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突变
月上中天，繁星点点。
见到哥哥的背影，宋虞终于不闹腾了，她一边伸长手臂穿衣一边撒娇道：“阿虞最喜欢哥哥。”
“哥哥也喜欢阿虞。”
宋虞瘪了瘪嘴：“不是最喜欢了。”
隐隐带了点哭腔。
宋温卿好笑地叹了口气，醉了酒还会抠字眼，他清清嗓子，郑重其事道：“哥哥最喜欢阿虞。”
“哥哥是谁？”
宋温卿怔了下才答：“是我。”
“你是谁？”
“我是阿虞的哥哥。”
“可是我不想让你做哥哥。”
宋温卿眉眼微低，他温声道：“为何？”
身后却没了声音。
小满累得满头大汗，她喘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开口：“侯爷，姑娘似乎睡着了。”
“衣裳穿好了么？”
“好了。”
宋温卿没有迟疑，直接绕过屏风，从小满手中接过宋虞，淡淡道：“今晚我守夜，你回去吧。”
室内很快安静下来，宋温卿将她抱到床榻上，又端来醒酒汤。
刚喂了一口，她睁开迷蒙的眼睛朝他一笑，手一抬，打翻了碗。
他拧眉望着宋虞。
平日里倒是乖巧，醉了酒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他将洒了一半的醒酒汤放在一旁，床榻上的姑娘开始嘟囔：“哥哥真讨厌。”
宋温卿顿了下，气笑了：“阿虞，再说一遍试试。”
听到声音，宋虞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带着几丝迷茫道：“哥哥？”
“嗯。”
宋虞猛地掀开被子，趴在宋温卿腿上，泪眼朦胧道：“你不要走。”
宋温卿有些惊愕，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她的姿势。
小时候宋虞便喜欢趴在他的腿上与他说话，特别是做了噩梦之后。
不过长大后，她再也没有这样做过，今日为何……
宋温卿眼底压抑着情绪，声音依然是温和的，他问：“阿虞，是做噩梦了么？”
“不是，”她摇头，“哥哥，你会永远喜欢阿虞，是不是？”
说完这句话，她缓缓抬起泪痕遍布的脸，眼尾藏着红，小梨涡也寻不见。
他清楚地知道，阿虞不开心。
宋温卿缓缓道：“是。”
她失魂落魄道：“可是、可是你以后会成亲的，我不要嫂嫂……”
她扬声喊：“我不要嫂嫂！”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接连落在他的腿上，浅蓝色的布料很快晕染成深蓝，如他眼底的情绪一般深沉。
他耐心哄道：“不要嫂嫂，哥哥只要阿虞，好不好？”
宋虞吸吸鼻子，双眼发亮地望着他：“真的么？”
“真的，等你成亲之后再……”宋温卿顿了下，没再说下去。
她定定地望着他，似乎在辨别真假，片刻后伸出握拳的右手，小指伸展，笑道：“那我们拉钩钩。”
双颊生辉，梨涡深深。
宋温卿郑重地与她拉钩。
快要盖章的时候，宋虞忽然收回手。
他微微抬眼。
“阿虞也不成亲！”
她又开始掉泪，语带希冀：“哥哥，我们都不成亲好不好？”
醉酒的话，还是心里话？
宋温卿脸上浮现一丝迷惑的情绪，忍不住开始审视她。
宋虞久久等不到回答，那双眼睛忽然变得黯淡，小梨涡也藏了起来。
他吐出一口浊气，终于道：“哥哥永远陪着阿虞。”
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小姑娘伏在他的腿上睡着了，长发披散在榻上，遮住了她如玉的脸庞。
他看了眼不再冒热气的醒酒汤，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枯坐良久。
吹拂在腿上的气息愈发均匀绵长，宋温卿伸手垫在她的后脑上，慢慢将她移开，抱到床榻上。
仔细掖好被子，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看了她一会儿，而后，轻轻在她的眉心间吻了一下。
“阿虞，好梦。”
宋虞并没有做梦，一觉醒来，头痛欲裂。
她抱着头在床榻间滚了一会儿，昨晚的片段断断续续地浮现出来。
她忍不住皱眉，怎么表现的像一个深闺怨妇似的。
喝酒误事啊喝酒误事。
应该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宋虞拍拍抽疼的脑袋，闭上眼睛苦思冥想。
