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吕留良:从科举才子到隐逸僧侣
一、自幼失怙
吕留良的生平,是一段融合了家族荣耀与个人奋斗的传奇。生于明末乱世,他自幼便背负着家族的重望与不幸的阴影。其父吕元学,一位在明朝有着显赫政绩的知县,却因疾病早逝,留给家庭无尽的哀思与未竟的事业。吕留良作为遗腹子,其降生不仅是对家族血脉的延续,更是母亲杨氏坚韧不拔精神的体现。
在失去父亲庇护的童年,吕留良的生活充满了挑战。体弱多病的母亲难以独自承担抚养之责,幸得三兄愿良夫妇的悉心照料,他得以健康成长。然而,命运多舛,三岁丧嫂,后又被过继给堂伯父,这一系列变故,让吕留良的童年充满了颠沛流离。但正是这样的环境,磨砺了他坚韧不拔的性格,也激发了他对知识的渴望。
自幼展现出超凡才智的吕留良,在诗文与学问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八岁便能作文,十岁时,随着三兄愿良在崇德建立澄社,他更是深受东南士子文风的熏陶,逐渐成长为一位博学多才的青年才俊。他的诗文才华在征书社中得到了广泛的认可,与众多士子交流切磋,不仅拓宽了视野,更深化了对时局的思考。
吕留良的才华不仅限于文学,他在天文、兵法、乐律、算术等多个领域均有深厚造诣,展现出非凡的综合素质与天赋。
二、抗清失利
顺治元年(1644年),明朝灭亡,满洲人建立的清朝迅速南下,占领了中原地区。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期,许多明朝遗民奋起反抗,希望能够挽救即将覆灭的大明江山。吕留良和他的家人也投身于这场抗清斗争之中。
顺治二年(1645年),吕留良与其侄儿吕宣忠组织了一支义勇军,试图抵抗入浙的清军。吕宣忠被任命为总兵都督佥事,并在监国鲁王的支持下,被加封为扶义将军,获得了敕印,率领部队前往太湖一带抗击清军。然而,抗清之路异常艰难,吕宣忠在澜溪(位于太湖下游,靠近乌镇)与清军展开激战,最终因力量悬殊而兵败。面对失败的局面,吕宣忠无奈之下解散了自己的部队,并遁入山林,成为了一名僧人。
然而,国破家亡的悲痛并未因此减轻。不久后,吕宣忠因为回家探望生病的父亲而被捕,并最终遇害。这对吕留良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在送别侄儿时,悲痛欲绝,甚至因情绪激动而咯血,几乎丧命。这一时期,吕留良将自己的诗作结集成《万感集》,记录下了那段充满悲愤与绝望的日子。
在抗清战斗中,吕留良也曾身负重伤,左腿中箭,留下了终身的伤痕。据《厉耦耕诗》记载,“箭瘢入骨阴辄痛,舌血溅衣洗更新”,反映了他身体上和心灵上的双重痛苦。
顺治八年(1651年)冬,吕留良的兄长吕愿良在贫病交加中去世。吕留良再次承受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并亲自操办了兄长的后事。这一系列的打击使得吕留良对清廷的统治愈发不满,同时也坚定了他不与清朝合作的决心。
顺治十一年(1655年),吕留良与陆文霦合作评选八股文。他们在吴门集市租了一间房子,专门从事评点工作。这次评选的对象是从顺治三年(1646年)开始的五科文章,因此命名为《五科程墨》。通过这一工作,吕留良不仅在学术上有所贡献,更重要的是,他借此机会宣传“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的观念,强调民族气节的重要性。这一行为对当时的士人学子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清接儒士
顺治十六年以后,吕留良的人生轨迹发生了一系列重要的变化。他开始广泛结交当时的知名学者和隐士,其中包括浙东着名的黄宗羲、黄宗炎兄弟以及宁波的隐士高斗魁。吕留良对砚台有着特殊的爱好,曾自述收藏了不下二三十枚砚台。黄宗羲得知此爱好后,特意赠送给他一方八角砚,两人因此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吕留良的儿子吕葆中也在这段时间跟随黄宗羲学习。为了专心学问,吕留良的二哥吕茂良认为留良对外事务过多,影响了学业,便将他留在崇德西门内的祖居友芳园之梅花阁,教授子侄辈读书。康熙二年(1663年),黄宗羲受邀来到梅花阁授课,与吕留良等人在园内的水生草堂相聚,进行诗文唱和。此外,吕留良还与吴之振、吴自牧等人共同编选了《宋诗钞》九十四卷,并为其中八十余位宋代诗人撰写了小传。
然而,到了康熙五年(1665年),吕留良在面对浙江学使对生员的考核时,选择了拒绝应试,结果被革除了诸生的身份。这一举动虽然震惊了当时的社会,但吕留良本人对此却感到十分坦然。随后,他退隐到崇德城郊的南阳村东庄(今属桐乡县留良乡),开设了自己的刻书局“天盖楼”,继续选刻时文出售,并且提囊行医,以此来隐匿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隐居期间,吕留良并没有放弃学术追求。他与张履祥、何商隐、张佩葱等人一同研究程朱理学,并创立了南阳讲学堂,设馆授徒。尽管他的身影逐渐远离公众视野,但名声反而越来越高。在康熙八年(1668年),他还邀请了理学大儒张履祥前来东庄讲学,共同致力于发扬洛闽之学。
