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天子乃紫薇,陛下是人;皇叔...皇叔...不要!
一时之间。
李淳风与袁天罡只是对视一处,默不作声。
似乎因为这一句话,都开始互相怀疑对方的立场。
终究还是李淳风先开口了,“你认为陛下能够借助人道之人,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袁天罡沉声道:“天子乃紫薇。”
而紫薇从属于天道。
所以袁天罡说,好在只是“借助”,如果大唐天子有朝一日当真能够掌控人道之力,那么三界之中,必将再生乱世。
他身为道家传人,主打的就是一个顺天应命,虽然现在的三界天机混沌,但他还是不希望事情偏离“既定”的轨道。
而李淳风就不一样了,人教人教,自然是以人为主,即便是人教教主的太清老子,但真正执掌人教的,从来都是“玄都大法师”,人教弟子的行事,自然是受其影响更多些。
故而李淳风这个人教弟子,在凡间俗世,尤其是涉及到人族之事的时候,自然是跟袁天罡有不小的差别的。
人教与道家,本就不同。
李淳风则是甩了甩了手中的拂尘,笑道:“陛下是人。”
袁天罡:“既如此,你为什么还要与贫道一同向陛下进言,言说武才人确有佛缘?”
李淳风偏头看过去:“难不成让陛下将武才人一刀杀了?”
可见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能够借助人道之力的李世民,无疑已经看出了武才人的端倪只是他们两个出于各自不同的原因,都决定要救一救武才人,而整个大唐之中能在李世民的手中救下武才人的,除了大慈恩寺的那位三藏法师之外,也再无旁人了。
但是心中另外还有一个担忧,那就是将三藏法师拖入这个泥潭之中,究竟是好是坏,还真说不清楚。
李世民也在揣摩自家御弟对此事究竟是怎样的看法而对于天命之说,他心中更是复杂。
一方面不想,他自己不想承认天命,但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天命。
甚至会认为,“女主武王有天下”是不是就是天道因为自己的不顺从,而降下报应?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是简单将她杀掉,恐怕是没有什么作用的,没了武王,说不定还有什么文王、周王来坏他的大唐江山。
与其将事情再次推入不可控之境,倒不如将这个身负紫薇帝气的“武才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但考虑到自己的年纪,总不能掌控他一辈子。
所以这个胆子,最终还得是落在太子的头上。
只是太子一个人,自然是不够的故而他顺着袁天罡与李淳风之言,还带着“武才人”特意去见了御弟三藏,就是想要试探一下,御弟对此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态度。
但是他看不清楚。
御弟对此事,似乎并不算太上心让他一时琢磨不透。
但这其实也不算是坏消息,如果御弟两不相帮的话,其实对于李世民来说,已经算是帮大忙了。
毕竟李世民如今也知道了这三界神佛的德行,行事多是要“顺天应名”的,如果天命当真在“武”,御弟顺之那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岂非注定了要拱手送人?
但这如何是三藏法师的风格?
否则唯识法教也无需在人间传扬“自强”、“自尊”、“自爱”这等思想了。
如果是寻常的君主,会认为这些理念,会让朝廷无法掌控民间百姓,继而难以掌控江山社稷,当年李世民会怕这个?
