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对峙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一同来到街上。
宋虞没问要去哪儿,也没问他为何不去太子府了,全当成这是哥哥送她的惊喜。
马车慢慢停下,宋虞迫不及待地要下去,宋温卿拦住她,从怀中掏出面纱。
“我不想戴这个,”宋虞撅了撅嘴,“太丑了。”
宋温卿掀开帘子看了眼,便道:“我下去买个帷帽,你不要乱跑。”
“万一我丢了怎么办?”宋虞眨眨眼,“哥哥,你放心吗?”
宋温卿正要说让车夫去买,忽然发现她一脸狡黠的模样,便知她早就有了主意,就是不明说罢了。他陪她演,面露难色道:“那怎么办?”
宋虞笑嘻嘻地背过身道:“哥哥帮我系上面纱,我就不抱怨了。”
话音刚落,薄纱阻隔视线,须臾,又落在她的唇瓣,口脂与薄纱轻轻相连,剐蹭着她的下巴,微痒。
“松紧如何?”身后的人开口。
宋虞张了张口,差点忘了如何说话,许是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后面的绳子轻轻扯了扯,她才干巴巴道:“正好。”
她还未出嫁,一半头发披散着,垂落在背后,她以为哥哥会将系带系在发间,没想到他撩起了她的长发。
凉意渐起,温热的食指骤然触碰到她脆弱的后颈,短短一瞬后又撤离,只有细细的系带绕过她的耳廓,划过她的肌肤,牵引着她所有的情绪,落在他方才不小心碰到的地方。
宋虞轻轻颤栗了下。
他似无所觉,系好后将她的长发放下。
宋虞却知道自己的后颈肌肤在不断地烧红,幸好,浓密的长发掩盖住一片滚烫。
她伸手,不自在地摸了摸,慢慢下了马车。
察觉到宋温卿的疑惑,宋虞胡乱解释:“怕面纱绷开。”
宋温卿自然以为是系得太紧,正要提议回马车上重新系一次,宋虞摇摇头,松开了落在颈间的手。
她四下张望一番,发觉这是长安城中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小吃、丝绸、首饰、成衣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就站在玲珑阁的牌匾下,长安名气最大的首饰铺子,共有三楼,一二楼是耳铛、手钏、簪子等等价值不菲的小首饰,三楼放置着价值连城的整副头面,多是快要出嫁的姑娘才会前来购置。
“送你的首饰还没打好,先来这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宋温卿解释。
宋虞眨眨眼,眸中闪过狡黠:“哥哥的银子带够了么,我可不会客气哦。”
宋温卿亲昵地拍拍她的脑袋。
两人一同进了玲珑阁,一进门便是流光溢彩的簪子,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全是独一无二的,这也正是玲珑阁的特色——所有首饰仅此一件。
宋虞以前经常出门逛街,不过她喜欢吃吃喝喝,从未来过玲珑阁。
因为从前都是哥哥让玲珑阁的人每隔三个月来侯府一趟,让她随便挑,这还是头一次来玲珑阁,还是和哥哥一起,自然觉得新鲜。
玲珑阁的掌柜得了小厮的禀报,知道景徽侯来了,赶紧出来亲自招待,殷勤地跟在他们身后。
宋虞拿起一个她便夸赞一句,一连拿了四五个,用词都没有重样的。
宋虞觉得有趣,与她攀谈起来,得知她姓荣,瞧着四十岁左右的模样,便亲昵地称呼一句荣姨。
“这个不错,”宋温卿点了点一支玉簪,上面缀着一朵玉做的小花,垂着一颗泪滴状的白色玉石。
荣掌柜连忙赞许:“这只玉簪水头极好,姑娘戴上最合适不过。”
宋虞拿在手中转了转,玉簪散发出淡淡的光辉,她却遗憾地放下了,玉纯洁无瑕,她心思肮脏,根本配不上。
宋温卿微微抬眼,问:“不喜欢?”
“不是,”宋虞咬了咬唇,胡乱拿起一个别的,“我更喜欢这个。”
那是一支蝴蝶银簪,虽然好看,但是谁都能看出与玉簪相比稍稍逊色几分。
宋温卿看了两眼,薄唇轻启:“都包起来吧。”
“景徽侯可真是一掷千金啊,不知身侧是哪位佳人相伴?”
一道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
宋虞微微一凛,是梁王的声音,他说话总像唱戏似的,很好分辨。
宋温卿看了宋虞一眼,转身挡住她的身子,这才看向来人,拱手道:“梁王殿下。”
“你身后的小娘子为何不对本王见礼?还藏着掖着呢,让本王看看。”
李殷像一条毒蛇,嘶嘶地吐着信子,脸上是温和的,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晌午在宴上失了人心,他大发雷霆,出门散心,没想到又碰上了宋温卿。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不是冤家不聚头,这次,他定要扳回一城。
宋虞暗暗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宋温卿按住她,淡淡道:“舍妹害羞,望梁王殿下多担待。”
他的话带着些许怒意,完全不像平日的他。
宋虞却无暇顾及了,她的目光落在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上。
那是一双好看的手,十指修长,与手背相连的骨节凸起,青筋浮现,她的后颈又开始发热。
“害羞?”李殷轻轻啧了一声,不置一词,“本王倒是没见过……”
宋温卿打断他的话,声音平缓道:“梁王要给哪位佳人赠礼?”