吕留良不仅继续从事时文评选工作,还编辑刻印程朱遗书,以帮助学者更好地理解这些经典。他通过时文评语表达自己关于“夷夏之防”和恢复“井田”、“封建”制度的政治主张。这一时期,吕留良还频繁出游,写下大量纪游诗,这些诗作大多富含强烈的反清意识,最终汇编成了《真腊凝寒集》。此外,他还结交了一批新的朋友,如黄虞稷、周在浚等,与他们之间的唱和诗都被收录在《零星稿》中。
四、拒仕为僧
康熙十七年(1678年),清廷设立了博学鸿词科,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笼络一批当时有名望的士人。在这种情况下,浙江地方官员首先推荐了吕留良参加选拔。然而,吕留良坚决拒绝了这一提议,最终得以免除参选。与此同时,与吕留良同时代的汤斌则欣然接受,并因此获得高官厚禄。
到了康熙十九年(1680年),清廷为进一步拉拢和软化明朝遗民,再次征聘天下的山林隐逸之士。嘉兴郡守又一次推荐了吕留良。面对这样的压力,吕留良在无可奈何之下,选择了削发为僧,取法名耐可,字不昧,号何求老人。他前往吴兴埭溪的妙山,建造了风雨庵,隐居于此,并继续讲学,门人弟子众多。
尽管身处僧侣之身,吕留良仍然心系国家大事。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秋天,他与门人子侄三次游览南北湖,并按出游的日程写了一组纪游诗,编成诗集名为《东 将 诗》。随着清王朝的统治日渐稳固,吕留良心中复明的梦想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这让他更加愤世嫉俗。
吕留良的身体状况一直不佳,年仅四十多岁时,须发已经灰白,牙齿脱落过半。他自幼就有咯血的病症,每当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时就会发作。到了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吕留良重游杭州,期间所写的诗篇被收录进《欬气集》中。同年八月,吕留良因病去世,享年五十五岁。
在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吕留良仍然坚持完成《朱子近思录》及《知言集》的补辑工作,并创作了《祈死诗》六篇。面对子侄和弟子们的劝慰,他回答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敢不努力。”临终之际,他勉励门人要“细心努力为学”,并告诫后人要恪守“孝友大义”。在最后一刻,他突然说道:“我现在鼻息间的气息,只有出没有进。”门人们呼唤他“先生”,他回答:“人人都会这样!”声音虽半涩,但字字清晰。随后,他让众人退出房间,作揖告别了三四次。最终,吕留良从容地正了正面容,伸直双脚,叉手安详地离世。
吕留良去世的消息传开后,远近的士人都为之悲痛不已,认为这是学术界的一大损失。八月十七日,何商隐前来吊唁,泣不成声地说:“二十年的交情就此结束,伤心啊,伤心!”陈执斋、陆稼书为他撰文祭奠,黄宗炎作诗哀悼,查慎行也创作了《挽吕晚村徵君》诗。十一月二十九日,吕留良被安葬于识村祖坟(位于今天的留良乡识村东长板桥西侧)。
五、祸及后人
吕留良去世后,他的思想和学说仍然在民间广为流传。他的弟子及追随者曾静等人继续传播他的学说,试图延续吕留良的精神遗产。然而,这种传承最终引发了严重的后果。
雍正年间,曾静试图策动川陕总督岳钟琪反叛清廷,但计划败露。曾静被捕下狱,并供出了吕留良及其两位学生。尽管吕留良早已去世多年,但清廷依然对他进行了严厉的惩罚,不仅剖棺戮尸,还将他的着作全部焚毁。这一事件不仅针对吕留良本人,也波及了他的学生和后人,显示出清廷对任何潜在威胁的极端反应。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吕留良的冤屈逐渐得到了昭雪。辛亥革命后,随着清朝的覆灭,人们对吕留良的评价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浙江督军汤寿潜将西湖彭公祠改为崇祀三贤之地,吕留良被列为三位贤人之一,与另外两位明末清初的着名学者并列。
为了纪念吕留良,知县及地方绅耆为他修建了新墓,并在孔庙后方建造了一座纪念亭。蔡元培为此书写了匾额和对联,并立碑以示永久纪念。如今,在桐乡县境内有两个乡镇分别以其名号命名,分别是留良乡和晚村乡。此外,崇福镇还建有吕园,作为对吕留良的永久纪念。
值得一提的是,近代革命家邹容在了解到吕留良的事迹后,不仅表达了深深的敬意,还对当时受到清廷恩宠的汤斌进行了批评,称其为“驯 静 奴 隶”。邹容的这一评论,反映了他对那些未能坚守民族气节者的不满,同时也突显了吕留良在后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结语
吕留良的一生,是坚持文化理想与民族气节的一生。尽管遭遇了种种不幸,但他的精神却如同明灯一般,照亮了后世无数寻求真理与自由的心灵。在当今的时代背景下,我们应当更加珍视那些为文化传承与发展做出贡献的先辈们,同时也应该铭记历史,从中汲取前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