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春耕
天光明媚，灿烂生辉。
零陵的远山近树，都变得格外地清晰，郁郁葱葱连成一片。
赖雄扬鞭策马，大袖飘飘，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轻松和惬意。
崎岖、蜿蜒的官道，给了张飞一种新奇的体验。他深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肺腑都灌满愉悦。
“零陵郡真是隐居的好所在啊，等哪天平定了天下，俺要和大哥一起解甲归田，享受享受田园之乐。”张飞志得意满，气冲斗牛。
“等到克定中原，还于旧都，皇叔未必还有闲情逸致跟着你隐居。荒凉的南土，怎么比得上中原的繁华昌盛。”
“如果只是短暂地在零陵郡居住一段时间，的确能愉悦一个人的心情。但长久地居住，妄想拨去尘嚣，要有超拔的意志，耐得住寂寞。”
赖雄观赏着诱人的山色，心态前所未有地平静、宁和。
“大概只有这片山，这片水，能养出子云这么潇洒从容的男儿。俺能感受到你骨子里的一点凶悍，要是生长在幽州这样的边境，说不定会成为一名陷阵的猛将。”
张飞怀念着涿郡的点点滴滴，情不自禁地做出比较。不知不觉，他已经离开涿郡这么多年了。
“我这样的体魄，注定比不上张将军和关将军。即使背水冲锋陷阵，也不过二流的武将。能够凭借斩首的功劳当上校尉，已经是极限了。”赖雄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谦逊有度却没有妄自菲薄。
二人聊着闲话，心中欢喜不尽。广袤无垠的田野，宛如天神编织的一块巨大绿毯，徐徐地铺开，向视野的尽头延伸。
微风拂过，青翠的稻禾滚滚，如诗如画。
张飞能嗅到一股浅浅的芬芳，这是大地的厚重气息，更是生命茁壮的力量。他魁梧的身躯站在田埂旁，巍峨如一座雄浑的山岳。
“子云，俺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何武陵郡的稻禾低低矮矮，零陵郡的郁郁青青，生长得非常有力量？”张飞心里非常纳闷，怎么一郡之隔，气候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黄河流域大都流行种植冬小麦，和南方的水稻截然不同。
“从神农为耒耜，以利天下。到尧命四子，敬授民时，中原的耕种文化，一直在发展、进步，到如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古以来，食为政首。要想让天下百姓和平安靖，衣食丰足，除了从政治上进行改革，还可以发展生产力。”
赖雄侃侃而谈，洋溢着一股泱泱的气象。
“什么是生产力？”张飞挠挠头，疑惑不解地请教。
“生产力总结起来，可以简单地称为大汉百姓利用自然、征服自然的能力。例如开荒这一片山川，产出大量的粮食、桑麻，让大汉百姓都能过上好的日子。”
“单单倚靠政策、赋税的改变，肯定会伤害百姓或者士族、朝廷某一方的利益，几方人马相互纠缠，斗争几十年、上百年没有结果。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能实现共赢。”
赖雄尽量通俗地解释明白，张飞还是听得云里雾里，又隐约捕捉到了什么关键的讯息。
“这和武陵郡、零陵郡的稻禾差距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因为零陵郡的土地更加肥沃吗？”张飞继续追问道。
“非也，因为零陵郡种植的水稻，和武陵郡是不同的品种。交州有一种水稻，称为两季稻，一年可以耕种两季。两季稻分为早稻和晚稻两种，现在零陵郡种植的是早稻。顾名思义，早稻具有生长期短，成熟早的特点。”
“荆州种植的水稻，大概需要六七个月成熟，秋冬空出来一段时间恢复地力。零陵郡的早稻只需要四个月，剩下两三个月的时间，农户还可以在土地上继续种植晚稻，实现一年两季种植，充分地利用好每年的时间。”
赖雄笑了笑，目光中潜藏着一种辛勤耕种后收获丰盛的骄傲。两季稻在《异物志》中有所记载，他只是把交州的两季稻继续培育，进而获得这样的成果罢了。
仓廪实，知礼节。
衣食足，知荣辱。
只有让天下百姓都吃饱，一步步打破士族对知识的垄断，才能让读书人如雨后春笋拔尖而出，真正地做到澄清玉宇。
“一年种植两季？”
张飞瞠目结舌，抬眼望向赖雄：“长此耕种几年，恐怕容易耗尽地力。”
赖雄坚毅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愁思：
“地力的问题，我暂且无法妥善地解决。不过农家肥地运用，能极大地缓解地力的消耗。零陵郡扩大种植两季稻后收成倍增，要是没有皇叔南下，迟早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张飞若有所思，心下觉得赖雄想的还是太简单了。零陵郡扩大种植两季稻以后，大量的问题都会凸显。最显著的一个矛盾是，官府如何收税？
其他地区都是收一次税，零陵郡总不能收两次吧。本来这是一件惠及零陵百姓的好事，说不定会惹来倒悬之祸。
不为强者，民坠涂炭。
张飞渐渐明白，为何赖恭这么急着下岭南。他要是不展示出一点能耐，零陵郡将成为灾祸之源。
中原的膏腴良田，能亩产三石都算是丰年了。零陵郡种植两季，实现一亩产粮五石的壮举，试问天下谁不眼红。
“李悝为魏文侯作尽地力之教，国以富强；秦孝公用商君，急耕战之赏，倾夺邻国，而雄诸侯，某愿为皇叔之李悝、商君。”赖雄脸上浮现思索之色，一身才器随着天光煜煜。
田者不强，仓廪不盈。
将相不强，功烈不成。
张飞赞赏地开口道：“冬天受冻的百姓，不会贪图径尺的宝玉，他们更渴望得到一件粗布短衣，能遮寒御风。长期挨饿的流民，即使得到千斤黄金也不会特别快乐，兵荒马乱的能不能买到粮食还不一定，一顿饭更加符合他们的心意。财富、名望、地位，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百姓真正需要的是粗布短衣和粮食。行军作战，没有御寒的衣物和粮食更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