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开往云锦城的船
清江别院。
看着林家的聘礼一箱箱的抬了进来，苏衣对嬷嬷小声道：“要这么多啊？”模样比自己大婚还要紧张。
林初好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过往天不怕地不怕的师父，独独对这女儿的所有都生着小心，似这几年师父心中塞满了对韩丽珠的愧疚，于是越发要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紧张着。
“师父，高兴吧？”林初好凑过去问道。
苏衣瞧见她，心中紧张缓了些，然后感激的点了头，“好像珠儿还是眼前个小团子，如今竟然也到了订婚出嫁的年纪了。”
林章安点头道：“是啊，苏先生第一次带着丽珠来林府教阿好的日子，还历历在目，不想她们都长这么大了，我们如今竟成了儿女亲家。”
“我也未曾想过，丽珠有一日会嫁泊简，”苏衣笑着感慨，“这儿女缘分，还真是我们这些做爹娘的猜不到的……”
这日，林家碍于苏衣身子弱，在清江别院外，没有吹吹打打。
但依旧抬了厚礼，林章安亲自下了聘礼的单子。
苏衣也回了礼，和韩府上准备的家里的吃食做回礼不同，苏衣掷了大手笔。
她回林家的，是她周游列国时收藏下来的名家书画。这些书画每一幅都是世间少有的孤品，幅幅价值连城，实在珍贵。
林章安瞧见，心中也竟生了犹豫，小声对林初好道：“这也太贵重了吧……”
看着两个生怕让对方吃亏的长辈，林初好憋着笑。
后来她对林泊简和韩丽珠说起此事。
“师父周游列国，什么好的没见过？却觉着林家彩礼太多了。爹是江南首富，怎么说也是家财万贯，什么钱财没见过？却说师父的字画太贵重了，不敢收……”
三人都在笑，可心中也都明白，那全是因为两个长辈对他们的爱。
真心实意才会生出小心翼翼。
珍视你的人，才会连着你爱的人，你爱的人的家庭都会考虑到。
婚礼的日子，大家都同意让苏衣定。
毕竟就是找人问吉，也不及苏衣这个才女知晓的更多。
苏衣是几日后算出的好日子。
第二年的七月初八。
看到这个日子，林初好落了泪。
她明白，他们都明白，那个大婚之日，苏衣是参加不了了。
一直到这年三月，苏衣的状态都特别好。
她吃的比平日要多，睡得也踏实，脸上显出了平日难得见的红润。
韩丽珠和苏衣住在一起，林初好也时常来陪她。
她们会讲盛京，讲此前去过的地方。
兴致好的时候，苏衣也会讲，讲她去过的地方。她去过的地方那么多，好像讲也讲不完。有的时候，她也会讲云锦城，讲云锦城三月里春花烂漫。
讲她小时不肯好好读书，在祠堂罚跪，她正好能看到外面花开的正盛，说是被罚，实际却是惬意的赏了花……
说起来自从父亲离世，苏衣离开云锦城，便再未回去过。
许是这几日说的多了，苏衣突然升起想回去看看的念头。
这念头好像会生根，一转眼就发了芽，自己长大了。
苏衣提起云锦城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终于有一日，她决定要回云锦城去看看。
她把清江别院留给了韩丽珠，把百本藏书留给了林初好，就连身边只跟了她几年的侍女雪雁，她都留了数不清的东西。
苏衣总笑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把这些东西留给她们照顾。
可她们都知道，苏衣回不来了。
阳春三月，苏衣乘上了开往云锦城的船。
林初好看着师父，她发髻轻挽，只用一根玉簪固定。师父今日难得穿了流云长裙，裙角似山间云雾，随风轻摆。她身上得披风绣着写意的蝶，穿在苏衣身上就带了一阵飘飘的仙气。
她站在船头向众人一一告别，苏衣久卧病榻，可却仍旧那样美，那样飘逸。
透过苏衣的现在，林初好似看到了当年，南江如今日般滚滚流淌，苏衣乘船而来的时候，会是何等的惊艳？
……只一出现，便让无数的目光此生停留。
风吹起了苏衣的披风，披风上的蝶，似欲飞。
恍惚间，林初好觉得师父才是蝶，自由的，随时会飞走的蝶。
她本就不该属于任何人，林初好心道。
无论如何不舍，告别总是为了离别。
苏衣乘的船离开了渡口，往云锦城方向去了。
船开出没多久，苏衣脸上的笑容散了，嬷嬷心疼的扶她进去坐了下来，“咳咳咳，咳咳咳……”苏衣不停的咳着，手帕上血迹斑斑。
这一日，韩丽珠坐在船舱中，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只盯着前面的船，无声的流泪。
林泊简在她身边坐下，轻轻的搂上她的肩膀，无声的安抚着。
终于，这天夜深时分，前面的船停了下来。
一盏渔火，停在河面的月影之上。
韩丽珠知道，她最不想要到来的那一刻，还是来了。
林泊简嘱咐把船开了过去。
苏衣离世了。
“娘……”韩丽珠终于开了口。
她心中空了一块，好像什么东西就这么生生的塌了。
原来林初好说的没错，她生气，她发脾气，不过是因为在心底知道，不管何时只要自己回头，娘都在那等自己，可现在，她低声喃喃，“我没有娘了……”
苏衣的葬礼，在江南。
她从未想过落叶归根，回云锦城。
她叮嘱嬷嬷自己离开后，把她烧了，灰烬洒在江南树下，能看到女儿的地方。
家对她来说，已经不是一个地方了，而是任何一个靠近女儿的地方。
韩丽珠遵了苏衣遗愿，只是那灰烬她没有洒在树下。
因为她要随林家一起离开，所以她将那灰烬洒入了南江。这样无论她去了大宛，还是回了江南，娘都能看见她了。
苏衣离世，林初好实在无法原谅韩昭明。
韩昭明平日以文人自居，却又眼馋商户之家富足的生活。于是在韩家公子韩玉川提出不愿读书，想要做生意的时候，便同意了。
可惜韩玉川生意做的不清白，林初好找到了把柄，直接把他送进了大牢，断了韩昭明的银子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