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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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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城中的流言近来可是一边倒向了永安侯府,上月侯府嫡女被人退婚的流言,早被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如今这位沈家女可是上京中无数平民女子心中钦佩仰仗之人。

    沈疏嫣端着“陵王妃”的名头,可谓是风头劲胜,又听闻姜姝因那日在侯府门前亲眼所见赐婚一事,眼下气得在床上躺了多日,“大仇”得报,沈疏嫣心中舒畅许多。又有“陵王妃”的名头在身,近来在上京城中若是想横着走,也未尝不可。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般简单浅显的道理沈疏嫣还是懂的,凡事得有个度,张扬显露过头便不好了。

    如今上京城中漫天纷飞的流言已有些过头了,前几日沈疏嫣尚且沉浸在自己“陵王妃”的美名之中,近几日闲了下来,总觉着有几分不对劲,她与陵王殿下只见过匆匆两面,自己虽有倾城之姿,当真能让那位杀名在外的陵王殿下倾心至此吗?

    细品之下,沈疏嫣到底有几分疑惑和不解。

    沈疏嫣思考事情,自小便有一个习惯,对自己喜欢、在意之事,定要刨根问底,将事情原委弄得清楚明白。

    例如衣料、脂粉,哪家铺子的脂粉最为上乘好用,她便要连脂粉所用的原料、调制方法都要弄个一清二楚。

    但对于自己不甚在意之事,沈疏嫣思考起来,但凡遇上一点儿想不通的地方,便会下意识地饶开问题,随意找个其他理由敷衍盖过,自己麻痹自己。

    例如绘画,上乘画作往往讲求意境和深意,沈疏嫣自小便觉绘画是件费时又费力的事情,即便跟随大师学习多年,也只练得个表面功夫。她不愿费心去学的事情,旁人花再多功夫去教,也是徒劳。

    眼下这桩婚事,也是如此。

    想不通便别想了,反正那是圣旨赐婚,谁人都没有反悔的余地,她已是板上钉钉的陵王妃了,脸面排场都有了,其他旁的细枝末节,又有何重要。

    近几日沈疏嫣鲜少外出,逐渐空闲下来,只派人去相府传了几次话,都未得到回复。自那日宫宴闹剧匆匆一别之后,两人已许久未见过面了,眼下总算清闲下来,沈疏嫣自是想邀程宁外出赏景游玩,再将赐婚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她。

    可侯府的下人去了几次,回来均是回复说,未见到程姑娘和她的贴身丫鬟,相府下人只说程姑娘眼下正忙着议亲,不得空出府见人。

    议亲?和谁议亲?

    沈疏嫣诧异,她是程宁最好的闺蜜,缘何议亲一事,她不知晓?且就算议亲,又为何不能出府见人?

    此事蹊跷,沈疏嫣转了转眼珠子:“兰竹,备上拜帖和礼物,随我去程府一趟。”

    侯府的马车缓缓在城南相府门前停下,沈疏嫣踩着矮凳下车,兰竹上前递上拜帖。

    相府门前两樽石狮子威严肃穆,除此之外,还比往常多了许多守卫站在门前。

    左相乃文臣,并非武将,相府外守着这么多侍卫作甚?

    沈疏嫣心里奇怪,只静待原地,等着待会儿一并向程宁问个清楚,可谁知兰竹刚上前递了拜帖,便被退了回来,程府守卫只冷冰冰地说了句“大小姐不便见客”,便再无他言。

    沈疏嫣气恼,往常她常在程府走动,府中多数下人可是识得她的,当初她不过是以侯府嫡小姐的身份过府,程府下人都不敢怠慢,如今她贵为陵王妃,这帮人反而对她视而不见。

    沈疏嫣一把拿过兰竹手中的拜帖,径直上前,却是被生生拦了下来。

    “知道我是谁吗?”沈疏嫣下颌微抬,倒是比往日还显得跋扈几分。

    “沈姑娘恕罪,”守卫低头行礼,“属下也是奉相爷之命行事,多有得罪,望沈姑娘海涵。”

