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恭送陛下（下）
时间转瞬来到凌晨，大街上仍是热闹非凡。
其实大部分人已经是困得哈欠连天，却还是强打起精神不愿离开。
他们还要恭送陛下。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菩然也玩累了。
说玩累，倒不如说菩萨给她续的命就快到期了。
她又变回了躺在病榻奄奄一息的模样。
身上冷的吓人，气息轻淡的微不可察。
心跳微弱的跳动，仿佛下一秒就会止息。
几人分明知道时间快到了，她是要走了，可还是慌了神。
色欲不敢高声语，疼惜的仿佛他自己也在痛：“难不难受，疼不疼？”
师妹软倒在傲慢怀中，艰难地摇头。
不疼。
只是冷。
她费力的向暴怒伸出双臂：“抱……”
几乎算是狼狈匆忙的，暴怒立刻将她接到怀中。
“你说我是个暖炉，冬日要用，如今也是用上了。”
他的话音发颤，一时无法接受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一下变得奄奄一息。
菩然似乎是咧嘴笑了一声，发出极小的气音。
平日里，因为师妹主动要人抱，肯定是要酸醋横飞的，最起码要吵上半天，现在不约而同噤了声。
也不敢随意说话，怕会吵到她。
极个别的爱哭鬼已经成了泪人，琉因悄悄转过身，背对师妹暗戳戳擦眼泪。
他是爱哭鬼。
从一开始就是。
暴怒运起内力，全身像个火炉为她供暖，魁梧大汉此刻的嗓音柔的像是天上的云朵：“还想做什么？”
“想看日出……”
“好。”
极短的字音应下，暴怒收声不再言语。
他怕多说两个字，会泄露更多的悲伤令师妹难过。
菩提走过来动作轻柔的替她拨开被冷汗浸湿的刘海，露出虚弱半覆的眼睛。
“前辈，前面有一处高坡，是观赏日出的最好处。”
他低头碰了下她的额头，如蜻蜓点水。
咽下心中的痛意，接着道：“我们就去那处吧。”
好难过。
见她这副模样，他们这些人说是痛不欲生也不为过。
还有人开始埋怨起菩萨来。
接她走便接她走，又何必到了最后还让她受次苦？
一群人向高坡处进发，约莫有百米的距离，乌泱泱的百姓一言不发的跟着。
之前没人看见陛下卧病在榻的模样，现在亲眼瞧见了，哪怕知晓陛下要去当神仙，还是不由红了眼眶。
她兴冲冲的允诺日后风调雨顺。
跑了整条街也不见一丝疲惫。
如今便这么突然的倒下了，面色惨白。
没人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站在百姓前方的，是喻知许、谢谨言、季长政、银尘王。
再之后，是宗政御迟、春桃、文和、监察者宁霏、裁决者卓行、审判者苏悦。
人群中，还有宋昭与褚阶，包括林南熙、蓓蓓、大虎、二虎。
大缘、小缘，于此刻全部汇聚。
他们来送她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天空即将迎来破晓。
高坡上，暴怒抱着她，一字排开坐下的几个人不敢出声，只是屏息凝神地听着师妹碎碎念：
“金鱼……不准死掉……”
“你们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我会回来找你们的……不准哭……”
“谁哭谁是小狗……”
他们胡乱的应着：“都记下了，鱼会养好的，我们也会好好吃饭睡觉，不会哭，因为我们还会再见……”
还说不会哭。
明明就是哭了。
哭腔我又不是听不出来。
“现在想来还是好开心……”
菩然望向天际，通红的半边天，冉冉初升的朝阳。
已然浑浊不清的眼瞳，勉强可见盛大美丽的日出。
暖色的日光，像是只有童话里才会出现的梦幻色调，洋洋洒洒覆落他们身上。
“一路走来，特别开心……”
几人还想应着，刚擦去泪水令视野变得清晰，看见的第一个画面便是暴怒怀中，师妹垂落下的手。
像是从高处折断摔下的花枝。
“……”
所有人愣在原地，泪珠争先恐后的兀自逃脱眼眶。
色欲变得茫然无措：“师妹……？”
暴怒的指骨捏的冷白，钻心的痛让他深压一口气，努力让抱着师妹的双手变得轻柔。
“她走了。”
他说着。
良久，有人轻轻应了一声。
“嗯。”
我知道。
一缕纯净的金色魂魄从躯体升起，亲昵的围绕八个人转了一圈，在他们破碎不舍的注视中，飞向朝阳，而后消失。
那一瞬，天大亮。
天空下起一场盛大的金雨，金色光子所落之处，万物疯长。
仿佛是灵帝成神所降下的恩惠。
始终保持一段距离，停在百米后的百姓们面露哀色。
为首的季长政罕见的眼中潮湿，他阔步向前，高声：“恭送灵帝——”
随后屈下双膝跪地虔诚一叩首。
百姓如梦初醒，万人跪拜。
“恭送灵帝——”
“恭送灵帝——”
“恭送灵帝——”
一声又一声，穿透云霄。
奇怪的是这一刻没人感到欢喜，只有低声压抑的啜泣。
原来不管以什么原因分别，都是会让人难过的。
暴怒仰头看向不断自天空降落的金色光子，这让他想到昨晚放飞的花灯。
【再会】
从别后，忆相逢。
他等便是。
暴怒起身，抱着怀中少女冰冷的尸身往回走。
傲慢掐着掌心软肉，努力稳住声线，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哀伤：“去哪儿？”
“去她的故乡。”
“将她安葬在母亲身旁。”
“……”
“好。”
“我们一起。”
……
那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盛大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