太臭了,我起来剥个橘子,”林茵打开袋子,拿了个橘子在鼻子前嗅了嗅,才感觉稍微好些。
“要不我们换个铺睡,这没有什么味道,”江潭一想就说脚臭的味道,不过这半夜叫人起来不合适,再等等天就亮了。
“不用了,上面的味道是真的难闻,”林安一不想江潭受这个罪,“要不我们一起睡下面。”
反正在家两个人也是睡一个被窝,再这样应该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好,”江潭站起来把上铺的大衣拿了下来,垫在床的内侧,又把自己的外套扯了过来。
林茵吃了几口橘子就看江潭已经收拾好了,也不害羞,就躺在里面,背过身去,听着江潭上床的声音。
这个床远远比家里的床要小很多,江潭还有意识的和林茵隔了点距离,但是还是无意识得碰到了林茵的背。
呼吸声喷到脖颈处,林茵才感觉到两个人贴得有多近,后颈处的头发都随着江潭的呼吸一颤一颤,后背更是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气,心跳都急促几分。
往床里面挤了挤,几乎都要贴到墙上了,林茵还是能感受到他打在自己身上的呼吸。
而且因为自己的动作,江潭似乎身体僵硬了几分,也往外摞了摞,两个人之间终于隔出了一点点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