雄才大略的帝王,只会预见未来的人族,人人如龙的强盛景象。
“御弟只是吾之御弟,但却是人族乃至三界之圣佛啊。”
李世民无奈长叹一声,便也暂且将此事抛之一旁,而对李君羡说道:“从今日起,让你的人仔细盯着应国公府的一举一动。”
李君羡拱手接令。
应国公府,姓武的他以往是查过的,但并没有见什么端倪。
他当然在应国公府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毕竟“武才人”在李世民的后宫之中,他即便是再受李世民的宠信,也不敢将爪子伸到后宫中去。
尤其是现在的李世民,除了心性手段之外,他的修为也愈发精深了。
总之李君羡在面对李世民的帝王气魄时,是不敢生出什么二心的他甚至不敢生出一丁点的试探之心。
大慈恩寺。
法海的目光却望向了皇城太极宫。
大唐的帝气凝聚而浑然一体,毫无松散之象,似乎绝无被外力撼动之可能。
尤其是国运之绵长深厚,更是自己在西洲从未所见,由此可见大唐为什么被称为朝,被称为是帝国。
在李世民的经略之下,草原、高句丽、吐蕃、南疆等地,西域各国,已经不是臣服于大唐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而是被大唐真正纳入了帝国版图之中。
开创中原之先河,此乃先秦强汉未达之成就。
而已经能够借助人道之力的李世民,并且在觉醒先后觉醒人族血脉之力与明悟自身紫薇化身下凡之跟脚后,义无反顾选择了前者,似乎也正印证了伏羲大帝所言:“转世为人,便是人。”
人族,就是有这种三界各族,具不曾有的特殊魅力。
大唐宫闱之事,法海并不会过多插手最多也只能是保护一些人,不受无辜残杀。
嗯?
法海目光忽然凝聚在寺中一处厢房之内,面色顿时一沉,而后当即起身出了大殿,脚步才迈开,却已经不见连他的身形,再次显现的时候,却是已经到了那厢房之外。
“阿弥陀佛。”房中传来一声佛号,似乎在抗拒着些什么,“公主,大慈恩寺乃是三藏法师之圣佛道场,且不可做此等无礼之事。”
“呵呵呵——你怕什么?”一道极具魅惑的女声,随之响起:“当初在你那会昌寺大雄宝殿佛祖金像之后,可不见你有半分抗拒”
门外的法海:
里面二人的身份,他已经知道了。
公主应当是皇兄李世民的女儿,高阳公主。
那口中念着阿弥陀佛的便是长安僧众年轻一辈中首屈一指的辩机和尚,其相貌丰俊秀美,高才博识、译业丰富即便是法海,也不得不承认对方之佛法,确实有独到之处。
(
便是在整个长安城中,能出其右的,也屈指可数。
如今的大慈恩寺中,除了他是住持方丈之外,另外还有李世民还从全国高僧之中,选定了九位缀文大德,在三藏法师重返灵山期间,正是他们主持“大乘佛法”的翻译与推广事宜而这位辩机和尚,正是其中之一。
不论在佛门,还是在大唐律,对于犯了淫色之戒的和尚,都并非是死罪。
但如果与和尚“私通”的有夫之妇,而这位妇人还正巧是大唐公主那么这个问题,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一旦此事被李世民所知,高阳公主或许还能留得一条性命,但这辩机和尚阿弥陀佛。
嘭!
法海一脚将房门踹开。
“啊——!”
高阳公主一声惊呼,又见是三藏法师,顿时更加慌乱不已,哪里还有之前与辩机和尚调情时的肆意模样。
“皇皇皇叔”高阳公主语气之中,尽是畏惧与哀求。
也就是他们两个还没来得及做什么,此刻衣衫整齐,还算是有几分体面,否则在大慈恩寺胆大妄为之下,行苟且之事,这事儿便是三藏法师饶了他们,皇帝也得扒了他们的皮。
完了!
全完了!
辩机和尚这会儿面色苍白,早就跪在地上长伏不起他也不想争辩了什么,怪只怪自己心志不坚,犯了戒律事到如今,便也只能是听从圣佛发落了。
且不说三藏法师如今是“三藏圣如来”,只说他身上还有左僧纲,右僧纲,天下大阐都僧纲之职,对这些犯戒僧人,便有绝对的惩戒之权。
若说最后悔的,无疑就是高阳公主了因为仗着宠爱,一向肆意妄为,恃宠娇纵当年一见辩机而倾心,再加上她对驸马房遗爱一向也看不上眼,三番两次之下便同辩机成全好事,二人经常私会
今日开宗大典,高阳公主自然也是到场了的,只是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尾随辩机来到他的禅房之中,想要玩些更加刺激的。
但万万没想到,这话还没说两句,房门就被三藏法师一脚踹开了这可如何是好?
