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高拱的人情
高拱这次担任会试主考官就是徐阶举荐的。
现在高拱出题出岔子,让徐阶捞人不是顺理成章?
晏珣思考片刻,隐晦提醒:“殿下要请徐阁老出手,不如问一问高先生的意思?”
裕王不明所以:“莫非高先生还会不同意?他跟徐阁老关系很好、来往密切。”
晏珣保持微笑,裕王这么想,他不好点破。
高拱和徐阶面和心不和,皇帝都看得明白,裕王却不知道。
但……疏不间亲。
在没有取代高拱和徐阶在裕王心中的地位之前,他不想成为挑拨离间的小人。
裕王确实很紧张高拱,急慌慌处理这件事,摆手让晏珣去陪朱翊钧玩。
……过去的十几年里,朝堂血雨腥风。
裕王处境虽有艰难,但一直平安无恙。无论是严世蕃、景王还是徐阶,都被高拱挡在外面。
在裕王心中,高先生就是遮风挡雨的大树。
晏珣抱着闹腾的朱翊钧小胖胖去看蚂蚁搬家。
小胖胖抓着晏珣的衣领,一路盯着他的脸,直到花园里。
“小世子这样看着我,是我的脸上有花吗?”晏珣点了点朱翊钧的小鼻子。
“喵喵。”
“呃……李妃说,等你大一点才准养。你想看喵喵,改日去我家看好不好?”晏珣耐心地哄小孩儿。
反正小孩子很快就会忘记。
朱翊钧盯着他,慢慢地说:“珣珣~肥。”
你一个刚学会喊“爹”、“娘”、“珣珣”的小奶娃,知道什么是肥?
孟婆汤掺水了?
“你知道肥是什么意思?”晏珣笑着问,“我哪里肥?你才是肥肉丸!”
朱翊钧坚定地说:“珣珣!肥!”
冯保在一旁解释:“张先生听说聘猫事件,跟小世子说晏珣这叫‘食言而肥’,小世子就记住了。”
晏珣无语:“太岳说我坏话!哄小孩儿的话能当真?”
冯保幽怨地看着晏珣,你随口一句话,我学了好多天猫叫。
晏珣把小胖墩放在地上,蹲下来说:“我这么瘦,一点也不肥。张先生教错成语,你不要听他的。”
朱翊钧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时不知该信谁。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晏先生。
张先生给他看《历代帝鉴图说》连环画,正讲到三十六个反面教材……昏君们每天花样作死。
昨天刚解锁一个新姿势,隋炀帝上吊自杀。
“小世子,我们今天讲‘南柯一梦’,是一个蚂蚁国的故事。”晏珣拿出放大镜,一边看蚂蚁一边讲故事。
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没有耐心,常欢家的秋生连蚂蚁搬家都不看,直接一脚踩过去。
但朱翊钧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样,似乎真的能听懂。
……史书说他早熟、三岁能读书,也许不是夸大。
冯保守在旁边,佩服地看着晏珣。
小世子精力旺盛,并不是耐得住性子的,只是喜欢听晏珣的声音。
一大一小两个人,蹲在花园的角落里看蚂蚁王国的恩怨情仇。一阵风吹过,花瓣落在他们身上。
晏珣到点离开,朱翊钧一路追着:“珣珣!珣珣!呜呜……”
这是要大哭耍赖、跟晏珣回家的节奏。
晏珣虽然想把小孩儿拐走,到底还有些自知之明……人家有亲爹,做干爹的不能太明目张胆。
他蹲下来低声说:“我给你做一个布偶猫猫,和真的一样样。”
……哟,小娃娃身上奶香奶香的,再捏捏胖胳膊胖腿。
朱翊钧眼睛一亮:“珣珣!肥!”
“这次不肥!我一定给你送来!”晏珣保证,“我们拉勾勾。”
下次见到张居正一定要严肃提出,不准在小世子面前说他的坏话!
朱翊钧终于不闹了,乖乖地看着晏珣走远,然后看向冯保:“伴伴!喵喵!”
冯保认命地学猫叫。
……这要是让高先生看到,又得说他教小世子“禽兽行径”。讲道理,难道这不是晏珣的锅?
看在晏珣送他的等身玻璃穿衣镜,冯保认领这口锅。
高拱这个时候没空盯一个小太监的行径。
皇帝大怒,要打发他回家种地。
虽然他那一刻脑子糊涂出题失误,但皇帝会气得连裕王的面子都不顾,肯定有人添油加醋!
高拱合理怀疑有人搞小动作,甚至怀疑这个人就是徐阶。
“徐华亭无非想我欠他的人情、拜入其门下。哼,我偏不让他如愿。”
高拱冷静下来,决定剑走偏锋,找晏鹤年出手!
内阁是徐阶的地盘,但皇帝最信任的人,却不见得是徐阶!
徐阶从张居正口中得知裕王的请求,不禁感慨:“裕王对高肃卿真好。但陛下正在气头上,我也得寻找时机才好劝说。”
……这一回,一定要高拱主动向他求助。
张居正知道徐阶和高拱之间的核心矛盾——人情。
官场的规则,欠人情是要还的。
徐阶一再提拔高拱,是想把高拱拉为自己人。将来新帝登基,徐阶还能继续为朝廷发光发热。
可高拱不领情,全然无视徐阁老的一番苦心。
张居正也想看看,向来刚硬的高拱这一回会不会向徐阶服软。
可他们既没等到高拱服软,也没等到高拱回家种地。
在暗潮汹涌下,高拱稳住不慌,按照惯例和副主考胡正蒙以及一众同考官接见新科贡士。
鼓励新贡士们在接下来的殿试中再接再厉、将来无论身处何方,都要为陛下尽忠。
见他一如既往的沉稳庄重,脸上甚至带着和蔼的笑意,众人暗暗佩服。
胡正蒙:……反正题目是高大人出的,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话又说回来,高大人怎么还不回家种地?
新贡士们有消息灵通的,知道这一科的题目犯忌讳,不禁担心自己的前途。
但更多的人还是比较乐观,无论如何,朝廷不至于罢黜自己的功名。
座师若倒大霉,今后在官场就少一个靠山,贡士们都祈祷高拱不要轻易倒下。
……
万寿宫。
皇帝和晏鹤年一起打坐。
过了小半日,皇帝慢悠悠地问:“晏爱卿,今日是新贡士拜座师的日子?”
“是。”晏鹤年恭敬地说。
“高拱居心叵测,朕要将他革职返乡。你觉得如何?”皇帝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
晏鹤年脑子飞快地转,皇帝能这么问,就不是真的想将高拱革职。
陛下只剩裕王这一个儿子……嘉靖四十四年正月初九,景王朱载圳薨于德安王府,时年二十九。
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皇帝,只剩一根独苗苗。
打高拱会伤到裕王,这不符合一个老父亲的心思。
“陛下,臣觉得高拱有错该罚。但若说居心叵测,应当不至于。”晏鹤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