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毁灭吧
叶府厅堂，叶蓝山正襟危坐，神色紧绷，坐在他下方的张氏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然而止不住发颤的手脚有点暴露内心的惊恐。
反倒是抱着五弟弟的叶小渔无知无畏，眼睛亮亮地看着那位正问询三姐姐功课的中年大叔。
明黄衣袍，坐姿挺拔，面貌并不如何威严，反而很是俊秀，年轻时定也是公子风流的款色。
这就是……皇帝啊！
叶小渔目光仿佛在欣赏稀有的宝贝。
问了叶晓婷几句经典释义，中规中矩，不算特别突出，但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里，也称得上聪慧了。承和帝暗自评价，点点头夸了两句，无法不注意到地对上叶小渔毫不掩饰的目光，小丫头还甜甜笑了下。
胆子倒是挺大！承和帝故意压沉声音道：“你这丫头，何故盯着朕看啊？”
叶家二老吓得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反应，叶小渔甜甜一笑：“皇帝好看！”
承和帝被逗得哈哈大笑，将人招身前来，问道：“你可也有读书？”
张氏正想回一句家里准备待四月女学新招学生再将人送去。叶小渔已经先道：“有！大哥教过！”
“哦，教的什么？”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承和帝愣了下，这样的话平常听了怕不是要训斥两句胡闹，但由一个五岁的小丫头说出来，莫名有极大的喜感，皇帝没忍住地又笑了一阵：“你这个丫头，定是个贪吃鬼。”
叶小渔窘迫地红了脸，嘻嘻笑了两声。
伴驾的内廷大监王忠有些诧异看了眼皇帝，暗道这叶家可以啊，一个小丫头能惹得圣上如此开怀。
听闻圣驾到此，前来觐见的林承宗内心更是暗涛汹涌，难怪叶东家敢肆无忌惮地挖宁远侯府墙角，原来背后的靠山竟然是……县令大人自行脑补中。
承和帝笑完让王忠呈上三枚白玉，送给三个孩子做见面礼，叶小渔在三姐姐教导下行礼谢恩。出场混了块上等美玉的叶小五懵懵地坐在张氏怀里，拿起递到手里的玉佩咬了一口，被母亲大人轻拍了下小手。
便在这时，被下人催着来到正房厅堂的叶繁进了门，看到几张熟悉和几张陌生的脸庞，面上犹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他下意识看向站在一旁的盛无名，不为别的，主要盛指挥使额头那块尚未完全结痂的伤疤有些惹眼，然后觉得这个世界有些梦幻，说实话，他曾幻想过很多次是不是能见到这个时代至尊位置上的皇帝陛下，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得以觐见。
想象过很多情景画面，但绝对不包括在正月里平平无奇的一天，皇帝来他家串门这种。
他一撩衣摆，单膝跪下，拱手作揖躬身道：“草……”
猛然想起自己是有官职在身的，忙改口道：“下官护龙卫总旗叶繁，参见陛下。”
“你就是叶繁？”承和帝随口道。
“呃……”叶繁略做思索：“家父叶蓝山，家母张青青，问水县尉家中长子，承和元年二月出生，陛下若问的这个叶繁，那下官正是。”
“呵……”承和帝干笑一声，“还挺严谨。平身吧。”
“谢陛下。”叶繁站起身，头脑风暴中思考到底皇帝为什么会来他家串门？兵器工坊还没打造出什么像样的东西，照理不至于惊动圣驾。他家还有什么值得陛下亲临的玩意？
倏地，门外列队站满一院子的护龙卫和禁军陡然山呼起来。
“参见武安公主！”
“参见六皇子！”
张氏怔了下，手不颤，脚不抖了，目光曝露出热切的盼望，然后目瞪口呆地看杨漓月与杨忆并行入内。
杨忆态度还算恭敬，单膝一跪，躬身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杨漓月无比敷衍地略一低身，淡淡道：“见过陛下。”然后也不等皇帝喊一句平身，自个直起腰板，在叶家二老对面的空椅子上坐下。
武安公主功绩无双，有见君不跪之权，但不得不说这个态度着实相当随便。
承和帝肉眼可见地脸色微沉。
杨忆还在那躬着身跪着。
叶家二老明显有些慌乱，特别是张氏，脑子这会宕机卡在在她家住了好一段时日的李姑娘竟然是武安公主的事实里，回不了神。
叶繁则一下子清醒了，很多事情突然通透了，为什么大靖权臣盛指挥使甫一见面态度就非常良好，还特别好说话，丝毫没让人感受到护龙卫的嚣张跋扈。
敢情自己家里供着两尊大佛。
叶繁知道杨忆说的身世故事里有水分，结果他错了，这哪是水分，这特么全是水啊！
他轻呵一声，跟着叶家二老就要上前行礼，杨漓月淡然一挥手：“免了，都坐吧。”
“谢公主殿下。”
“……”还兀自跪着的杨忆抬起头看向皇帝。
承和帝有些尴尬地抬了抬手：“平身。”
“谢父皇。”杨忆起身，坐到杨漓月身侧的椅子。
杨漓月很随意问道：“你怎么来了？”
无论语气神态用词都很不敬，承和帝脸色更黑了：“你什么态度？朕听闻你受伤，特意过来看看，你倒好，给朕摆脸色？你就算为往事积怨甚多，别忘了无论如何，朕还是你君上！还是你父皇！”
“哦。”杨漓月不咸不淡道：“谢陛下关心，臣很好。”
承和帝哼笑道：“很好？你现在可不是神威武勇的将军了，只是个禁武三年的普通人，少给朕耍威风。既然休养得差不多了，收拾收拾，随朕回京。”
杨漓月淡淡道：“不回。”
承和帝沉声道：“怎么？你在这叶府还住上瘾了？堂堂公主皇子，一直赖在县尉家里像什么话？”
张氏鼓了鼓勇气，硬着头皮开口：“公主殿下愿意待在寒舍，那是我们的荣幸。”
嗯，先前还讲究男女大防呢！叶繁很佩服她娘骨灰粉的死忠程度，刚还颤抖呢，这会都敢面圣直言了。
承和帝没理会张氏，只目光炯炯看着叛逆女儿。
“可不是我赖在这。”杨漓月伸手一指叶繁，戏谑说道：“是他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要……”
叶繁心头猛地咯噔一下，暗自惊呼，这下要完！
杨漓月稍微停顿了下，一字一顿道：“以！身！相！许！”
饶是以镇定出名的盛无名和王忠闻此言，都是忍不住惊骇得张了张嘴，更别提一屋子风中凌乱的其他人。
倒是承和帝目露沉思。
叶繁慌忙道：“公主殿下……”
“怎么？”杨漓月打断道：“要反悔？”
“……”叶繁闭了闭眼，幽幽心道一句。
毁灭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