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挖苦, 李衍点点头,下马车的时候还好心等了她一下。
小姑娘肩膀有伤,李衍先下去, 又递只手把她牵下来。
看到这一幕的魏二莫名感到凄凉。
“今日多谢了, 快回去复命罢。”李衍此番借的是魏家的马车,一是考虑到此事与顾家无关,不能用顾府的车马;二是他去救的是魏子潇,魏家借给他也理所应当。
是以魏掌柜很是好爽, 大手一挥便把家里的良驹借给了他。
也多亏了这匹好马,他们才能平安回来。魏二憨厚地笑了笑:“这次多亏了李大人救下我们家公子, 我们还得谢谢你呢!”
李衍笑了笑, 点了点头, 便带着顾瑶回家。
顾瑶听闻了方才的对话, 惊讶道:“你已经救了魏子潇?”
“凭你们那破绽百出的计划, 等你们逼问出魏子潇的下落, 人估计都饿没了。”
按照顾瑶的原计划, 他们是想挟持姬成煜来问出下落的。这个法子或许可行, 但他们得有胜算才行, 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几乎全身而退。
“那你是如何找到他的?”小姑娘好奇地问。
她以为自己在大理寺只是整理案轴?
李衍慢条斯理道:“车轴的轨迹可以很好地指引方向。店里的跑堂描述了一下马车的外观及车轮模样, 只需找到合适的车轴,再追踪即可。”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 却需要极其敏锐的观察能力和耐心。李衍从小就画得一手好画,尤其是工笔栩栩如生,还原细碎的花瓣和纤细的鸟毫。所以他才能在万千交错的车轴中一眼锁定正确的那一条,普通人但凡眼神儿不好使,这条路就绝对走不通。
说到底,不过是天赋异禀, 也没别的缘由。
到了屋内,李衍让她在床榻上坐着,把最外层的外衫慢慢脱去。
这些天,天气回升不少,走在阳光下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
她这几日换上了薄薄的夹袄,上面用银丝勾着几只扑腾的蝴蝶,看起来活灵活现。
李衍说的对,这伤口淌出来的血液已经干涸,即使现在慢慢撕下来,都牵扯着皮肉生疼。她呲牙咧嘴地把夹袄脱掉,只剩一层浅色的罗裙,和腰间藕色的绢纱腰封。
她看着纱裙下若隐若现的肌肤,有些害羞地拢了拢衣领。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打开,李衍手中拿着湿漉漉的帕子,走了进来。
帕子还是热的,冒着青白的烟。看到小姑娘已经在床榻上乖乖坐好,他便快步来到床边:“转过身去。”
“为、为什么?”
他一凑近,便是那股淡淡的茶香,皮肤好似被他抚摸过一样散发着热气。顾瑶不晓得自己怎么回事,或许是受伤了脑子也有些混乱,她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
“你的伤口在后肩,背过去更方便些。”
李衍的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异常,仿佛对他来说就是上个药罢了。
也是,毕竟他这么奔波,肯定很累了罢,顾瑶对自己满脑子的坏念头感到羞愧。她也不再扭捏,索性转过身,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上药可能会有点疼,我尽可能轻一些,”李衍拧开金创药,瓷瓶与木塞分离,发出“啵”地声响:“你不用忍着,痛就跟我说。”
先是温热的、吸饱了水的帕子触碰到了肩头,猛地刺激让她微微一颤,发出幼鸟般的嘤咛。过了一会儿,稍微适应后,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才消散退去。
李衍下手很轻,又显得十分熟练。这位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经历过那么多次遍体鳞伤之后,也学会了处理鲜血淋漓的伤口,直至今日,已是十分熟稔。
不一会儿,干巴巴的血迹就被擦净,僵硬的丝线变得柔软,李衍喉咙里滚出一个“脱”,清亮的声音变得有些许黏腻。
顾瑶小心翼翼地脱去外衫,而后又是一番轻柔的擦拭,她最终又脱去中衣,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雪白的皮肤宛若凝脂,温热而又滑腻,但几道深深的刮痕却翻开了皮肉,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
李衍往药捻子上倒上些许粉末,尔后慢慢地摁压在伤口上。
“啊,疼!”
冷不丁被碰到伤口,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顾瑶下意识往前一躲,扭头委屈巴巴地看向李衍。
“轻点。”
“疼是不可避免的,再轻都会痛。”他把顾瑶拉回自己身边:“别动,才上了一次药。”
她这次不再躲了,只是咬紧了牙关,双手拧着身下的被褥。好不容易药上完了,她也跟洗了个澡似的,满头都是冷汗。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依旧是麻麻的阵痛。李衍说得每天换一次药,所以这种“折磨”她还要经历很多遭。
“不、不换药不行吗?我小时候磕着碰着了,用水冲一冲就没事了呜呜。”
她可怜兮兮地缩在床上,肩膀不敢轻举妄动。李衍无情地拒绝了她的提议:“不行,明日还需再换一次。若你等不急,便去找郎中给你换,不然就等我退值。”
“外头的郎中看到我的身子,若是色心大起怎么办?”
