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二天一大早, 晨曦透过窗缝,将屋内照得温暖亮堂。顾瑶惯例赖了会儿床,遮住眼睛翻了个身。
她喜欢卷被子, 每次起床都得手脚锁着棉被, 抱在怀里打几个滚儿,才能慢吞吞巴拉起来。
结果这次刚把腿搭上去,竟听到了一丝闷哼。
还挣扎起来了。
怪哉,被子也有起床气么?
顾瑶睡意当头懒得动脑子, 嘟囔了一声后,索性手脚并用, 把不安分的“被子”抱了个严实。
小姑娘力气不同寻常, 手脚使了劲儿, 便同一个钢铁牢笼, 钳得人动弹不得。
“被子”激烈地抗争之后, 又慢慢安分下来, 像是认了命。
顾瑶满意地用下巴蹭了蹭。
今日的被子带着一丝温热, 抱着暖烘烘的舒服极了, 她没过多久又陷入黑甜的梦乡。
这回笼觉睡到了日晒三竿, 小姑娘睡饱酣足, 惬意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微微鼓动的温热,红色的柔软的布料蹭的人鼻尖发痒。她忍不住凑过去, 小动物一样用脸蹭了蹭。
滑滑的,凉丝丝,好像不是被子的布料……?
“醒了就给我松手。”
李衍的声音冷不丁出现,竟然近在咫尺。
顾瑶微微一愣,抬眸一看,两人近得鼻尖好似都要碰到一起, 温热的呼吸交错。
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脚紧紧地缠在对方身上,怀中的属于男子的温度陌生而又滚烫,连李衍的心跳声都似乎听的清晰。
好、好热!
“你怎么不推开我呀……”
李衍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呵。”
也不知是谁手脚不安分。
她在睡梦中的力气更加不知收敛,李衍一开始何尝不是用了浑身解数,愣是没有撼动半分,反而火上浇油,她嘟嘟囔囔地收紧了力气,整个人愈发过分地挂在他身上,像只软绵绵的小猫。
于是他只能睁着眼睛直到现在。
看着李衍面不改色地下了床,开始穿衣,顾瑶也红着脸,连滚带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按照大雍习俗,今日一大早新婚夫妻要给家中长辈敬茶。但是顾老爹已经没了踪影,家里只有莫名清闲的顾宜修。
顾宜修一晚上几乎没睡着,他看到李衍从新房中出来,开始磨起手中的短剑。
呲啦呲啦的声音着实刺耳,李衍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二人四目相对,又纷纷别开眼睛,装作没看彼此。
“哎呀,腰好痛……昨天晚上也太不舒服了。”
这时,顾瑶又从新房里走了出来,她一边揉着腰,一边把脸皱成小苦瓜:“为什么你瞧着一点都不难受呢,李衍?”
昨天晚上,她忘记把床褥子里的花生桂圆清理干净,就这么睡着了。早上起来腰上都是一片青紫,硌得人浑身难受。
听到这句话后,顾宜修投来一个惊心动魄的眼神。
披露啪啦一阵火花,磨刀石突然发出一声惨叫,那把短剑几乎被他磨出火星子,看着怪可怖的。
不知是不是李衍的错觉,那个眼神隐约带着杀心,再看过去,顾宜修已经丢了短剑,眼不见心不烦地往厨房走。
“我们顾家的规矩是男人做饭,瑶瑶早上喜欢吃粥,”顾宜修故意重重地咬字:“你应该会做吧,妹婿?”
这阴阳怪气的样子,若是被国子监的监生看到了,顾司业苦心经营的威信定是要彻底崩塌。
现在正是吃冬笋的季节,从地里刚挖出来的水灵灵的冬笋,切成碎末,伴着肉丝一起煮上白米,便是一碗咸香软糯的竹笋肉丝粥。
可惜李衍在下厨上毫无天赋,顾宜修冷眼旁观,并不打算帮忙,顾瑶想去搭把手,也被他故意支开了。
于是这位大雍前状元郎、素有天才之名的小公子,看着案板上歪七扭八的冬笋,陷入了人生前所未有的僵局。
若是之前自己有武功在身,切出均匀的笋丝并不在话下。但现在不如以往,挫败感已经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面前。
但他李衍岂会轻易言败?
青年眉眼瞬时变得严谨而认真,额角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知道的晓得他在对冬笋下手,不知道的以为他在谋划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顾瑶悄悄溜进来时,便看到了李衍眉头紧锁,神色如临大敌。都说男子专注时最好看,他本就生得清隽袭人,此时竟有几分少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李衍很快发现了她:“粥马上就好,但还得再等一等。”
案板一片狼藉,这哪儿是没做好,分明是毫无头绪。
顾瑶看出了一丝淡淡的窘迫,喜上眉梢,心想这可不正是一个证明自己的好时机?