原本她想要胡搅蛮缠,试着糊弄过去但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敢与三藏法师的双目对视,能够勉强叫出“皇叔”,已经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儿也是瘫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们好大的胆子!”
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把头埋的更深了些。
“夜深了,公主不妨先回家全吧。”
法海目视高阳公主。
“皇叔皇叔不要!”
按说听到三藏法师放自己走,那就是不计划追究此事但高阳公主反而跪在了地上,向着三藏法师就要叩首求饶,但法海挥手便将她禁锢在原地。
高阳公主见身子不灵便,口中自不肯放松,苦苦哀求:“求法师放过他,此事全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他犯戒是我都是我”
法海却不听高阳公主之言,甚至都不看她一眼,挥手将袈裟轻摆,然后便见她只是开口张合,却不见一音出口。
“公主!”辩机也没想到,在这时候公主会选择把错误全揽在她的身上,从而为自己开脱原本在见到三藏法师之后,已经几乎一滩死水,任凭处罚之心,在这一瞬间,霎时又起了波澜。
“圣佛,求圣佛开恩。”辩机跪在三藏法师面前,长跪而忏悔,“是弟子犯戒,弟子甘愿以死谢罪,以净被弟子玷污之佛门清誉。只是公主还请圣佛网开一面,莫要将此事禀知陛下。”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之后,法海只是对辩机说了三个词:“错要认,错要罚,错要改。”
辩机闻言,连忙抬头看向三藏法师,道一声:“圣佛,弟子知错,弟子认罚。”
“贫僧可将你逐出佛门;也可废了你的一身修为;更或者,将你二人之事告知陛下任凭陛下以国法处置。”法海却看着辩机说道,“你如何选?”
“只要不连累到公主,弟子听凭圣佛处置,绝无怨言。”
也是个有担当的。
又是这“情爱”之难。
若他二人只是欲望勾结,法海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们明悟自心可如今浅看,似乎并非那么简单。
世间众生,皆有七情六欲,而人族最甚,其间以“情爱”最难明。
而在这方面,法海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去惩戒“辩机”和尚,毕竟当年就连他自己都未能撑得过“情欲”之劫但也正是有了当年之经历,才能让如今的自己,愈发克制。
于佛法更加专注。
故而法海说道:“佛门戒律,终究是要靠自己遵守的,如果依凭他人之监察,其实反而失去了戒律本身之意义而究竟应该如何做,你不妨自己好好想想但在你想通之前,就先不要来慈恩寺了。”
“贫僧今日放你二人离去,且好自为之吧。”
然后,法海便离开了。
高阳公主身上的限制,也随之解开。
“公主,走吧。”辩机终究也算是一位高僧,其心志比高阳公主,是要坚强上不少的。
虽然被“赶出”了大慈恩寺,但此事三藏法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无疑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圣佛慈悲。
高阳公主腿脚有些发软,原本是想要让辩机把自己搀扶出去的,但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三藏法师的双目,便也只好强撑着自己走。
等出了大慈恩寺,高阳公主说道:“要不然你还俗吧,咱们天涯海角,远遁江湖。”
辩机想了想,双手合十,道:“公主,请恕小僧直言,若当真如此,公主是否能放得下这锦衣玉食的日子?”
高阳公主想了想,便不再提这个话茬。
“今日是我连累你了,若非我执意也不会被皇叔发现。”高阳公主神情十分懊恼。
“阿弥陀佛。”如今被圣佛发现,辩机却忽然觉着自己反而放松了不少,以往会因为此事紧张,甚至疑神疑鬼经此一遭之后,就像是一块儿石头在心里落地了,竟还有了许些坦然。
毕竟纸包不住火,此事迟早会露出马脚
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拐过这道弯,他们两个发现了一辆马车在停在巷子外马车上外还坐着一人,那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大唐宰辅房玄龄的次子,房遗爱。
也正是高阳公主的驸马。
三人对视一处,场面一时凝寂。
“那个夜深了,我听说公主还在大慈恩寺,以防夜路难走就在此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