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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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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其中还有此节。只是,毕竟是数十年恩情,林普正心中到底做如何想,已经没人能窥知。江朝欢默默点头,并不反驳,倒是想到了任瑶岸。

    初回中原时,为搅乱武林局势、加深圣教与各派矛盾,以转移视线、为丐帮赢得喘息之机,任瑶岸用罗姑尧叟要挟林普正接连刺杀三人。只是,这三人,恐怕也本都是顾云天的鹰爪,而非他以为的无所顾忌、屠杀正道……

    一直以来,尽管她最看重的,都不是为父报仇、抑或自身安危,而是丐帮的兴衰与未来。但无论如何,她都从未摒绝身为丐帮代帮主的原则和底线,守住了道和本心。

    至于那夜,大势已去,她未做困兽之斗对顾云天发难,反而拼尽最后的力气,用一死换来了丐帮需要的帮主。或许,这样的结局,对她来说,是死得其所,愿即所得。

    一脉相承,始终如一,任瑶岸至少做到了以身证道。至于身后未竟之业,也有人继承。

    只是,她的路有人替她走下去,自己这条复仇路,却又该如何继续?良机已逝,顾云天如今闭关不出,又是何意?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岳织罗道:“顾云天自君山之后,再未露面,应该是和我所料一样。”说着,她从座中起身,长长的影子拖到屏风上,勾勒出一个虚幻的轮廓。

    “音伤无迹,乘吕隙而入,经脉崩而方止,不逆不停。”她低声默念着。

    “教坊虽未能奏到终曲,但大傩十二仪已奏完第九重天下乐。这代表的是,自那日起,顾云天中渚穴就会淤堵不通,上下五寸麻木刺痛,整个手少阳三焦经毁损七成,且没有任何方法能修复如初,甚至无法阻止经脉自主地一点点恶化,直到七经八脉彻底寸寸断绝。”

    她的声音轻而有力,甚至蕴了一分难察的热切。

    江朝欢知道她不是夸大其词之人,遂仔细思量半晌,沉吟道:“顾云天本就只有左手。若他中渚穴毁损最重,岂不是左手也再难以运转自如?难道我身中折红英之症未能完全消除,也是因为他力有不逮、拔除不尽?”

    “很有可能。”岳织罗眼中闪烁了一下,回过头来:“拜火教古籍中记载,大傩十二仪最终之效便是“余音绕梁”,音频震动残留的余脉会在其身体内驻扎疯长,余韵无穷。从这点来看,却和折红英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这就是报应不爽吧,顾云天经过那夜,身体定然不断恶化,我猜这也就是他回谷后再不出关的原因。”

    这样的确说的通,江朝欢一边思索着,却越来越觉得其中有个怪异之处——既然那夜顾云天已身受重伤,携顾柔等人仓惶回谷,却又为何专程上到山顶为他拔除了折红英?

    他可不信顾云天有这么好心。哪怕是此前自己的越矩之为没让他多想,哪怕是路白羽没把自己参与背叛之事说出,哪怕他仍是个听话的属下,顾云天也不该在自身难保的境地下特意救他一命。何况他一向最不会自暴其短,右手残缺之事都少有人知,又怎会容许因拔除折红英而被他窥视出中渚受损的可能?

    难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地方?还是,他有什么只能交给自己办的事?