她不由得捂住胸口,像画本子里的贞洁烈妇一样的姿势——这换个药,自己好歹要脱掉中衣呢,被别人看到了多害羞。
李衍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却不知谁占了谁的便宜。”
“???”
顾瑶愣了愣,缓缓低头看了眼小小的“丘陵”,脸蛋突然红到耳朵根。
“李!衍!”
……
与此同时,魏府的小公子回了家,府内接连几日低沉的气氛总算缓和些许。
魏夫人抱着魏子潇哭了许久,左右来回打量,一会儿摸着他的脸觉得瘦了,一会儿看着他破破烂烂的衣角觉得他受苦了,赶忙让家里的丫鬟忙活起来,端上满满一桌子魏小少爷爱吃的饭菜。
魏掌柜也难得红了眼睛,看着狼吞虎咽的小儿子,连连叹气。
“此番我儿受苦了,娘看着这面黄肌肉的孩子,走在街上不敢相认。若不是……”魏夫人捻起帕子,擦拭起汹涌的眼泪:“若不是李公子神通广大,查出了你的下落,不知阿娘还得为你担惊受怕多久!我的儿啊,真是阿娘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天下当娘的,总爱把孩子的苦难落到自己头上,哪怕那孩子顽劣不堪,招惹祸端,又或是飞来横祸,她也总愿背负起骂名来。
魏子潇风卷残云般吃了大半桌子的菜,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
“不是娘的错,方才我已经听李大人说,这绑我之人是二殿下,”魏子潇说道:“娘也莫要多想,与身子无益。”
可是他们魏家好端端的人家,哪儿能招惹到煜王呢?魏掌柜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是魏佑娣招惹是非。
就在这时,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小姐醒来了。
魏佑娣也喝了点下了葛叻丸药粉的茶,万幸只有一点,回来之后便昏昏欲睡,索性昏迷了一个下午。现在醒来,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魏子潇的情况。
“来的倒是时候,”魏掌柜冷哼一声:“让这个不孝女给我滚过来!”
小丫鬟被这怒气吓了一跳,哆嗦着应了声是,才退了下去。
不过一会儿,魏佑娣急匆匆地赶来。她面色惨白,看到魏子潇后眼睛一亮,随后又迅速红了眼眶。
“子潇……”
魏子潇也抽了抽鼻子:“阿姐……”
魏掌柜在这时重重地清了清嗓子,抬起眼皮,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魏佑娣。
“你还有脸回这个家?”
魏佑娣低下头,呢喃道:“孩儿知错了。”
“你知错?好,你跟我说你错在哪儿了?”
她错哪儿了?魏佑娣露出迷茫的表情,爱一个人是错的吗?
是啊,被伤害得遍体鳞伤的人不是她吗?她到底错在哪儿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编造也编不出来。魏佑娣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像是一缕轻飘飘的烟。
“孩儿……”
魏掌柜面色不虞地等着下文。
“孩儿……没错……”
“你说什么?”
“我……没错。”
“混账东西!”
话音落地,魏掌柜的怒火一窜三尺高。他猛地从椅子上起身,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伸手甩了魏佑娣一巴掌。
“你一个女人,不知检点,不知羞耻,勾引当朝二殿下,给家族惹火上身,你还没有错?”
魏夫人尖叫一声,她颤抖着说:“老爷,老爷,她这几日身子也不利索,你就饶了她罢! ”
“你还敢护着她?”魏掌柜怒火攻心:“若不是你管教不严,我怎会有这种下贱的女儿!今日谁敢护着她,我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魏佑娣没有说话,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伸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无声地看向魏子潇,一行眼泪缓缓流出来。
“阿姐……”魏子潇难过地起身,挡在魏佑娣面前:“爹,都是那二皇子纠缠不休,跟阿姐没关系!你莫要误会她!”
“纠缠不休?他怎么不纠缠别的女人,偏偏是她?”这几日,魏掌柜压力颇大,此事怒上心头,早已经没了理智,将所有的火都倾泻到魏佑娣身上。
他指着她地鼻子,怒吼道:“都怪老子让你抛头露脸,干什么生意勾当!从今日起,你给老子上绣楼,不没有我允许,谁也不能放你出来!”
魏佑娣闻言,脸上终于有了神色。
她颤声问:“爹,分铺已经快要建好,正是重要关头,女儿忙完分铺的事情,再关禁闭也不迟啊!”
“你还敢提分铺?”
魏佑娣难以置信道:“这是您……您之前答应我的铺子……”
她无比期盼的铺子,为了这件事,她熬过无数个日夜,从选址到装潢无一不是她亲力亲为,如此呕心沥血,为什么父亲言而无信?!
“好,那就从今日起,交给子潇打理。”魏掌柜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老子给你的,自然也能收回去。一个女人,最好就是做个贤妻良母,日后莫要再动这等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