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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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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少卿要干什么呢?

    邀请秦拂参加登基大典的大妖走后, 秦拂却觉得这个问题似乎越来越难回答了。

    因为自那日之后,整个修真界有名有姓的大门派或者叫的上号的人族修士,基本上都收到了仲少卿登基大典的邀请函。

    这人在整个修真界广派邀请函。

    这下不止秦拂懵了,整个修真界都搞不明白仲少卿到底要做什么。

    在他还是个皇子的时候, 他便是整个妖族唯一一个一力主张对人族强硬的皇子, 也正是因为, 他拉拢了整个十万大山几乎所有自百年前的战败后颇受打压的主战派, 由此才成为了少主、才坐上了妖皇的宝座。

    他一上位,整个修真界都满以为要迎来一个主战派的妖皇了。

    可他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却是广派邀请函, 这分明是要和人族交好的意思。

    一时间整个修真界被这封邀请函弄的沸沸扬扬,所有人都搞不清他这封邀请函是真心要交好的意思, 还是为了将人族修士一网打尽做下的一个局。

    而若是前者的话, 那些把他一手送上妖皇宝座的主战派怎么肯答应?

    也正是因此,受邀的各大宗门和修士对这封邀请函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未见分晓前,整个修真界对这封邀请函保持了一致的沉默。

    表面上看, 仲少卿的这封邀请函在修真界似乎毫无波澜,可实际上, 那无波的死水之下早已经汹涌澎湃。

    所有人都在想,仲少卿他到底要做什么?

    ……

    仲少卿坐在妖皇的寝殿之内,眼前是他父亲常用的一张长桌,曾几何时,他的父亲便经常伏在这张长桌上或吟诗作画、或处理公务。

    而就在不久之前, 也是在这张长桌旁, 他亲自动手, 活生生的挖出了自己父亲的妖丹,温热的血溅满了整张长桌。

    后来,曾有内侍战战兢兢的问他用不用把那张长桌换一换。

    他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擦拭的一干二净的长桌, 淡淡的说不用。

    又不是换了一张桌子就能证明这一切他不曾做过了。

    隔着一扇屏风,大妖恭恭敬敬的低下了头,等着他开口吩咐,而仔细看才发现,这大妖正是几日前给秦拂送请帖的那个大妖。

    仲少卿手里把玩着一颗通体赤红的妖丹,漫不经心的问:“鹿白,请帖都送到了?”

    名为鹿白的大妖恭敬道:“送到了。”

    仲少卿:“不曾有遗漏?”

    鹿白:“不曾。”

    仲少卿:“那他们都如何回信?”

    鹿白:“属下送出三十二封请帖,尚未有一封回信,请问陛下,您的登基大典,可还要给那些人族修士空下位置?”

    仲少卿闻言一笑,说:“你傻吗?他们怎么可能会来。”

    鹿白一言不发。

    仲少卿转着手里的妖丹,淡淡的说:“这封请帖,不过是封告知函,他们不来,差不多就到我该去的时候了。”

    鹿白仍旧是一言不发,既不趁机打听打听他要去哪儿,也不像别人一样立刻上前恭维两句,他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无情无欲的木偶一般。

    仲少卿觉得有些没趣,冷哼了一声,问道:“先皇后宫里那些人处理的怎么样了?”

    鹿白:“您劝她们自刎以陪先皇,可您的好意没几个人领情,她们现在还在闹着。”

    仲少卿微微笑了笑,仿佛非常愉悦一般,笑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劝了,直接送她们去见先皇就是。”

    鹿白领命,转身就要离开。

    仲少卿却突然又叫住了他。

    鹿白转过身。

    仲少卿却犹豫了半晌,从进入这个房间起,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挣扎的表情。

    好半晌,他沉声问道:“你去给……秦拂送请帖的时候,她是如何回的你?”