    “别叫沈姑娘,”沈疏嫣闻言并未收敛气势,反倒又向前走了一步,趾高气昂道,“现下合该本姑娘唤一声,陵王妃。”

    守卫闻言,执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沈家小姐和自己小姐关系好,程府下人自是知晓,可相爷先前交代过,将小姐禁足于院中,谁人都不能见,但眼下这位沈家小姐已不仅仅是侯府嫡女那么简单了,还是如今上京城中炙手可热的陵王妃,可是万万吃罪不起的。

    陵王殿下可是大小姐未来夫婿的顶头上司,得罪了可没好果子吃,故而相府侍从再三思量之下,只得勉强放行。

    “陵王妃这边请,”相府门外的侍卫恭敬道,“相爷先前有令,让大小姐好生休养,筹备婚事,不得随意见客。小的今日斗胆放王妃进入,还请王妃见谅,快些出来,别让小的难做,否则到时相爷怪罪下来……”

    “知道了,”沈疏嫣早觉得不妙,联想起之前宫宴之事,沈疏嫣已是猜到了大概,难怪上次送来的书信上面有泪痕,难怪程宁的贴身丫鬟说话支支吾吾。

    她早该想到这些,只怪近来事情太多,才忽略了程府的异常,只怕是宫宴那日遇上的那个杨焕听了程宁的那句“倾慕”后,便上门提亲来了。相爷只拿程宁当作联姻的工具,何尝顾及过她的感受,眼下虽说还在“议亲”的阶段,但瞧着程府这般守卫森严,怕是程宁已是被禁足在府中了。

    眼下也没空和侍卫废话,沈疏嫣抬脚跨进相府大门,而后轻车熟路地朝程宁住的扶风院走去。

    从相府大门到程宁所住的扶风院还有段距离,需穿过前院,再经过一道蜿蜒的九曲回廊。往常沈疏嫣还觉得这回廊设计巧妙,颇有意境,今日只觉得弯弯曲曲绕得她头都晕了。

    沈疏嫣加快了脚步,好不容易到了扶风院门前,相比候府大门口的那几个侍卫,此处可算是守卫森严了。

    “让开。”沈疏嫣上前没好气道。

    “属下奉大夫人之命守在此处,若非……”

    “本姑娘可是陵王妃,”沈疏嫣说话趾高气昂,生怕别人不认识她,其中了“陵王妃”三个字,还特加重了语气。

    沈疏嫣就知道定是程宁那位继母搞的鬼,相爷虽逼迫她成亲,但禁足这种内宅招数,定是程宁那位继母想出来的。沈疏嫣听着就来气,直接出言打断。

    果然此言一出,守在扶风院门前的侍卫脚步就有所松动,眼神犹疑,负责带路的相府丫鬟在守卫耳边低语了几句,守卫便恭敬放行。

    “小的失礼,望陵王妃海涵。”

    沈疏嫣极为不悦地瞥了守卫一眼,而后径直入了院中,陵王妃的名头确实好用。

    沈疏嫣快步进了房中,一推门,便看见程宁病怏怏地躺在床榻上,一脸病容。

    “阿嫣?”程宁躺在榻上,茫然看了半晌,险些以为是幻觉,而后才有气无力地吐出了这么两个字来。

    “你有事怎么不派人来找我呢?”沈疏嫣上前扶她坐起身来,“我差点被你给急死了。”

    “我……”程宁说话本就柔弱细声,如今病了,加上近来没吃什么东西,整个人显得奄奄一息。

    “你先别说话。”沈疏嫣回头吩咐人去拿白粥过来,一口口喂程宁吃下之后,见她气色稍红润了些,呼吸也平缓顺畅了许多,才放下心来。

    程宁性子软弱,她是知道的,沈疏嫣看她这般病弱的样子,想出言斥责她几句也不忍心,只愤愤道:“你将事情的经过始末都和我一五一十说清楚来。”

