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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谁拐走我的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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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染须发以蝌蚪、黑桑葚各半斤,以瓶密封,悬于屋东处,百日化为泥,取之涂须发,黑如漆也。”

    徐阶看完方子,微妙地看了晏鹤年一眼,这个人是懂一些奇奇怪怪知识的。

    他接受晏鹤年的好意,把灰白的须发染黑,看起来可以大战三百回合。

    离开张居正府邸,晏家父子信步走到一条小河边,吹着寒风说话。

    晏珣知道方子后,好奇地问:“为什么是屋子东边,西边不行?”

    “东边方位合适。”

    “为什么是一百天?多一天少一天不行?”

    “就是要一百日。”

    “哼哼~神神秘秘的~~我回去做一个染发剂,比你的简单。”晏珣骄傲地说。

    不就是生物染发剂嘛?

    他是经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就是这么优秀。

    晏鹤年笑道:“好啊,我试一试你的……你和张居正下棋,谁赢?”

    “当然是他赢。我做晚辈的,怎么好赢前辈?”晏珣一本正经。

    晏鹤年哈哈笑:“你是懂下棋的。”

    整个高邮汪氏族学都知道,不要和晏珣、杨仲泽下棋,这两个又菜又爱琢磨。

    最可恶的就是磨磨蹭蹭老半天,结果憋出屁——臭气(棋)。

    “张居正的花厅挂着一幅九九消寒图,大战前夕,他还挺有兴致。”晏珣说。

    京城人家画消寒图,或是勾八十一瓣梅花枝,或是描“亭前垂柳珍重待春天”……

    从冬至开始一天描一笔,九九八十一描完,就是买水萝卜“咬青”的春日。

    画这样的图,要有看庭前花开花落的闲情逸致。

    晏鹤年漫不经心地说:“越是大战前,越是要沉得住气。”

    晏珣若有所思点头。

    每一个能走上首辅之位的人都不简单,不能仅凭一腔孤勇。

    他进京这段时间,看过张居正以前写的两篇文章。

    一篇拍严嵩马屁:“惟我元翁,小心翼翼,谟议帷幄,基命宥密,忠贞作干……”。

    翻译一下:我尊敬的老太爷,只有你小心翼翼为国家苦思冥想,是忠贞的栋梁……;

    还有一篇拍严世蕃马屁:“笃生哲嗣,异才天挺,济美象贤,笃其忠……”。

    严家公子,天生奇才,品质端美可比先贤,为国家无私奉献……

    洋洋洒洒,对仗工整。

    一般人写不出这么肉麻又华丽的文章。

    难怪严家父子喜欢张居正,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谁会不喜欢?

    以前晏珣不明白张居正怎么会写这种马屁文章,在京城转一圈终于能理解了。

    政治不是非黑即白,而是绵里藏针、笑里藏刀。

    在小孩子眼里,忠臣和奸臣像戏台上那样,一个个画着脸谱,红脸的关公、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渣渣……

    按这个逻辑,严嵩是坏人,徐阶就是好人。

    可官场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

    当初,严嵩要搞仇鸾,目标是徐阶。

    徐阶和仇鸾有共同政治立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正当严嵩精心谋划准备出击时,意外发生:有人先一步搞仇鸾,致仇鸾于死地。

    这个人就是徐阶。

    如果徐阶不先下手,死的就不是仇鸾一个人。如此不近人情率先对朋友开炮,打严嵩一个措手不及。

    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朋友要你的命同样毫不手软。

    徐阶和严嵩棋逢对手相爱相杀,在嘉靖皇帝手下缠缠绵绵几十年。

    在刀光剑影的政治丛林,对徐阶和张居正来说,阳明心学的致良知就是先保存自身。

    如果连自己都无法保全,还能做什么?

    和这些大佬相比,晏珣觉得自己纯良得像小白兔。

    无辜,弱小,可怜。

    “爹,你无论答应徐阶什么,首先要保全自身。”晏珣拉着父亲的衣袖,郑重地说:“徐阶这个人……不是很好评价,咱们小心点。”

    晏鹤年笑着拍拍晏珣的肩膀:“放心,我知道徐阶是什么人。”

    别人利用你,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

    但怎么展现自己的价值还不被人榨干,就需要技巧和分寸。

    懂快慢,知深深……

    这一回,晏鹤年被利用可以说是半推半就,因为严嵩确实气数已尽!

    蓝道行是皇帝宠幸的道士,住在西苑的皇家道观大高玄殿,陪皇帝修仙。

    神仙不问凡尘,想要获得皇帝信任,就不能跟大臣、皇子接触,否则谁知道你有没有被人收买?

    因此,想收买蓝道行颇有风险和难度,之前严世蕃出面都被道士拒绝。

    徐阶才找上跟道士们有交情的晏鹤年。

    晏鹤年不急着行动。

    他要让蓝道行主动来找他,并且还要跟朝堂的事无关,这样才能撇清自己的嫌疑。

    这一日,蓝道行在大高玄殿“结幡招鹤”,作为一个合格的活神仙,该有的架势不能少。

    幡杆子底下,皇帝身着道袍,像道士一样静坐。

    蓝道行带着小道士虔诚地诵经、连歌带舞,绣着仙鹤的法衣在阳光照耀下仙气渺渺。

    降真香的烟气袅袅升天,在空中盘旋、凝而不散。

    皇帝举目望去,静候仙鹤降临。

    这种法事,蓝真人以前办过,没有一次失手。

    皇帝相信仙鹤都来自仙家,降临到他这里,是神仙相信他的虔诚,愿意给他祥瑞。

    可是这一次,道士们仰着头站了有一个时辰,望得脖子酸眼睛疼,也没见仙鹤降临。

    鸟屎都没一坨。

    须发俱白、鹤发童颜的蓝道士有些尴尬……按道理,野鹤每年冬日从北向南迁徙,这两个月正好抵京。

    他观察过气候和野鹤迁徙情况,特意选这个良辰吉日招鹤,怎会失败?

    皇帝的目光飘过来,带着一丝怀疑……

    莫非蓝道士最近滞情不缱、欲念过多,以致连一个值班的仙鹤都招不来?

    蓝道士装模作样掐指一算,高深莫测地说:“有高人先我一步招走仙鹤,这是隔空与贫道论道。陛下,小道请先行告退,去会一会这位道友。”

    皇帝沉默着……招不来仙鹤想溜?

    行吧,看你有什么解释。

    他“嗯”了一声,示意蓝道士离开。

    朕在这里干等半日,前戏做足仙鹤竟然不来,说出去也是让人笑话。

    蓝道士躬身退出,招手让弟子过来,气呼呼地说:“去查!谁拐走我的鹤!”

    他办法事可不是光靠运气。

    野鹤不可靠,他还在外头包养着几只家鹤,随时候命表演。

    今天倒好,野鹤不来,连他包养的都被人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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