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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一路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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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高邮之前,晏家父子去探望李开先,告知傅伦随时可以回来。

    晏鹤年说:“扬州那里,我留了几个养子养女看家。傅兄回来后,可以让他们搬出去,我都交待好了。”

    李开先笑道:“傅伦把房子赁给你们,是他运气好。”

    不用问晏家有没地方搬,中举了都有人送房子。

    比如,杨仲泽已经搬到城里,书童长工一应俱全,举人老爷的排场摆起来了。

    得知是裕王邀请晏家父子,李开先思索一会儿,说:“吴情的事,朝廷还没有定论。你们见到裕王莫莽撞,见机行事。”

    有转机,就顺势帮吴情一把,对自己的前途也好;

    若事不可为,先明哲保身。

    能说出这样的话,李开先是真的为他们考虑。

    两人岂会不知好歹?都诚心道谢。

    从汪氏族学出来,晏鹤年感叹:“李山长没有问我们跟裕王是什么交情,也没再提回归朝堂,他是真的放下了。”

    “嗯……山长在编民歌集,说‘真诗只在民间’,他做这样的工作,比当一个无关紧要的闲官还好。”晏珣认真地说。

    他站在历史长河的高度看问题,多少高官勋贵泯灭在时间中,编书者流传百世。

    李山长还编过一本《市井艳词》,汇集真情实感、不加雕饰的民歌俗谣。

    师生都是性情中人,关系亦师亦友。

    路过秦老汉的馄饨摊子,晏鹤年就挪不动脚,大声说要两碗馄饨。

    河边柳树下支了张桌子,父子俩坐在树下吃。

    “爹就是惦记这一碗,当初我们从临清回来,一路听你唠叨。”晏珣笑着打趣,“好吃的东西很多,爹是念旧吧?”

    晏鹤年一口一个吃得认真,慢慢说:”这是你母亲爱吃的……我们两家是远亲,自小相识。有一年元宵,我们还是小孩子……”

    初春瑟瑟的凉风,两个孩童手挽着手,在高邮城热闹的大街小巷穿来穿去,听到卖馄饨的竹梆声,突然觉得又饿又冷。

    他们飞奔到馄饨担子前,拿出压岁钱一口气买三碗,一人一碗,最后一碗推来推去,最后是平分。

    “元宵夜、灯笼、寒风、故人,与这一碗馄饨酿成了一坛美酒。随着时间的推移,美酒在心中越来越陈,还有些不可名状的滋味。”

    晏鹤年平静地述说:“心中的美酒或苦酒,人世间都无法买到,时光无法倒流。”

    “那年我意气风发,跟好友游荡到茅山,几个月后才回来。看到桌上压着一句诗‘明月不知君已去,夜深还照读书窗’。”

    一碗馄饨吃完,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旁边的河水哗啦啦流淌。

    多年父子成兄弟,晏鹤年可以坦然对儿子说心里话。

    晏珣默默听着……昨日上坟,爹在母亲坟前又唠唠叨叨小半天。

    今日他又叮嘱新阿娘收拾行李,一起进京。

    因为经历过失去,才更懂珍惜眼前人。

    “爹,你也是性情中人。”晏珣忽然说。

    晏鹤年:“……这回是夸我?”

    性情中人这个词,都快被小珣用得无法直视。

    “嗤!当然是夸你!走吧!下次我们回来,再吃秦老汉家的馄饨。”晏珣拉着父亲站起来。

    无论吃的是馄饨还是回忆,能温暖人心就好。

    从高邮启程北上,王徽照例做了好些徽州馃。

    两位田公公吃着徽州人家的“盘缠馃”,在船上斗蛐蛐、厮杀得不亦乐乎。

    晏鹤年打着节拍唱曲助兴——

    “促织儿,王彦章,一根须短一根长。只固全胜三十六,人总呼为王铁枪。休烦恼,莫悲伤,世间万物有无常。昨宵忽值严霜降,好似南柯梦一场。

    运河上的冷风,将“南柯梦”的歌声远远吹散。

    有人北上考功名,有人辞官归故乡,好似南柯梦一场。

    王徽听见,赞道:“凡是吹拉弹唱,取乐的事,六哥就比别人精通,天生该是富贵闲人。”

    晏鹤年说:“等我儿做了官老爷,我做老太爷,就是富贵闲人了。”

    晏珣哼哼:“我以前学书画,常常被老师夸奖。老师也说,我这是富贵人家的爱好。普通人靠书画是很难吃饭的。”

    众所周知,活着的年轻画家,很难卖出高价。

    “可你不是办过画展、靠自己挣钱买了套吉屋?”晏鹤年好奇地问。

    小珣从前的生活,他陆陆续续知道不少。

    晏珣可疑地沉默一会儿,说:“我遇到一个贵人,欣赏我的画,赞助我办画展。”

    “男的女的?”

    “……女的。”

    “哈哈!”晏鹤年捧腹大笑,“不愧是我儿子,就是有天赋。”

    “爹你想哪里去了?那个阿姨比我大三十岁,就是欣赏我的画。”

    “知道,知道。”

    “你不知道!你还偷笑呢!”

    “我没笑,是嘴角自己勾起来。”

    眼看儿子即将恼羞成怒,晏鹤年强忍着笑出船舱吹风。

    这条运河,他走过无数回,这一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北上不再是凄凄惶惶的求医问道,而是赶考,博一个进士及第!

    谁能想到呢?

    晏鹤年漂泊半生,还能有这样的机遇。

    可见只要不放弃,说不定哪天就咸鱼翻身、风生水起。

    客船行经淮安、临清等地,父子俩也算故地重游。

    淮安一共有两座城,旧城北边毗邻淮河,新城斜斜与淮河相邻,一直到清江浦。

    运河三千里,最忆清江浦。

    漕河之利,惠及百万。这又是一座因漕运而兴盛的城池。

    到临清时,晏鹤年神色复杂。

    就是在这个地方,他招回了小珣的灵魄;

    也是在这个地方,他父纲不振,从此被儿子卷着读书。

    “人家都说临清狮子猫漂亮,可惜咱们在路上,不好聘一只。”晏珣撸着乌云,遗憾地叹惜。

    “喵呜~”看我无敌喵喵爪~~

    有了我,你还想要漂亮的狮子猫?贪心!

    “噢噢,乌云最可爱,五彩斑斓的黑。”晏珣连忙安抚,“我只是想给你找一个伴,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一只猫岂不是寂寞?”

    见他一本正经跟猫说话,其他人都觉得好笑。

    两位田公公一路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斗蛐蛐……不是他们吹,现在要是再进赌棚,绝对能一雪前耻!

    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冷,比晏珣记忆中的北方更冷,京城终于不远了。

    他们收拾行李,再次清点给裕王的礼物、备考用的东西,找不找得到张真人不要紧,首要任务是科举!

    祖先们吃了烧猪,在地下摩拳擦掌大干一场,他们在阳世也不能拖后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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