    程宁尚在病中,话说得断断续续,但大致与沈疏嫣猜想的差不多。

    那日庆功宴上,程宁在慌乱之下说的那句“倾慕”已是被杨焕牢牢记住了。翌日,杨焕便亲自上相府提亲。杨焕乃北陵军副将,虽身世不显,但也算军功显赫。

    左相只当程宁是他攀权富贵的工具,但若是程宁真嫁与杨焕,往后必要长居北疆苦寒之地,便没有直接应下此事,只说从长计议。

    但相府大夫人对这桩婚事可是十分满意,程宁若是远嫁他乡,往后便再也不用在上京碍眼了,几阵耳旁风一吹,相爷便有些动摇了。

    程宁不愿远嫁,哭过闹过,也绝食过,而左相却是不闻不问。再加之继母从中挑拨,派人把守在扶风院外,程宁被软禁在院中,便是无力回天了。

    “婚事还未定下便有转圜的余地。”沈疏嫣冷静道。

    “父亲原本不喜武将之气,并没有一口答应,”程宁咳嗽了几声,继续道,“但不知近来继母和他说了什么,眼下父亲已是动摇了许多,想来若是那杨焕再次登门,恐怕……”

    “你!”沈疏嫣又急又气,“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派人来找我商量?”

    “那日庆功宴上,我已是将你害得不轻了,”程宁低头,满脸歉疚,“我,我怎能再给你添麻烦……”

    程宁向来是这般替人着想的软性子,有什么委屈苦楚,全都独自往自己肚子里咽。沈疏嫣一边气恼她这般自轻自贱,一边又心疼她即便自己身处绝境,也还想着她。

    “我只问你一句,你可中意那杨焕,真想嫁给他?”

    程宁低头不言,眼底含泪。

    “想是不想?”

    程宁摇头。

    “我来帮你想办法便是。”沈疏嫣仗义道。

    “阿嫣,我不可再连累你了……”程宁满脸歉疚。

    “打住,别叫我阿嫣了,”沈疏嫣凛然道,“叫我陵王妃。”

    程宁一脸错愕:“……?”

    “要我说你就是在府里被关傻了,相府下人都知道的事,你不知道。”

    “再次登门便要答应,我得快些回去想法子了,”沈疏嫣边说已经边站起身来,“你在府上好好养着,我先回去,等我的好消息。”

    沈疏嫣近来顶着“陵王妃”的名头,在上京城可谓风头劲胜,无人能及,可出了相府,坐上马车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陵王妃的名头似乎只在上京贵女圈中颇受人崇敬,程宁的婚事她虽夸下海口,但到底没想好该如何应对。

    回到府上,沈疏嫣立即提笔写了封书信,信上她处处以程宁的口吻叙事,大意是将那日宫宴之事解释清楚,称那日只是一个误会,“自己”对他并无好感。

    还“自称”与陵王妃相交甚好,只要杨焕肯放弃这门婚事,主动上相府提出退婚,陵王妃必赠予珠宝美人,外加在陵王殿下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定会牢记他此次的恩情。

    杨焕与程宁不过才结交几日,且是个粗人,对程宁的字迹定是认不出来,沈疏嫣才敢大胆出此计策。

    沈疏嫣将信纸放入信封之中,交给兰竹道:“找个府上身手好,信得过的人,将这封信笺送至杨焕手中,定要得了他的亲口答复再回来交差。”

    军营重地,外人自是不得随意进入,为显郑重,沈疏嫣特取了那日陵王所赠的那颗孔雀石来,与信笺一并交予兰竹。

    夜晚,天色渐黑之时,负责传信的侯府侍卫才匆匆赶回。

    “怎么样?那杨焕如何应答?”沈疏嫣焦急问道。

    侍卫摇头道:“城外北陵军守卫森严,外人不可轻易进入,小的险些被当成细作抓了起来。”

    沈疏嫣扶额:“本小姐给你的那颗孔雀石也无用吗?”

