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鹅
香味在屋子里发散着,整个空间里都是红烧肉的味道,林茵吃了一半就吃不下,昨天是真的饿了,吃一顿补得差不多了。
“这太多了,我吃不完,要么剩下的你吃?”江潭应该不会介意吃自己剩的吧,上一次他还主动吃的。
“你再吃些肉,剩下的我吃,”江潭早上也在国营饭店吃了几个包子。
林茵又夹了两块肉吃了,就把饭盒递给江潭,想要出去给他重新换双筷子。
“没事,就这样吃,”江潭拿过筷子就扒拉了起来,林茵也不说什么,只是脸微微红了。
院子里,空气里都是腌鹅的香气,这会大嫂正在扒着鹅,挑着它身上的毛孔,大壮坐在旁边的学步车里,鹅鹅鹅的叫着。
二嫂和小妹背着篓子走进了院子,应该是两个人一个去打猪草了。
“这就是三弟战友寄过来的鹅吧,这大一只,难怪我回来路上,大家都说我们家要过年了。”
二嫂整个人要活络很多,也不管有没有人应她的话,就自顾自的一路边走边说,放下背上的篓子,到水井边洗了洗手,抽个凳子也过来拔毛孔。
“小妹,帮我把饭也端过来,我要坐在这大鹅旁边吃,饭都吃得香。”
这是江潭的妹妹,江清,十六岁,家里最小的一个妹妹,不过没有什么好命,读了几年小学,能认字之后,江妈就不给她念了,不舍得花钱,就在家里面帮着烧饭洗衣,还要打猪草挣工分。
江清也没有应,但是放下篓子走进厨房,端了两碗粥出来,递一个给二嫂了,自己也站在大鹅身边吃饭。
“大嫂,你把那事情再给我说一遍听听,我在路上就听到大家说什么包裹,什么肉的,那包裹里是放了什么东西?”
二嫂后悔自己早上想偷会懒不做饭洗衣服,想着打猪草轻松点,早一点就背着篓子去山坡上了,就错过了这么一场大戏。
“有一块二三斤的干肉,一整只这么大的鹅,什么干货都有一些,还有能做好几身衣服的布,棉花都塞了小半包。”
“额滴娘嘞,咋这老些好东西,我都没有瞧上眼,这大鹅香成这样了,那二三斤肉不得香迷糊了,还有那个布,娘有说怎么分吗?”
二嫂想想都直拍大腿,这肉不能吃着,让自己看看,闻一闻也好,到妈手里就只能一小块一小块的出来了。
“三弟妹说要给大壮做一身,娘是这样应下来了,”虽然当时林茵说是给自己和大壮都做,但是妈能给大壮做就很好了。
大壮现在身上的衣服都是自己用一些边角料拼拼补补出来的,都一年多了,也没有个能穿出去的衣服,要是妈能给他做一身新衣服,那也是很喜欢这个大孙子。
“三弟妹这样说,妈就应下来了,”二嫂才不相信妈会给这么大小孩做身衣服,这小孩一天一个样,做身衣服多浪费。
不过对三弟妹和妈说些了什么很好奇,那天自己可是在厨房里听着妈骂得有多难听,怎么今天还会听她的话,“三弟妹还说什么了?”
