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再见林筱菡
直到下课，那几个学生也没有回来。
安越瑜也不惊讶，毕竟温琛决定在聘请她的时候，必然是已经考虑过这种情况了，不可能真的毫无准备。
反正无论怎么说，她现在还有自己的哥哥们和温琛帮自己背书，这也是她嚣张的资本。
上海鱼龙混杂，在这里什么人都有，但是有胆子惹上军阀的人是没有的。
哪怕是上海那些赫赫有名的地头蛇，对于军阀也是避讳的，依照安越瑜的身份，只要她大哥二哥表现出愿意为她背书的态度，这里就没有人敢彻底得罪她。
安越瑜收拾好书本，离开了教室，她的课是连着的，唯一比较好的是，都是英语一天，法语一天的轮转。
下节课是在女子班。
女子班只有一个班，学生也没有男子班一个班多，毕竟愿意让女儿到男女混校上课的家长是少数，能让女子读书的家庭自然都是富裕家庭，教会女子学校才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安越瑜走到单独位于一边的女子班时，也刚好到了上课时间。
“我是安越瑜，在辛西娅小姐回来之前，都会由我负责你们的英语和法语教学。”安越瑜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你们可以叫我安老师，或者missan。”
“砰——”安越瑜循声望去，看到一个女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然后，安越瑜在女生旁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是林筱菡。
安越瑜也愣了一下，旋即却是微笑着对林筱菡点了点头，她很确定林筱菡之前并不在这个学校，毕竟她记得叶明旭之前是在一个女校任职。
还有心情转学，看来她那天所做并非无用之功。
“第一节课，我们先互相了解一下。”安越瑜笑了笑，“我想问一下大家，中学毕业后，你们想要做什么？”
一群少女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安越瑜问问题的原因。
“那么我换种问法，”安越瑜并没有感觉意外，“你们为什么要来读书，或者说，你们的家人为什么要送你们来读书？”
“为了好嫁人。”安越瑜听到了一个极细小的声音。
“是你们为了好嫁人而来读书，还是家人觉得读了书好嫁人送你们来读书呢？”安越瑜再次问道。
“有什么区别吗？”一个女生仰头看向安越瑜，眼中是一片迷茫。
“当然有，如果是你们家人觉得你们学习是为了好嫁人，那么你们还有是否认可这一点值得我问。”安越瑜回答，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对于别人来说是多么的离经叛道，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所有人，等待着她们的回答。
“安老师，我来这里读书是因为我也想上大学。”一个女生站起来，“我不是因为想要嫁人来的。”
“你想要考哪所大学？”安越瑜没有说她的想法太过离奇或是什么，而是很平淡地问道。
女生一愣：“华北协和女子书院，她们有着大学课程。”
“你叫什么名字？”安越瑜问道。
“张瑾，弓长张，怀瑾握瑜的瑾。”女生回答。
张瑾，安越瑜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她将这个名字记下来，抬头对着女生笑了笑：“我记住了，张瑾同学，希望以后你的成绩能够是班中名列前茅的，我会督促你实现梦想。”
张瑾红着脸激动地坐下了，这么多年来，哪怕是宠爱她的父母都未曾支持过她的梦想，安越瑜是第一个认可她的人。
“我也不想嫁人，我想以后能在报纸上写文章。”令安越瑜惊讶的是，下一个站起来的却是林筱菡。
“为什么呢？”安越瑜问道，“为什么想要在报纸上写文章呢？”
“因为只有在报纸上写文章，才能让更多的人看到，”林筱菡抿唇，旋即再开口道，“我觉得现在报纸上写的很多文章都是不对的。”
“比如说？”安越瑜点点头，眼中带着鼓励。
“现在的很多小说，很多文章，他们都并没有把女性看做人，而是一件物品。”林筱菡说道，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支持她的想法，或许只有安越瑜了。
“哪怕是蝴蝶鸳鸯派的小说中，多是男性为家国大义，女性为儿女情长，”林筱菡继续道，“但是这么多年来，奔波救国之人并非没有女子！”
“你说得对。”安越瑜笑了，林筱菡的确给了她一个惊喜，她没有想到的是，林筱菡竟然能够有这样的想法。
