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快一点快一点,你走得太慢了,不是说不能让爸妈等太久吗?”
沈修宴将顾宁背在身上,脚下的步伐又快又稳,几步就走出老远,再快的话恐怕得跑起来了。
因此他没有听从顾宁的话,而是将身上软绵绵往下掉的人又向上颠了颠,顺便扣住对方两只乱晃的脚,将它们牢牢固定在他腰的两侧。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淡淡地开口说道:“如果小少爷嫌慢的话,可以选择坐车回去。”
顾宁撇撇嘴,瘦削的下巴毫不客气地戳在沈修宴的肩膀上,懒洋洋地开口道:“不要,我头疼,坐车会吐的。”
这句话倒是真的,他现在确实头疼得厉害。原身为了庆祝自己成年,在沈修宴找到他之前就已经喝了不少酒,如今醉意上涌,让顾宁整个人都难受得厉害。
他之所以会让沈修宴徒步背他回去,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想在外面吹一会儿风,散散身上的酒气。
反正路程也不算太远。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想趁机试探一下沈修宴对他的态度。
老实说,顾宁根本没想到沈修宴会听取他的“建议”,毕竟从他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才对。
因为沈修宴很讨厌原身触碰他的身体,乃至于他的私人物品。他对“小少爷”的容忍有一条很清晰的界线,一旦越了界,就会翻脸不认人。
原身第一次被明确告知这条界线时,还处于最为叛逆的初中时期,那时原身的父亲刚从国外出差回来,给他和沈修宴都带了一只价值不菲的名表,原身不满沈修宴和他享有同等的待遇,于是便趁对方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房间,想将那只表找出来扔了。
却没想到他刚从抽屉里翻出那只手表,就被返回房间的沈修宴抓了个正着。
“别碰我的东西。”
记忆中的沈修宴眼神冰冷,第一次用这般强硬的语气对原身说话。
偏偏原身就是个喜欢惹事的性子,在察觉到对方的不悦之后,他反而高兴起来,趾高气扬地反驳道:“什么你的东西,这是我爸花钱买的,那就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就连这个房间、这栋房子都是我的,你只是借住而已!”
却不知道他的哪句话踩中了沈修宴的雷区,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可怕,但他很快就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一样将情绪收敛,然后一把夺回了原身手中的表。
然后转身找了块帕子将其细细擦拭,像是要将什么肮脏的东西抹去一样。
原身被他这近乎侮辱的行为激怒,他扑上去想将手表再抢回来,却在碰到沈修宴的一瞬间被对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面容冷峻的少年在他面前缓缓蹲下,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
“我说过了,别碰我的东西,更别碰我。”
“因为那些都不是你的,你、不、配。”
最后的那三个字如同恶魔口中的咒语,一遍又一遍地在原身脑海中环绕。
当时的原身被沈修宴的气场震慑,说不出半句话来。而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对方早已将他丢了出去,徒留他一个人对着紧闭的房门发呆。
等到他重新找回呼吸的节奏,瞬间就因为回想起沈修宴看他的眼神而恼火万分。
那种轻蔑的、看待垃圾一样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脏。
——明明他才是身份优越的小少爷,沈修宴一个寄人篱下的家伙凭什么看不起他?
在那之后,原身对沈修宴的厌恶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他联合自己的狐朋狗友一起去找沈修宴的麻烦,试图将之前丢的场子加倍找回来。
你不让我碰你的东西?可我偏要碰!
可没想到一向沉默顺从的沈修宴突然变得难对付了起来,无论他们想出什么花招,对方总能轻而易举地将其看穿,然后不动声色地加倍奉还。
在接连吃了几次大亏之后,原身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因为他发现只要自己不触碰对方划出的那条线,对方就会像从前那样,以疏离而又恭敬的姿态容忍他的挑衅。
那种谦卑的态度恰好缓解了他的焦躁,原身天真的以为沈修宴依旧是那个任他拿捏的玩具,既然他可以从其他方面继续打压对方、给自己出气,那么他也就没必要死咬着一点不放了。
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不是吗?
但顾宁显然比单蠢的原身更加敏锐,他能清楚的感知到沈修宴身上的危险气息,他认为沈修宴之所以会对原身百般包容,只是时机未到,不方便撕破脸皮罢了。
那么现在背着他的沈修宴,是忘记了自己曾经说的话,还是说他已经境界上升,连这种程度的逾矩都可以容忍了?
或者是在筹划什么更大的计谋,才会不惜打破自己的底线?
顾宁眯了眯眼睛,在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之后,他越发觉得沈修宴深不可测,至少他是绝对没办法违逆自己的本性,去讨好一个自己厌恶的人的。
在转过某个路口之后,顾宁突然眼睛一亮,然后用力地拍起了对方的肩膀,大声叫唤道:“别往这条路走,走那边,那样更近!”
沈修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一堵高大坚实的墙之外,他没有看到任何类似于道路的存在。
他停顿了一秒,然后一言不发地朝原来的方向继续迈开脚步,没有理会顾宁的胡言乱语。
“喂喂,我说了往那边走更快吧?你到底想不想早点回家啊!”
“那边只有墙,没有路。”
“那你翻过去啊,翻过去之后拐几个弯就到了!”
“抱歉小少爷,我不会飞。”
顾宁郁闷地拽了拽沈修宴的头发,然后又揪了揪对方的耳朵,在发现无论他做什么对方都不予理会之后,彻底放弃了恶作剧的想法。
完了完了,看来对方真的在憋什么大招,他不会提早领便当吧?
顾宁撇了撇嘴,试图思索应对的方法,但他越想脑子就越昏沉,趴着趴着就被困意卷进了梦乡。
沈修宴将他带回家的时候,顾宁依然沉浸在甜美的梦中。顾父顾母即使提前收到了沈修宴的信息,却也还是在家中等了半夜,直到看到顾宁安然回家之后才放下了心。
他们没有将顾宁叫醒,而是让沈修宴直接将他送回房间去。
在将身上的少年小心安放在床上之后,沈修宴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床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借着床头灯的昏黄光线观察对方的睡颜。
在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伸出手将对方左侧稍长的碎发轻轻別至耳后,将白皙小巧的左耳完完全全的展露了出来。
在那片原本应该光洁无瑕的耳垂上,突兀地多出了一颗黑色的小圆点,就像是落上白纸的一滴墨水,轻巧地将那里打上了自己的标记。
那不是痣,也不是胎记,而是某种独一无二的、独属于某个灵魂的印记。
谁也不知道,当时在包厢内的他,在亲眼看到那抹印记缓慢浮现又逐渐加深的时候,心底究竟翻起了多么大的波澜。
沈修宴突然轻笑了一下,漆黑的眼睛里泛起了微弱的光。
就像是荒芜寂寥的原野上燃起了点点星火,原本只是小小的几缕,却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蔓延,疯狂而不可阻挡。
他伸手关掉了床头的小灯,然后在漆黑的夜色当中独自平复内心翻涌的思绪。
欢迎回来,宁宁。
他对着床上安睡的少年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