    当下,他只能暂且按耐下这一疑惑,又听岳织罗道:“除此之外,我猜顾云天和桑哲一战,也未讨到好处。”

    顾云天和桑哲的前情,虽然她未亲眼看到,但后来任瑶岸与嵇无风话语中稍稍透漏,周围痕迹也有迹可循。岳织罗这一月来着手调查,叫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想:“顾云天应该还中了桑哲的岱舆连箸,或者说,他们现在,是生死同命的关系。”

    见江朝欢微微挑眉,她解释道:“拜火教主教之下,以祭司地位最尊。但实际职权最大的,是神职司的司首:神官。在我还未逃离拜火教时,教中神官便是桑哲。”

    神职司江朝欢并非完全不知,欹湖湖心岛与任瑶岸初遇,便见她亲手杀了十几名神职司使,以拖延交付罗姑尧叟的时间。

    至于桑哲本人,只听岳织罗说:“他与我们不同,是血统纯正的波斯人,年纪不详,不通汉语,与历代祭司皆相交不善,此次来到中原,应该是为敦促任瑶岸尽早捉拿我们教坊回西域,但不知为何,会比教坊更早出现在君山,还与顾云天交上手。”

    他们现下尚且不知的,是路白羽早早与桑哲暗中联络,交代了教坊的计划,并约定好待顾云天与教坊两败俱伤之际,他再来打扫局势。

    可是,桑哲为何提前动手,又为何对顾云天穷追不放,甚至用出三大秘术、不惜以命相祭,却又在胶着之时倏然撤离,都没人能明白。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顾云天眉心黑雾若隐若现,最终凝成双峰小山之形,代表着神官赌上性命的暗杀邪术——岱舆。

    小山成形的那一刻,桑哲与顾云天便同生共死、永无化解之法。将别人的命系在自己身上,这是刺杀的最终一招,最高之奥。

    二人同时想到,顾云天在这一个月来,除了极力调养延缓大傩余声毁损经脉,只怕还会千方百计找寻桑哲踪迹,以防被他牵连而死。

    那么,他这段时间屡屡派人清剿君山与会各派,表面上是立威震慑,实则是以此掩盖他遭逢的两重危机?也难怪,他再无余力找寻谢酽、亦或是不放心由别人的手去找他这送养出去了二十年的亲生子……

    思绪越来越远,却猛地被一串脚步声拉回现实。

    在紧促的脚步声逼近门口、门轴被一把推开之前,岳织罗已转到二楼藏好。

    江朝欢与来人四目相对,皆瞠目无言,半晌,只能将人请进屋内。

    这不速之客用满是怀疑的目光绕着他打量了几圈,却是孟梁。

    初遇孟梁时,他还只到江朝欢下巴,现在冷不丁一瞧,人已经长到了他眉骨处那么高。而且,这次再见,虽隔了仅仅一月,孟梁眼神中的东西却已很是不同。

    中秋那日,孟梁和小缙皆被他借故支走。事后,孟梁应当是听说了顾襄的身世,便到处寻找顾襄,至今方归。

    这一个月独自走动江湖,他终于明白了中原武林的种种纷争,所见所知比此前一年还多许多。而再想起孟九转临终前的叮嘱时,也自然有了不一样的所得。

    她是收留自己、养育自己的师父的女儿,师父最后的要求就是让他帮扶顾襄、一切听从她的安排。

    所以顾襄回来了,他也就回来了。

    可是,刚一回来,就听到了江朝欢当众拒婚的消息。他气急之下,当即冲了过来。

    “她本就刚经受如此打击,你不陪在她身边安慰也就算了,怎么敢也在此时抛弃她?”

    面对孟梁的质问,江朝欢不知从何说起,也无法将二人的关系对任何人解释清楚。只得敷衍道:“你什么都不懂,别操心我们的事了。”

    “你才什么都不懂!她就是为你回来的!”孟梁气急败坏地打断他,狠狠揪住他的衣袖,把他往门口拖:“你知道她为什么要回来吗?你知道这一个月她又去了哪里吗?你知道师父为她留下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这么自以为是?”

    然而下一刻,他就手腕一痛,被反手拧住,双脚也离了地,被那人遽然提了起来。正和勿吉初遇、作弄他们被发现时一样。

    江朝欢的神情登时变了,只见比那时还冷峻的寒意从他眼底迸发,他轻轻攥着孟梁的手腕,却叫其一动不能动,口中慢慢吐出几字:“你都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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