“还说我们把这鹅吃了,妈就切一半出来了。”
“那三弟妹是厉害,这么短时间就把妈套得牢牢得,这以后我们俩的日子可更难过了。”
二嫂嫁进来已经二年了,一进门就哄着江妈,这二年也是有些效果,肉,衣服这种沾不上多少,但是能从她手里面拿个鸡蛋吃也不错。
因此林茵嫁进来的第一天,她就在江妈面前说叨着,本来江妈对林茵就不喜,现在有人能迎合自己,两个人更是时不时在一起讲林茵小话。
大嫂笑了笑,没有应话,老二家的向来是会捧着妈的,反正妈手里怎么漏,也不会漏到自己这,家里面还有她最喜欢的小儿子,老大在她眼里就是干活得老黄牛。
“小妹,你把碗洗了呗,我坐这和大嫂一起钳鹅毛,”扒拉完碗里的饭,二嫂又把碗递给江清,指使着她去洗碗。
看江清拿着碗走了,自己凑到大嫂身边,压低着声音说,“大嫂,你说老三那口子会不会自己昧一些东西,这么多好东西,拿些根本看不出来吧。”
“不知道,那包裹拿出来的时候好好的,”大嫂也不应她的话,反正那东西再多也不是自己的,也到不了自己手里。
“啊呦,就说说呗,我看老三那口子,衣服穿得和我们都不一样,小皮鞋,的确良,这一身我们一年到头都挣不到,手里肯定是个有钱的。”
“知青,有点钱很正常。”
“这话说得,是正常,但是现在我们也都是一家人了,这平时漏一点出来给我们花花,这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大嫂还没有搭话,江妈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了块黑色点布递给了她,“这个是给大壮的,给孩子做件衣服,做大一些,穿个几年,你别偷偷用了。”
“好的,妈,我肯定给大壮用上,”大嫂没想到江妈真的给自己拿了块布,虽然颜色和刚刚看到的那个不一样了,但是只要能做身衣服就行。
“妈,大嫂都有了,是不是能给我也来一点,就不做一身衣服,做个褂子也好。”
“去去去,这是给孩子的,等你生孩子的再来问我要,”江妈也不想给,但是刚刚村里人都看着,这大壮要出去没身衣服穿真要被人说。
“你们赶紧收拾好鹅,中午等你爹回来就吃,多煮些地瓜干,这大鹅也能让大家都吃个饱了。”
江妈说完就出去了,得去村前面的大树下和那群老婶子们聊聊天,自己这拿了这么多,说出去不得馋着她们。
不过就是老三那家,不知道有没有私藏,那么大一个包裹,剩下的真的就装些棉花?
林茵出来吃午饭的时候,桌子旁的凳子都摆满了,小妹和二嫂在端菜,江爹,江妈,大哥,大嫂都已经坐好了,这应该是坐得最齐的一次了。
大哥江河和他妻子一样,是个老实的,长得高大结实,在家里勤勤恳恳当个老黄牛,有什么体力活江妈都会让这个老大做。
江潭坐在自己身边,和大家也没有什么话,就是和江爹都只是对上了几眼,只是问了大哥几句山上的情况。
倒是大嫂手里的大壮总张着手要江潭抱,嘴里叔叔叔的叫着,往他这个方向爬,大嫂抱歉的笑了笑,搂紧了他,孩子有些不乐意了,扭得更厉害。
“给我抱一下吧,我回家还没怎么抱过大侄子,”江潭接过大壮,抱得不熟练,就把他放在自己的腿上坐着,从口袋里拿出个小牌子让他捏着玩,时不时摸摸他的头,看起来很喜欢孩子。
林茵也凑过去,捏了捏他的脸,肉乎乎的,软软的,手感超级好,不过他有点不开心了,皱着眉头,看了眼林茵,又继续玩牌牌。
“你喜欢孩子?”江潭没想到林茵会凑过来摸他的脸。
“嗯,挺喜欢的,小孩子软软的,看起来就很好玩,”林茵又继续捏了捏他的脸,他这回不玩牌牌了,就看着林茵,拽她的手,“不,不,不要。”
才会说几个字,但是口齿很清楚,可见大嫂对这孩子也是很上心,想到后来他被宠得无法无天,就使唤妹妹的样子,林茵也没有和他玩得心情了。
大壮看林茵不摸自己了,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玩他手里的牌牌,江潭倒是看了她一眼,“小孩子就这样,可能你和他不熟,等熟悉了他就喜欢你了。”
“嗯,我知道的。”
二哥江海这时候从厨房出来,倒是不知道从哪摸了瓶酒出来,笑着给爹倒了一杯,江爹脸上的笑容都甚了些。
江海和他老婆一样,人也灵活,长得没有老大高大,人有些瘦,头发梳得整齐,衣服也干净些,脸上去哪都挂着个笑脸,家里面卖货的事情都是由他负责。