李殷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上前几步,随手抽出荣掌柜手里的玉簪,笑道:“近日府上多了个侍妾,这玉簪倒是衬她的名字,阿玉。”
宋温卿眉毛都没动一下,笑道:“恭喜殿下喜得佳人。”
李殷皱眉,这与他的设想不相符,听到这个名字,他不该暴怒么?
片刻后,他脸上又是一片温和的神色,他笑着,笑意却没直达眼底,惋惜道:“阿玉指明要这只簪子,本王不得不夺人所爱了,景徽侯可否相让?”
宋虞微微僵了下,他明明话中有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她扬起脸,望着哥哥的背影。
“那就要看殿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宋温卿看向荣掌柜,“这只玉簪多少银子?”
荣掌柜不愧是经历过大事的人,呆了片刻便赶紧回答:“一百两。”
李殷明白过来:“价高者得?”
宋温卿微微颔首。
“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心头之爱也能用铜臭衡量,”李殷势在必得,他挑眉报出一个数字,“一千两。”
宋虞偷偷翻了个白眼,她才不受梁王的挑唆,等着哥哥治你吧,大傻子!
宋温卿薄唇轻启:“一千一百两。”
李殷轻嗤:“两千两。”
宋温卿不疾不徐地开口:“两千一百两。”
“三千两。”
“三千一百两。”
无论李殷报多少,宋温卿都会那个数目后多加一百两,眼见着马上就要一万两,宋虞已经明白哥哥的想法了,笑着去挑簪子了。
瞅见一支造型别致的游鱼银簪,宋虞眼睛亮了亮,轻声问荣掌柜:“荣姨,这个簪子多少银子?”
荣掌柜早已呆若木鸡,她听着两人越来越大的数额咽了下口水,浑浑噩噩道:“送给姑娘了,今日姑娘挑的首饰,全都免费……”
宋虞扬了下眉,抿唇轻轻笑了下,分神听了听两人的对话,刚巧听到哥哥说了句一万三千一百两。
依然是不疾不徐的声音,如春风过耳。
梁王却许久没说话。
他们的动静太大,周围早已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其中不乏达官显贵。
宋虞适时开口,声音是恰到好处的疑惑:“梁王殿下是没银子了么?”
人群也开始小声议论。
“听说梁王去北境的这些年,皇上都没给过银子呢。”
“想必梁王也只有那些俸禄了,啊,还有立功后的奖赏,不过听说也只有芝麻大,不值一提。”
“看来是真的不受宠了……”
李殷攥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看了一圈周围的人,谁说他不受宠,父皇明明是让他去北境磨炼的,在他离开之前还亲自教他如何杀人,父皇对他那么好!
被这些声音一激,他咬了咬牙,沉着脸道:“一万八千两。”
怕哥哥喊得累了,宋虞挠了挠他的手心,声音清脆道:“一万八千一百两。”
宋温卿回头,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又转了过去,脸上恢复平静。
只是他的手却借着袖袍的遮掩,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指。
宋虞被强烈的酥麻感震颤着,她蜷了蜷小指,听到李殷说了句一万九千两,她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宋温卿道:“一万九千一百两。”
他的声音依然是平和的,甚至可以称之为平静无波,宋虞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大庭广众之下,她正与哥哥偷偷牵着手。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见,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哥哥和梁王身上,她藏身的地方,便成了一个隐秘的角落,正有一场无声的狂欢。
宋虞抿了下唇,轻轻地把整只手藏进他的掌心,下一瞬,被他的大掌完整地包裹住,暖流便顺着脉络划过四肢百骸。
交易也在继续,数字以恐怖的速度增长。
“两万五千两!”
“两万五千一百两。”
“两万八千两!”
“两万八千一百两。”
“……三万两。”
“成交。”
宋温卿的唇角勾出一个笑,他颔首道:“这只玉簪,是梁王殿下的了。”
李殷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殿下高兴过头了不成?”宋温卿开口,“有了这支簪子,殿下的爱妾必定喜上眉梢,早日为殿下诞下子嗣。”
人群恍然大悟,原来梁王是要将玉簪送给他那位新得的侍妾,看梁王的目光顿时多了点不屑之意,又开始议论纷纷。
“一个侍妾罢了,也值得这般对待。”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三万两啊,啧……”
三万两,三万两。
李殷听着那些声音,拢在袖中的手缓缓握成拳,片刻后又松开,脸上的阴霾却怎么遮也遮不住。
近年来,朝廷对北境不管不问,连续不断的征战掏空了他的身家。
三万两,几乎是他的全部积蓄。
宋虞笑眯眯地补刀:“殿下一掷三万金,想必不出三日,坊间便要流传您与那位侍妾的戏折子了,殿下的爱情定能流芳万古。”
李殷额间青筋暴起,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宋温卿,道:“你等着……”
宋温卿坦然与他对视,慢条斯理地打断他的话,淡淡道:“好,微臣就在这儿等着,殿下快回府取银子吧。”
李殷气极,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