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课上认真听课，课间专研题目，空余时间跑老师办公室，这成为了陈子明现在的日常。至于课后嘛，当然是跑医院了。
了解了钟婉清的事情之后，陈子明变得像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现在给婉清讲解题目时，他也变得浑身轻松。他没有在校时的富家公子的样子，身上也消失了几分坏学生的样子。他从那个板着脸的少爷，变成了一个正常面容的男学生。
“当木块所受的摩擦力最大时，加速度最大，先用整体法，然后用隔离法，最终解出来。”陈子明边讲边在草稿纸上写下整道题的过程。
“哦，我明白了。”知道这道题如何解的婉清，开心得像个孩子。婉清脸上的笑容，深深打动了陈子明。
“这一题你没有想明白呀？”婉清质疑地看向他。“你看，根据题目，是不是可以首先推断出里面有铝离子，然后呢，铝三角先在草稿纸上写出来，你来写……”
陈子明忙碌的这几天，他脸上抑郁的情绪，似乎全被治愈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无形之中，被拉进了很多。也许，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被拉进的，而是面对对方，彼此都向前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为了能多看婉清一眸一笑，陈子明暗下决心，绝不荒废仅剩的一个月。他突然的奋发图强，成为了班上大多同学茶余饭后的闲话……
“女生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已经开始下降，卫生间即将关闭使用。请您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感谢您的配合！”
“先生，您好，我们的飞机已经开始下降了，请您收起小桌板。”空姐来到商务座弯腰对乘客说。
唐奕没有理会空姐，而是将小桌板上的墨镜带上后、十指相扣、看向了窗外。随后，空姐将小桌板收起后，才离开。
“旅客们，我们的飞机已经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飞机还需要滑行一段时间，请您保持手机仍处于飞行模式或者关机状态，请您不要随意解开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感谢您的配合！”
“现在为您播报上海市的天气。今天是五月七日，上海，小雨，十四到二十三摄氏度。上海地面温度十七摄氏度，六十二点六华氏度。”
唐奕左手提公文包，右手拿着手机看着电话的消息，走下了飞机。
乳白色中领薄毛衣、白色西装裤、黑色皮鞋、黑色过膝风衣、黑色公文包，便是这位名叫唐奕的男子的穿着。他的一身深浅相间的着装，恰与今日上海雾蒙蒙的天气极为相配。没有几条重要的消息，手机装进口袋，然后，他顺着国内到达的指标，他走出了站厅。
不远处，王博在挥手。
唐奕和王博见面后，两人相拥了。
“好家伙，终于把你盼回来了！”王博激动地说。
“若是不出意外，今年十月份我就能正常回来了。不是你电话里说我爸不好了，我不得不匆忙处理完我的事情，今日猜急急忙忙到达的。话说，我爸怎么样了？”
“唐总……”
“算了，咱们还是直接去医院吧。”
王博开车带唐奕来到了婉清所在的医院。
打开病房门，唐奕着急地问候：“爸，你怎么样了？”
他开门的一个“爸”字，正在复习的婉清拿着的笔颤抖了一下，随之，她放下了手中的笔。
是的，今天的这个雨天，唐笠榕恰好来看婉清了。是的，今天的这个雨天，唐奕从雾都伦敦回来了。
看到唐笠榕坐在窗边，面朝房门，唐奕欲言又止。
“小奕，你回来了吗？”唐笠榕随着声音的方向问。
“是的，爸，我回来了。”
婉清看向陌生的唐奕，又避开他与自己对视的目光。带着满脸的疑惑，她，似乎已经猜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爸，王博说您在医院，您，没事吧？”显然，他说话的语气，比起刚刚进门时，平淡了些许，也稍带了几分疑惑。