    鹿白:“秦仙子说,她位卑言轻,不敢烦扰。”

    仲少卿愣了一下,然后就是一笑。

    他想,这真像是拂儿会说出来的话。

    她向来都是这样,不管嘴上再怎么谦卑恭敬,可骨子里却是傲气的。她傲气到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妥协,但却又傲气的不会让人挑出一丁点儿错处。

    虽然从鹿白的口中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可这时候仲少卿才像是终于满意了一样,挥了挥手,这才让鹿白下去。

    整个寝殿里再次只剩下仲少卿一个人。

    他看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楞楞的出着神。

    好半晌,他突然低下头,看向了自己手中那颗妖丹。

    那是自己父亲的妖丹。

    ……

    妖族在为妖皇继任大典忙碌之时,秦拂正为三羊城和青城派签下一笔长期采购矿石的契约。

    这单子本来就该成的,前几日因为仲少卿的事情整个三羊城封城,青城派自然耽搁在了半路上,如今,他们终于迟迟到来了。

    秦拂和青城派派来的话事人签下契约的时候,身为青城派少主的周子明站在秦拂身边,一脸的与有荣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飞仙门的人。

    青城派来人看着自家少主,只觉得嘴里发苦,深怕这么一趟之后,自家少主就成了别人家的人了。

    来的时候,听闻这桩生意是周子明亲自拉的,知道点儿内情的人满意为这次自家少主是自掏腰包搏美人一笑了,来之后才发现这矿石确实是品相上乘。可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自家少主亦步亦趋的跟在别人身边,活像是别人家的人。

    青城派众人:“……”

    看来还是高兴早了。

    青城派的眉眼官司秦拂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好笑。

    不过如今为三羊城的那堆矿脉找到了出路,她自己也高兴,就权当没看见,签完了契约,大手一挥,吩咐沈衍之准备宴席为青城派来人接风洗尘。

    秦拂知道自己酒量如何,她原本是没想多喝,可到底还是耐不住周子明一喝多就开始对她软磨硬泡,秦拂半推半就的也喝了有半坛酒。

    她毕竟是掌门,原本是可以不喝的,但对方毕竟是周子明,她自己认定的朋友,秦拂不可能拿掌门的态度对待他。

    反倒是天无疾,真真的就是滴酒不沾。

    秦拂喝到后面脑袋都有些迷糊了,小声问他:“你不是酒量很好吗?今天怎么一滴都不见你喝?”

    天无疾就慢悠悠的喝了杯茶,不紧不慢的说:“你喝的时候,我自然不能喝,我们两个人之间总得有一个人是清醒的,不然你喝醉了,谁扶你回去?”

    秦拂迷迷瞪瞪的脑袋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天无疾说的是什么意思,然后将这句话在口中嚼了半晌,借着酒劲,突然傻乐了起来。

    一旁的周子明不知内情,一见秦拂笑了起来,不依不饶道:“秦仙子你偏心啊!我陪你喝这么久你都没冲我笑几下,那小白脸滴酒不沾……哼!该罚该罚!”

    秦拂顿时一眼瞪了过去,捞过周子明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振振有词道:“他是要送我回去的,他怎么能醉。”

    她说的理所当然,仿佛这偌大的殿上就只有这么一个人可以送她回去一样。

    这下周子明不知道自己是醉了还是没醉,他楞楞的看着秦拂半晌,又看向她身边的天无疾。

    “天作之合”这四个字一下子涌进了他的大脑。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悲从中来,借着酒劲,只想找个人嚎啕大哭。

    可毕竟喝醉了,一个眼花抱错了人,整个人扑在天无疾身上。

    不过既然抱错了,周子明也不管了,拽着天无疾的衣袖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天无疾被他拽的脸色铁青。

    周子明不管不顾,边哭边说:“这次我爹就要叫我走了!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跟着秦仙子了!你这小白脸啊!凭什么是你啊!”