趁这个人抓瞎,她趁机在厨艺上大显身手,一展神通,收获李衍崇拜向往的目光,这首先抓住了他的胃,日后还不得牢牢抓住他的心,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
真是聪明伶俐步步为营,顾瑶!
可惜小姑娘徒有一番志气,却也是个吃了十几年白食的,真的自己上手,不见得比李衍强多少。
糟蹋了几根冬笋后,二人看着刀下的横七竖八的惨状,陷入沉默。
顾瑶许是有点尴尬,拿着菜刀的手没控制好力度,刀锋一滑,直接滑倒了手上。一阵刺痛后,红滚滚的血花呲了出来,殷红一片,场面倒是很壮观。
于是到了最后,还是顾宜修来救场,让李衍带着吱哇乱叫的顾瑶赶紧去包扎。
好在李衍对上药之事还算熟练,他找到止血药后,倒出些许药粉在伤口上,又用干净的帕子包好。
伤口在食指指腹上,虽然不大,却切得有些深。顾瑶后知后觉地觉得痛,小脸皱得像啃了一口苦瓜。
她看着李衍系了个漂亮的结,神色十分专注,纤长的脖颈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自己面前,让人很想冷不丁伸只冰冷的手进去。
不行不行,不能冲动。
二人之间的隔阂还未消,一旦这么干了,自己就算哄到天荒地老,也不一定能把人哄回来。
但这种感觉,就像面前出现了一盘栗子糕,她馋得口水直流,却不能伸手拿一块。
顾瑶幽幽叹了口气,李衍恰好包扎完毕抬起头看,看到她一副眼冒绿光的模样,有些莫名其妙。
“好了,这几日你小心不要碰水。”
“阿,那今晚洗漱可能要麻烦你了。”
“……你只是破了根手指,不是整只右手。”李衍不用思考都知道她打着什么小算盘,果断地拒绝:“自己来。”
不错,很冷酷,很喜欢。
顾瑶似乎还想说什么,缠他几下,却听到顾宜修的敲了敲厢房的门。
原来是魏佑娣来找她。
……
魏佑娣在大婚当日并未出现,是以今日过来,带了好些随礼,把顾家的小庭院塞得满满当当。
顾瑶也想她想得紧,二人有说有笑地进了顾瑶先前的厢房,东西交给了魏家的随身小厮去整理。
“前些日子听闻你大婚,不巧琐事缠身,没能亲自给你贺喜,瑶瑶可有怪我?”
顾瑶握住她的手,摇摇头:“我听闻前几日你们铺子在和别家打官司,忙得不可开交,这种时候自然是能理解的。魏姐姐今日能来,我就很开心。”
魏佑娣松了口气,她最近因为赵夫人故意找茬一事,和明镜阁的官司打得不可开交,还要一边走走官府的关系,一边照顾姬成煜。
他不知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高烧三日才退,人傻的只晓得念魏佑娣的名字,不是她亲自喂药,他便不喝。
所以这几天她筋疲力尽,今日才抽出时间来看望顾瑶。
说起贺礼,魏佑娣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小罐,清了清嗓子:“瑶瑶,我虽说与你无血缘关系,但一直待你如亲生姐妹。一直以来都以长姐自居,这个东西是从我的嫁妆里拿的,算作我们姐妹的私密。你好生收下,莫要与旁人道。”
这是个土黄色的小陶罐,顾瑶以为是胭脂水粉,好奇地打开看了看,鼻尖嗅到了一丝甜腻腻的桂花香。
“好香,可是沐浴用的香脂?”
但这也太小了,小小的一罐,也就婴孩的拳头大小。魏佑娣笑道:“你猜的有五成对,这的确是女子涂抹的香脂,但……却不是用在沐浴后,而是用在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
魏佑娣目光流转,没有立刻同她讲,而是带着几分羞怯,附在她耳边轻语,顾瑶闹了个大红脸,烫手似的把罐子收回袖子里。
怪不得魏姐姐不让她同外人说,这种东西也难为她鼓起勇气,给自己送来了。
可惜她暂时还用不到,顾瑶想。
只能先收着了。
……
二人分别已是晚上,顾家留魏佑娣吃饭,魏佑娣念着姬成煜还没喝药,找了个托辞回去了。
用了晚膳后,李衍闲来无事,点了支蜡烛,坐在书桌前夜读。他近日在排查二皇子在军营中的关系,等到时机成熟,他必须要一击必中地将真相公之于众,是以必须得找到令人信服的证据。
这并非一件易事。
当年的证书和折子一部分保存在翰林院,一部分保存在大理寺,都不是曦河的手能伸到的地方。那么现在自己只能靠手头上的东西,一点点挖出蛛丝马迹。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人推开,李衍眼疾手快地收起遗书,抬头一看,只见顾瑶湿着头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她的乌丝盘在肩头,还在滴水,空气中满是皂荚的清香。
“李衍,我的伤口方才沾了水,好像有点痛,”她眨巴眨巴小狗一样的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擦一下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