“女性并不是一定要靠男性实现自己的价值，”安越瑜说道，“如果你想要成为作家，英国的夏洛蒂·勃朗特小姐是《janeeyre》的作者，或许你可以读一读她的作品。”
也可以参考她发表作品的方法，但是安越瑜没有直说。
“谢谢安老师。”林筱菡眼中的光芒愈发亮了。
“我还以为她会为难你。”林筱菡身边的女生——柳依轻声说道，她是林筱菡的好友，也是和林筱菡一起转学到这里的。
“安老师不是那种人。”林筱菡笑了笑。
“好吧，我也看出来。”柳依点点头。
张瑾和林筱菡带了好头，接下来几个女生也站起来说出了自己读书地目的，有想要留学的，有想要做翻译的，还有想从商从政的。
安越瑜都对她们进行了要求。
“我很高兴，大家都知道自己读书是为了什么。”安越瑜说道，“读书并不是一件轻松、简单的事情，而你们能够进入这里，证明你们有着足够的能力。”
安越瑜微微停顿：“学校的课程或许并不足够让你们达到目标，我的办公室永远为你们敞开，以及，我随时愿意帮助你们，我也希望你们可以来跟我寻求帮助。”
这个时候的中学，女生和男生的课程是不同的，女生甚至还会有女红类的课程，类似于安越瑜看过的所谓的“新娘课程”的内容。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哪怕安越瑜是个单身主义者，她也不觉得女性回归家庭就是自甘堕落，任何事情都是需要有人去做的，岗位、职业就像是自然界的生态位一样，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这个世界需要顶级掠食者，也需要底栖滤食者。
虽然她也想要把女性从家庭中解放出来，但是她更清楚，这个时代不具备这个条件。
有时候安越瑜都觉得，与其把女性从家庭里解放出来，不如把男性塞回到家庭里去，也算是“男女平等”了。
只要思想一滑坡，困难它就不见了。
放学后，安越瑜却是等着安越民一起回家。
“姐……”安越民欲言又止。
“怎么了？”安越瑜问道。
“你觉得谁的学习理由是最好的？”安越民问道。
安越瑜今天对所有班级都提出了问题，“为什么学外语”，而大部分人都回答了，少部分人去找校长了。
安越民班自然不例外。
“你觉得呢？”安越瑜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救国？”安越民觉得他姐姐会喜欢这个回答。
“救国是最高尚的理由，”安越瑜说道，“也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的理由，但是理由本身是没有什么好不好一说的，每个人的追求都不一样。”
安越民不理解，他觉得他的姐姐应该是一个很严格的人，就像是教训他时一样。
“我想让这个国家好起来，我也想让很多人好起来，但是我更清楚，有时候有的人是不会因为一个人改变的。”安越瑜笑了笑，“我会尽我的努力，但是不会强迫别人。”
安越瑜太了解，一个人只有自己想要站起来，别人的帮助才有用，一个人自愿躺平的时候，帮助只是吃力不讨好而已。
她可以站在洞口拉别人，但是前提是那个人愿意从洞里爬出来。
有的时候，井底之蛙远比向上攀爬的青蛙幸福。
“阿民，你觉得谁是最好的？”安越瑜再次问道。
“我想试试让自己变得更好。”安越民也没有直接回答，“虽然我还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但是姐，我不想以后的人看到的依旧是租界外的世界。”
“这样就很好。”安越瑜笑了笑，“你有了自己的目标，就会逐渐摸清自己该做的事情。”
“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安越民问道。
“阿民，你觉得现在的情况是怎么造成发呢？”安越瑜问道。
安越民摇摇头。
“要知道怎么做，你要先知道你想要改变的情况是为什么发生的，看到这件事的本质。”安越瑜说道，“找不到症结，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我知道了，姐。”安越民重重地点头，“我会努力去找到原因的。”
车在安家别墅前停下，安越瑜和安越民下了车，快步走进家里。
“安且，你跟我二哥联系一下，找几个适合当外语老师的，送到承德中学去。”安越瑜说道。
“好的，小姐。”安且回答，“二少说他过几天会来上海。”
“说了什么时候吗？”安越瑜动作一顿，问道。
“还没有，二少说等他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就过来。”安且回答，主要是安越阑听说安越瑜当了老师，便想来看看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