“来来来,大家都喝一杯,”他给江潭和江河都到了一杯,还问了句林茵要不要喝,林茵闻到刺鼻的工业酒精的味道就摇了摇头。
“今天也是个好日子了,以前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这口,谢谢三弟了,你这战友也是个实在人,回去的时候也记得给他们带些家里面的干货,也是个心意了。”
“不用,这也是看我结婚,寄过来庆祝庆祝的,大家就开开心心吃一顿,”江潭看大家都说是战友的,也就不多解释了,不过这个事情还是要好好找到源头。
刚刚又想了一遍,妈是怎么知道是战友寄过来的,大嫂只知道包裹,不知道是谁的,唯一知道是战友寄的,那就只能是杨狗蛋。
他是一点也不吃教训,打得不够厉害,还敢把这件事满村子讲,或者是就是他偷偷摸摸把这个消息告诉妈的,不管怎样,既然做了,应该就想到后果了。
“那还是要谢谢的,也要谢谢三弟妹了,”江海果然是个灵活的,对着林茵也笑了笑,说了几句客气话。
“吃吃吃,再不吃一会肉要被吃完了,”江妈看到江海还对林茵道谢,就看不得儿子这种低声下气的样子,本来就该是自己的,有什么好谢别人的。
话被打断了,江海也没有继续讲,漂亮话说几句就够了,还是多吃肉比较实在,又往碗里扒拉了几块肉,还是自己眼睛好,这么多粉坨坨自己都能找到肉。
吃一口肉,眯一口酒,这日子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前几年自己没有当上兵,看江潭越来越好,还失望了一阵子。
没想到现在江潭结婚了,就娶了个知青,以为要娶个干部家的女儿,一步升天呢,没想到也就这样,而且这知青还名声不怎么好,人干不干净都不知道,说不定哪天就跑了,说不定过得还没有自己好。
二嫂也多往碗里夹了几块,这鹅的味道真好,就是还要送给别人,刚刚大嫂端两盘走的时候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再看看饭桌上,老三那口子,又在碗里扒着,这好东西都不吃,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嘴真叼,城里人,养得就是精细。
别以为上一回老三吃她碗里的饭的时候,自己看不出来是她不吃,还说什么胃口小,就是唬人的,还不知道关起房门自己吃什么呢。
林茵确实没有吃几口,还是江潭给自己夹了几块鹅肉,尝了尝,鹅肉味道还不错,就是没有什么调味品,红薯粉的味道都要盖过它了,也就没有那么好吃了。
再加上早上吃的红烧肉还没有消化,自己现在真的是没有什么胃口,吃了块红薯干和碗里的肉就没有动筷子了。
江潭看着还想给她夹几块,不过林茵摇了摇头没有要,就在慢慢咬着红薯干,这红薯干找些嫩的,甜的,吃起来味道也不错。
大壮刚刚吃饭的时候就被大嫂抱走了,现在他正坐在大嫂怀里,抱着个鸭脖子在啃,手上,嘴上都是黑黢黢的。
一顿饭大家都吃得满意,连江清脸上的疲倦都消了几分,等着江妈喊自己去洗碗,一般她在家的话,碗筷都是她来洗。
“你什么时候走?”饭桌上一句话没说的江爹在嫂子们收拾碗筷的时候突然出声,问着江潭,吓得林茵倒是一激灵。
想到这些天真的是一句话都没有听江爹讲过,原来是他的嗓子不怎么好,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被捏住了喉咙一样,比女人的声音还要尖细,不像一个男人的声音。
“还有五天,”江潭一共有二十二天的探亲假,除去路上来来回回的四天,在家只能呆十七天,提亲,算日子,结婚花了十来天,现在就剩下五天了。
江潭回答完看江爹的反应,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没有再说话了。
林茵看没有什么事情,打算绕过江潭转身回房间,突然听到,“我走的时候也会把林茵带着一起随军,东西都收拾好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地雷砸进平静的湖面,一瞬间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二哥甚至都回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