“我好着呢！小奕，你快过来。让爸爸好好听听你的声音。”唐笠榕伸出了手。
唐奕走去拉住了父亲手的这段路，眼神杀问王博话：“这是怎么回事？”
王博眼神回应他：“是你电话里没有听清楚吗？不是唐总有事啦！哎呀……”
“电话里你支支吾吾断线，我能听明白吗？”
“哎呀……三两句解释不清楚，出去之后我再给你把事情的原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一遍……”
终于，唐奕走到了唐笠榕身边。
拉着唐奕的手，唐笠榕说：“小奕，这是婉清。她是我资助的学生。”唐笠榕又朝着病床的方向向婉清介绍了唐奕：“婉清，这是我的儿子唐奕。你可以称他哥哥。”
“唐奕哥哥，你好，我叫钟婉清。”
满脸像雾一样的唐奕礼在看向婉清的那一眼时，貌性地用英国绅士的笑回应了她。
听到婉清的名字，让他不得不陷入思考。
婉清，婉清，婉若清扬。婉清，婉清；婉清，悦君。听到婉清的名字，和唐笠榕一样，唐奕想起了母亲的名字，想起了母亲。
“从伦敦到上海，飞了多久？”
“还算比较快，十四个小时不到就抵达虹桥机场了。”
“你提前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电话里，王博说您住院了。上次您住院我就没有及时赶回来，不过现在终于把一切都处理完了；就想提前赶回来照顾您。”
婉清埋头到书本中，但耳朵却听着唐笠榕和唐奕之间的对话。
唐笠榕摸了摸唐奕的衣袖。“你今天穿的，和平时，似乎没多大变化。”
“是啊。伦敦下雨，没想到到了上海，上海也在下雨。索性，就穿风衣了。”
唐笠榕转向婉清。“婉清，要是在学习上遇到什么难题了，尽管问小奕。”
婉清没有说话。
“你放心，他呀，是帝国理工大学的博士毕业，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婉清面对唐奕，眼睛一撇，眼神一避；唐奕面对婉清，总在不经意间想看清婉清。
“小奕，婉清今年参加高考，你多帮帮她。”
“好。”唐奕的回答，不算为难，但却暗含了让人猜不出的心思。
“小奕，你刚从伦敦回来，我看现在，你还是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呀，我吩咐阿丽做些你喜欢吃的饭菜，晚上，咱们在好好聊。”
“行，爸，那我先回去了。”
走出病房后，王博问唐奕：“关于钟婉清，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之前你来电，不是已经大概跟我说过了她了吗？”
“可是还有好多……都没和你说到。”
“以后会有机会的……”说话的时候，唐奕的面部表情全程没有任何的变化。透过唐奕的面部表情，王博看不出、猜不出唐奕所要表达的。
几天后，按照唐笠榕的吩咐，唐奕来到了医院。
“你好点了吗？上次匆匆忙忙地来医院，也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样了。”唐奕没有叫婉清的名字，说话依旧是毫无波澜。
回国后的唐奕，面对周围的所有人，说话总是毫无波澜，与许多人心中的绅士形象就格格不入。
“谢谢唐奕哥哥关心，我感觉，已经好了很多。”或许对于婉清来说，唐奕可以称得上“哥哥”，与面对陈子明来说，婉清对唐奕总是多了那么几分亲近。
坐在婉清床边的椅子上，唐奕不忘拿出随身携带的杂志来看。在婉清把思绪都投入到复习中去后，唐奕把自己所看的杂志往下移动了一点，双眸看向婉清后，将书移回原处；他又把书往右移动一点，左眼的二分之一端详着婉清，又把书移回原处；他把书向左移动一点，右眼的二分之一细细看着婉清，然后又将书移回原处。
他从不同的角度看向婉清，他想要看清她的容貌、记住她的样子。看到婉清的第一眼，唐奕有一种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觉——是熟悉、是陌生、像迷茫、像似曾相识……有一种他想要亲近她的冲动，可是他却一直迈不出自己的第一步。
他最后看着杂志的文字，他的心思似乎丢了很多。
难道是因为婉清的名字，难道是她长的有几分和他的母亲悦君相似的气质。