    他哭的呜呜咽咽,除了天无疾,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

    秦拂在一旁好奇的看着,试图伸过手把周子明扒拉开。

    天无疾却是难得的一愣,面色一点点缓和了下来,最后看着自己衣袖上被蹭上的眼泪,脸上剩下了一点点嫌弃。

    他犹豫着伸手拍了拍周子明的肩膀。

    可在这一会儿功夫里,周子明自己又想通了,一边哽咽着一边说:“你以后跟着秦仙子,你可不能做小白脸啊!要不然你怎么配得上秦仙子……”

    后面一通话喁喁哝哝,不知所云,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天无疾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扶到了一旁。

    秦拂探过脑袋问:“他说什么?他怎么哭了?”

    天无疾没有回答她,反而伸出了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问:“这是几?”

    秦拂皱着眉不说话,一副十分费解的模样。

    天无疾失笑道:“也幸亏是你醉着。”

    这场宴席,闹到了后半夜,这才终于结束。

    最后秦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但多半是天无疾把她给送回去的。

    但秦拂哪怕是醉了也没休息多久。

    她躺下没一个时辰,外面夜色正深,秦拂却突然惊醒,被半坛酒灌的晕晕乎乎的大脑陡然清明。

    她坐在床边,对着窗下的月色伸出手,手上白光一闪,半页粗糙的纸张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秦拂看着那半页纸,脑海中一片清明,神情却阴晴不定。

    她迅速阅读了那半页纸上渺渺几行字迹。

    在她阅读完的那一刻,纸张又重新破碎成白光,融入了秦拂的身体之中。

    秦拂在床边坐了片刻,突然起身往外走。

    今夜她醉酒睡下,无意中神识下意识的沉入了识海,习惯性的去搜索识海中散落的话本踪迹。

    而以往遍寻不见的话本这次她不过是随意扫了几次,便从识海中抓出一片白光来。

    白光化作半页纸张。

    而那纸张上的内容……居然是有关仲少卿。

    秦拂走出门,想着纸张上的内容,只觉得睡意全无。她抬头看了看月亮,索性推开了小院的篱笆门,准备去崖边练套剑法冷静冷静。

    而刚一脚踏出小院,秦拂的眸光就是一凝。

    月色之下,她的篱笆院墙的一角,一只火红色的狐狸隐在阴影之中,那双同样赤红的狐狸眼睛却直直的看着她的方向。

    那赤色的狐狸看着她,她看着那狐狸,两相对视,秦拂突然抽出了腰间的断渊剑指向那狐狸,冷冷道:“仲少卿!”

    妖族妖皇一脉,本体便是红狐。

    而秦拂少年时曾救过的那只幼狐,和面前这只体型不小的成年红狐长的一模一样。

    这只红狐是仲少卿!

    秦拂这次彻底清醒了过来,可想着那话本中的内容,再看看仲少卿此刻的模样,秦拂却浑身紧绷。

    ——面前的红狐,那背后摇曳的尾巴分明是八只。

    红狐一族的修为越高尾巴数量也就越多,可仲少卿一直到杀父继位,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尾巴!

    话本上那几行字突然出现在了秦拂的脑海里。

    ——仲少卿弑父夺其妖丹,以妖族秘法熔炼妖丹中的修为,继承了其父大半妖力,修为直破渡劫期,镇压族中二心妖修。

    她原本以为那话本中的事情还没发生,毕竟几日前她见仲少卿的时候他的修为还是正常水平。

    可原来在这个时候,仲少卿便已经熔炼了他父亲的妖丹!

    秦拂剑尖微抬,已经做好了解除断渊剑封印的准备。

    而在秦拂冰冷的目光之中,仲少卿却突然从原型化成了人形。

    可是出乎意料的,他化成人形后,面色却苍白的可怕,嘴角还犹带血迹,看起来虚弱到能被任何人当场击杀。

    面对着秦拂的戒备,他却视若无物,看了她半晌,在秦拂要张口质问之前,他突然说:“拂儿,我刚刚熔炼了我父亲的妖丹。”

    秦拂握剑的手一紧。

    刚刚?