    “守卫说,这等骗小孩的石头,他们军中随意便可拿出几十上百枚来,小的最终还是拿出侯府的腰牌才有命回来的。”

    沈疏嫣:“……”

    那孔雀石竟是骗小孩的?

    军营进不去,信笺传不到杨焕手上,相府定不愿替程宁出面,程宁对他只有惧怕,且北疆苦寒,程宁若是真嫁给他,到了北疆,还不知能活到几时呢?

    偌大一个军营,沈疏嫣想了想,自己似乎只认识一人……

    此事的最佳方案无异于她亲自去寻陵王殿下帮忙,但每每想起陵王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沈疏嫣便有几分胆颤。

    虽说两人已有婚约在身,但到底尚未成婚,两人也不甚相熟,虽说他对自己“蓄谋已久”,但对于下属成婚这种事,也不知他愿不愿帮这个忙?

    罢了,为了程宁的性命,也只能放胆一试了,沈疏嫣把心一横,随手写了张字条,装进锦囊中,交给兰竹,郑重道:“你将这字条亲自送去陵王府,就说我有事相求,时辰地点均写在字条上。”

    夜色深沉,星斗灿烂。

    陵王从城外军营刚返回府中,便见管家徐叔站在府门外候着,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何事?”

    “今日侯府的丫鬟上门,交给老夫一个锦囊,说是有事相求。”徐叔将锦囊恭敬呈上。

    陵王瞥了眼徐叔,未将锦囊接过,脸上略显不耐,只信步入了府中。

    徐叔紧跟陵王身后,往常若是陵王露出这般神色,他自是不敢上前再有多言,但今日这字条可是未来陵王妃传来的,徐叔不敢怠慢。不论王爷对这桩婚事做何想法,徐叔只觉得殿下多年来一直孤身一人,眼下终于有了成婚的苗头,他定然希望府上能多一位女主人。先前王爷曾派他上侯府亲自递送宫宴请柬,以徐叔多年的判断,王爷当是对王妃有几分上心的。

    谢云祁继续走着,王府的规矩徐叔自是知晓,徐叔做事向来妥帖,少有差错,今日这般殷勤亲自帮人转交锦囊,倒也少见。

    陵王放缓脚步,侧头问了句:“哪个侯府?”

    “永安侯府。”徐叔赶忙道。

    谢云祁闻言果然停下步子,转身瞥了眼徐叔手中之物,是个女子所用的锦囊。谢云祁接过锦囊,展开字条,字条上两行字迹隽秀整洁:

    殿下万安,小女有事相求。

    明日午时天川楼,不见不散。

    谢云祁将字条随手一捏,收回锦囊中,继续大步向听雪堂走去,他重权在握,往常有事求他之人自不在少数,且花样百出,但如此简单潦草的“有事相求”他还是头一次见。

    “可有说何事?”

    “并未言明,”徐叔跟上前去,继续道,“只是老夫瞧着,那递信的丫鬟挺着急的。”

    “本王看起来十分清闲吗?”陵王觑了眼徐叔,转而将手中锦囊丢至他手中,神色冷淡。

    徐叔接过锦囊,不敢多言,往常若有人上门相求,一律回绝。今日得知是王妃传信,他不仅一口应下,还未问清事情缘由,确是他处理不当。

    “老夫处事不当,请王爷责罚。”徐叔躬身认错,王爷处事公私分明,即便是王妃有事相求,也断不会偏心徇私的。

    “罢了,你下去吧。”陵王淡淡道。

    徐叔俯身一拜,正欲退下,却又听见陵王冷冽的声音响起:“你退下,锦囊留下。”

    徐叔:“……?”

    “老夫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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