一声“唐奕哥哥”打破了唐奕的思绪。“你能帮我看一下这道双曲线的题吗？我看了算式没有问题，可就是没能解得正确答案。唐奕哥哥，你能帮我看一下哪里出错了吗？”
放下手中的杂志，唐奕左手接过她的试卷，双眼很快投入到解题之中。不一会儿，他解出了这道题。
“你看，你是完全知道这道题怎么计算的。思路也没有问题，但是你看你草稿纸上的计算过程……你是不是把这里划掉了，然后把原来的式子算做了七，所以错了。”
“哎呀，我太粗心了。谢谢你，唐奕哥哥。”婉清接过草稿纸和试卷的时候，满心欢笑，双眼笑成了月牙。
“对待草稿纸，不要求向你对待试卷那么好，但至少不能犯低级错误。”唐奕一语道破婉清书写草稿纸存在的问题。
“好！我知道了，唐奕哥哥！”
婉清每一句“唐奕哥哥”，似乎都在一点点融化唐奕的心，而唐奕的瑞凤眼的眼神也在发生着些许的变化。
又完成了一次书写之后，婉清看向唐奕。“唐奕哥哥，你说，为什么数学上所有的双曲线，都会随着渐近线渐行渐远，而始终不会有相交的呢？我做过的所有双曲线的题是这样，我还没有做，将要做的题，恐怕也会是这样。”
回想两个人的人生轨迹，何曾几时不是这样。从遥远的星球来到地球，在渐渐长大的过程中，不就是如同双曲线一样，在随着渐近线走向原点的过程，越来越靠近，直至有了相交。一时的相交，不代表一世的相交，在相处之后，定会有种种摩擦，然后，人生的轨迹，又变得远离远点。或许那个最初的才是最完美的、最适合自己的，回首时，为时未晚，紧紧握住的双手本以为会是一辈子。可是，有些不可抗拒因素终使两个爱到骨子里的人渐行渐远。
有多少人，会在双曲线相交、分离后又相交却不分离。这样的两个人的人生轨迹，不在是双曲线，而是椭圆。
护士敲了门后，直接走进了婉清的病房。
“钟婉清，拿着单子去复查，然后去换药。”
接过单子的是唐奕，他问护士在哪里拍片子，在哪里换药。
婉清却回答说：“唐奕哥哥，我都知道在哪里。”
婉清掀开被子，做好了下床的准备。
唐奕的一句“我来帮你吧”让婉清愣住了一秒钟。
“没关系，我可以的。”
婉清还没有来得及挪动身子，就被唐奕抱了起来。两人渐近的距离，婉清先是闻到了唐奕身上传来的一股香味；她稍稍抬头看向他，只见他清晰的轮廓：挺拔的鼻梁，稀疏的睫毛。婉清的眼睛没哟眨动一下，只是默默地静静地看着唐奕，她的嘴角，忽然笑了一下。
在不短的几步中，唐奕把婉清放到了轮椅上。此时，婉清依旧抬头看着唐奕，回想刚刚自己幼稚的行为，婉清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这几天的上海，雨水连绵不断。看着婉清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唐奕脱下了自己的风衣，从前面完完全全地盖住了婉清。她再次抬头向后看向他，他却回应说：“室内外有温差，出去易感冒，还是披件衣服比较好。”
面对唐奕从始至终一个调的说话，婉清回应到：“我知道了，唐奕哥哥。”
在婉清拍片子、换药的时候，唐奕始终在她身边。
都说最漫长的告白是陪伴，但是他的陪伴才刚刚开始。
结束之后，他没有带婉清回病房，而是问了她：“想去看看雨景吗？”
“嗯。”
来到阳台前，透过落地窗，婉清开口就问：“唐奕哥哥，你在英国呆了多长时间呀？”
“五年。”
“唐奕哥哥，你是什么专业毕业的呀？”
“工商管理学。”
“你回来后是继承唐叔叔的公司吗？”
“嗯。”
“唐奕哥哥，你对我大学选择的专业有什么建议吗？”
“没有。你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就好。只是，你现在不应该想那么多。先好好应对高考，高考结束之后，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个“只是”，看得出唐奕对婉清说的话有了些许的改变，从点点平淡的语言有了一丝可以对于温暖的怀念。
“唐奕哥哥，你在英国那么长时间，依旧会爱上下雨天吗？”
“会。”通过不远处，看到忽明忽暗的雨天，朦朦胧胧。或许，雨天的这种朦胧像极了第一次遇见某个人的迷茫……
听着唐奕的声音，婉清闭上了眼睛，静静聆听着窗外的雨声，也像是在听着自己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