    仲少卿却仍然自顾自的说:“他们推举我上位,不过是想让我做个傀儡而已,可我不想做这个傀儡,所以我用了妖族禁术,以此生与飞升无缘死后不入轮回为代价,夺了我父亲的妖力。”

    “拂儿,有力量的感觉真好,可熔炼那妖丹的时候却那么疼,我能感觉到那妖丹之中,那老东西仍旧在诅咒我、怨恨我。”

    “可他凭什么怨恨?”他颠三倒四的说:“他一个又一个的生下子嗣,却对他们不管不问,他后宫里的人来来回回来来回回,却连我娘的名字都不记得,他任由他的那些儿子们蹉跎我,他的儿子们要杀我的时候他不曾问什么,可我杀了他的儿子,他却问我可曾有愧?”

    “愧?我为什么要愧!”

    仲少卿突然哈哈大笑,浑身妖力躁动,几欲癫狂。

    秦拂厉声道:“仲少卿!”

    仲少卿猛然停了下来。

    他那双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秦拂。

    秦拂浑身紧绷。

    如无意外的话,如今的仲少卿是渡劫期修为,和她差了整整两个大境界。

    如果他要动手……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一阵风拂过,秦拂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再睁眼时,却看见天无疾从仲少卿身后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

    仲少卿似乎并未发现,仍旧看着秦拂。

    秦拂急的不行,一边不让仲少卿发现端倪,一边给天无疾使眼色。

    天无疾却视若无睹,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这时,仲少卿看了她半晌,缓缓开口道:“拂儿,抱歉,我太疼了,我以前这么疼的时候,只要碰碰你送我的金铃铛就能好上许多,可我这次没找到金铃铛。”

    “然后我就想着,如果……”

    他话没有说完,已经走近的天无疾突然伸出手,一根金针直直的刺入了他的后背。

    仲少卿半句话没说完,便连挣扎都没挣扎,直直的倒了下去。

    秦拂迅速上前,连捏了三个昏睡决,察觉到他真的没有反应了,这才抬头看向天无疾。

    天无疾解释道:“他现在看着强大,但妖力尚未融合,和他原本的妖力还有冲突,其实极度虚弱,现在,别说是你我,哪怕是姬涧鸣来,都能一剑将他戳死。”

    秦拂低头看向仲少卿,面色有些复杂。

    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虚弱,却直接从妖族闯到了人族,来到了这里。

    千方百计的夺了妖皇的位置,千方百计的弑父夺丹,却连个信得过的地方都找不到、一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

    何必呢。

    秦拂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

    天无疾看着地上的人,近乎冷漠的说:“他动了禁术,修为一夕之间提升到渡劫期没错,但此生却再也无缘飞升了,而且死后神魂具灭,再也没有轮回。”

    秦拂“啧”了一声,终于叹出声:“何必呢?”

    天无疾没说什么,看了一会儿,问她:“仲少卿怎么处理?是关起来送到天衍宗还是放他走?”

    秦拂看了一眼,说:“等下我把他扔到剑碑旁算了,今天就当他没来过。”

    虽然还没有继位大典,但他现在是妖皇了,囚禁一个妖族少主和囚禁一个妖皇可不一样。

    从前妖族有人镇着,他们敢软禁仲少卿是等着做交易,可如今仲少卿就是镇压妖族的那个人,他们若是现在把他囚禁了,无异于给妖族那些主战派一个和人族开战的理由。

    而且还是一个他们不占上风的理由。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秦拂怎么可能会做?

    这么想着的时候,秦拂又看了他一眼,一时间只觉得仲少卿这个人简直等同于麻烦本身。

    囚也囚不得,杀也杀不得,他要是发疯了,自己还挡不得。

    所以,还是那句话,何必呢?

    费尽心机尔虞我诈的做到了这个地步,为的是什么?

    秦拂想了想,从储物戒中取出了那枚金铃铛,扔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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