“哥哥，我们都不成亲好不好？”
缓缓回忆起这句话，宋虞吓得坐起身，她她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过哥哥应该不会当真吧，醉酒的话，肯定是作不得数的。
可是，哥哥的心思藏得深，就算怀疑什么也不会让她看出来的，他的回答总是那么滴水不漏。
“哥哥会永远陪着阿虞。”
是啊，亲兄妹，当然会永远做亲兄妹。
宋虞看了眼床边的半碗醒酒汤，双目呆滞地倒回了床榻上。
许是动静有些大，小满掀帘看过来，笑道：“姑娘，您醒了，该用午膳了。”
已经晌午了啊，宋虞抿了下唇，问：“哥哥在府上么？”
“侯爷一早便出门了。”
幸好不在，宋虞松了口气，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梳洗的工夫，她又问：“昨晚我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吧？”
没什么，也就是在沐浴的时候非要让侯爷进来罢了，小满干笑两声，没敢回答。
“唉，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了，”宋虞懒懒地梳着青丝，“对了，昨晚守夜的人是谁，记得赏她些银钱。”
“是、是侯爷……”小满嗫嚅着。
她举着象牙梳的手微顿，片刻后才若无其事地放下，心跳有些快。
她平日里睡觉应该还算老实吧，应该没有流口水踢被子磨牙打呼噜说梦话吧？
愣愣地回想一番，宋虞发现自己傻了。
她八岁前就是和哥哥一同睡的，后来哥哥不放心，还在外间睡了两年，她睡觉什么样哥哥早就清楚了。
害羞什么呀！
可是总归是不同的，她现在不是八岁，而是十六岁。
大脑被这些隐秘的心思占满，宋虞站起身，闷头往松鹤堂走去。
到了地方，和祖母说说笑笑一番，膳食上齐了。
宋虞拿起筷子还没吃上一口，院子里便传来行礼的声音：“侯爷安好。”
哥哥怎么回来了？！
宋虞紧张地站起身。
老夫人好笑地瞥了她一眼，继续用膳。
很快，帘子被丫鬟掀开，宋温卿从容踏入暖阁，脱下大氅交给岁寒，这才道：“祖母，阿虞。”
和从前一样。
宋虞抿了下唇，慢慢坐下。
所有的纠结都是她一个人的，哥哥待她如初。
“方才怎么站起来了？”他笑着问，“欢迎我回家？”
宋虞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将筷子递给他。
宋温卿看了眼微微颤抖的筷子，面色如常地接过。
一顿饭吃的平静无波。
饭后照例陪祖母说了会儿话，祖母犯困，两人一同起身离开。
出了松鹤堂，宋虞率先开口：“哥哥，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不想让我回来？”
“不是，”宋虞揪着袖口，纠结道，“我、我只是不敢见你。”
“因为昨晚？”
“嗯……我喝醉之后太傻了，哥哥别放在心上。”
“明明是可爱。”
他转首望着她，笑意在眼底弥漫，声音也温柔，顺着风声传到她的耳廓。
宋虞不由得捏了捏快要泛红发烫的耳垂。
她讷讷道：“其实那句‘以后我们都不要成亲’是我瞎说的，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说那句话，大概是因为太依赖你了吧……”
我只是太依赖哥哥罢了，我有什么错呢？
宋虞睁大眼睛，努力装作无辜单纯的模样望着他，试图把这句话圆过去。
忽然，眼前一黑。
她眨眨眼，盯着近在咫尺的手，一时没反应过来。
羽睫轻轻擦过宋温卿的掌心，他动了动食指，淡然自若地收回手，负手道：“装无辜，谁教你的？”
怎么被看出来了……宋虞心虚地垂眸。
“行了，我没放在心上，”他觉得好笑，“走吧。”
就这样算了？
宋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赶紧捏着裙角，小跑两步跟上他。
为了让自己说的话有信服力，她装作好奇地问：“哥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宋温卿慢悠悠地答：“没想过。”
“那你现在想想。”宋虞紧张地攥紧指尖。
“你……”
刚说一个字，一个侍卫装扮的人冲过来，满头大汗道：“侯爷，皇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