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理学
安越瑜的办公室装修堪称豪华,里面所有的东西一应俱全,有暖水壶、一整套的紫砂茶具,甚至还有风扇和一个冰箱。
哪怕俞泽已经家世不错,看到安越瑜的这些“生活用品”,他也有种自己其实很穷的感觉。
“这些是我二哥的人给我添置的,”安越瑜叹了口气,“大部分东西都没什么用。”
安越瑜习惯了现代生活,这些东西在她看来并无甚稀奇,至于那个她觉得最昂贵的紫砂茶具,她更愿意把它拿来供着,而不是使用。
作为一个粗糙的人,安越瑜都是一个玻璃杯解决所有饮水问题。
俞泽嘴角抽搐,“安老师,你这句话让别人听到,恐怕会觉得你在故意炫耀。”
“俞老师喝茶还是水?”安越瑜拿出了两个玻璃杯,看向俞泽。
“水就好。”俞泽回答。
安越瑜干脆地从热水壶里倒出两杯水,俞泽嘴角微微抽搐,似乎他每次见安越瑜,都会被她刷新认知。
“谢谢。”俞泽接过杯子,“安老师觉得我的书怎么样?”
“是一本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书,理论与实际相结合,论述之事也是拥有现实意义的,”安越瑜斟酌着开口,“书中不同的人谈论的虽然是与性相关的东西,但是可以以小见大,看得出现在社会中不同人的思想。
“就我而言,我可以从这本书中看到许多,一个时代人的性观念也是那个时代思想的一部分,对于后世有价值,对于现世研究当代思想的人也有价值。这是我个人的看法,或许与俞老师您的初衷并不合。”
“我于法国留学年间,发现外国之风气与国内并不相同,我见国外之风俗,再观国内之风俗,说到底,却也都与性相关。”俞泽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说起了自己的心路历程,“国内风气比起国外要更为保守,时至今日,对于女性之贞洁要求仍旧严格,哪怕是很多鼓吹新思想、从海外留学归来的人也依旧三妻四妾,更不用说其他旧派作风之人。口中说着平等,心里依旧想的是旧一套。”
“因为他们未必觉得女子是人。”安越瑜嗤笑一声,哪怕是在百年后,照样有人怀念三妻四妾,照样有人鼓吹守宫砂,“思想解放并非一时之事,外国自启蒙运动到法国大革命之思想解放,距今已逾百年,方才如此开放,而我等至今学习西方不过五十年,尚需要时间。”
“安老师真的觉得可以慢慢来吗?”俞泽问道。
“社会之思想,之风气并非一日即可改变的。”安越瑜说道,“也并非能够一直进步,往往是螺旋式上升。”
“俞老师,恕我直言,你的书虽然好,但是我并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以这个样子出版。”安越瑜淡淡道,“你所写此书涉及‘性’,自古以来,关于这的书有几本有‘善终’?”
俞泽欲言又止,安越瑜却是垂眸避开他的视线,继续道:“我并非说你的书会有问题,而是你。”
“若是有人借你的名义,借你的书名,写出一些单纯的猎奇的性书,你该如何?那时,你想要表达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都会为人所扭曲。”
“或许你不在意骂名,但是若是你的思想也无法传递出去呢?”
俞泽一愣,这的确是他未曾想过的,他早已做好了背负骂名的准备,但是只要能尽一份力便好,但是若是有人以此污他之名,他当然不可能甘心。
安越瑜知道俞泽在历史记载中名声差也和后来有的人借他名义写出一些“性书”有关,那些纯粹为了博人眼球而写出的书被冠上了“俞泽”的名字,书商赚得盆满钵满,而俞泽百口莫辩。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俞泽才得以“平反”。
俞泽是开风气之先河的人,但是在普通人眼里,他始终是个“变态”,甚至还会被用来论述“文科无用论”。
“会有人冒名吗?”俞泽有些迟疑地开口。
“性之一词,自古以来,对于众人来说便是耻于说出口的,因为隐秘,因为不能说出口,反而会愈发引起人们的兴趣,”安越瑜说道,“少有人写,不过是无人愿担这骂名,但是这类书的市场不会小。”
“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资本就会蠢蠢欲动;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资本就会冒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冒绞首的危险;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安越瑜用了《资本论》中的话,随后继续道,“俞老师,你是理想主义者,我不是,我不会相信那些唯利是图的人会拥有一点点良知,所以,俞老师,你要小心这一点。”
俞泽笑着摇摇头,他的话却是意有所指:“你不愧是安越宸的妹妹,安越宸也很喜欢那本书。”
安越瑜没有说话,她抬起热水壶为俞泽再添了一次水。
“安老师,如果是你,你会选择怎么做?”俞泽问道。
“为她穿上一件漂亮的衣服。”安越瑜笑了笑,“俞老师的行文论述中引用了许多弗洛伊德先生、埃宾先生和霭理士先生的许多文章,所以,您觉得心理学这件‘衣服’如何?”
俞泽微愣,心里却也肯定了这种想法,心理学在国内也早已有人研究,并不算是太过“出格”的学术,而他在国外攻读的本就是哲学和心理学。
“伪装之后,她还是她吗?”俞泽问道。
“伪装也并非逃避。”安越瑜回答,“许多时候,我们必须把一些东西化为其他人更好接受的东西,循序渐进,适当的妥协并非懦弱,而是智慧。”
“不过,无论俞老师选择了什么路,我始终支持着你。”安越瑜轻笑,“这个世界还是需要不合时宜的人的,这也并非错误或是莽撞。”
“包括你吗?”俞泽眼神复杂。
“我本就不合时宜。”安越瑜说道。
曾经的“安越瑜”是旧时代的残影,会被新时代所抛弃。
现在的安越瑜是来自未来的孤魂,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以后安老师如果需要,我也会鼎力支持。”俞泽说道,他看着安越瑜,似乎终于做好了一个决定,“这个时代不缺少审时度势的人,或许的确也该有几个不合时宜的人了。”
“俞老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跟我说。”安越瑜笑道,“别的不说,西南还是会有俞老师一席之地的。”
“这个不必了,我和安越宸不对付。”俞泽叹了口气,“你大哥为人古板,我和他三句话不到就能吵得不可开交。为了不去西南,我也会妥善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办公室外开始有了学生的吵嚷声,俞泽看了看怀表:“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安小姐,下周我坐庄办了个聚会,还希望安小姐可以赏光。”
“我的荣幸。”安越瑜笑道。
俞泽走后不久,安且和安越民便到了办公室,三人一同驱车回家。
“安且,叶明旭还钱了吗?”安越瑜突然想起来了自己忘记的事情。
“还没有还完。”安且回答道,“小姐只是让他还钱,但是林家那边也并非愿意吃暗亏的,所以叶明旭最近过得不那么好。”
何止是不那么好,简直称得上凄苦了。
叶家父母那边快被安家折腾破产了,叶明旭这边已经被学校开除了——这是林家的手段,现在只能靠着写文章赚点稿费。
虽然叶明旭的稿费算得上不菲,但是瑾瑜珠宝店的东西价格更加美丽。
“记得催一催,让他还债还是要有还债的样子。”安越瑜淡淡道。
“好的,小姐。”安且点头。
“对了,俞泽邀请我下周去参加他的文会,你帮我准备好一套行头。”安越瑜觉得没必要为难自己,不如让安且这个全能副手帮帮她。
“没问题,小姐。”安且已经不会再惊讶安越瑜要去参加文会这样的事情了,毕竟安越瑜的确有能力。
“我要的老师找好了吗?适合教外语的老师,和教我医学的老师?”安越瑜再次问道。
“找到了一个法语老师,那位先生大概一周后到达上海。”安且心里有些幸灾乐祸,那人与他一般,也是安家的人,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到回国第一个任务是当中学老师,“医学的老师暂时没有找到,不过小姐您要的书已经找到了部分。”
“那就好。”有书就好,她很快就可以成为“天才”了。
“姐——”安越民在安越瑜的书房门口探头探脑。
“怎么了?”安越瑜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
“就你今天布置的作业,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参考书目啊。”安越民蹭了进来,在安越瑜对面坐下。
“你想写什么方面的呢?”安越瑜停下了自己手里的事情,其实教自己弟弟最好的方面就是,她完完全全可以很快得到学生反馈,然后调整自己的教学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