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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星桥铁锁开之华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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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剧宴会结束,华妍回到俞公馆的客房,窗帘、被罩都是自己喜欢的颜色。衣橱柜里的旗袍都俞董事长着人来家里量好赶工做的。

    刚刚听俞经理、俞董事长唱京剧,那样可爱。

    第一次心底有了奇妙感受,有家人有兄弟姐妹的感觉,被家人环绕,居然是这样。

    华妍觉得幸福的不真实,我真的是华妍吗?还是烟花?

    烟花从来都不甘心,事事想争最好。

    即便是在青楼卖皮肉,我也想去最好的书寓,当个顶红的倌人,听别人奉承的叫一声:先生。

    好像这样,我就能觉得自己和外面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一样了。

    我从没觉得我错了,毕竟争,才能活下去。

    我从游街的天桥杂耍到草台班子里唱戏的青衣,后被卖给老鸨当讨人,再后来成了长三书寓最贵的烟花先生,那年我十六岁。

    我也想给自己挣到最好前途,我傍上了一位爷,有钱还会说英语和法语的爷,在上海最是摩登,妈妈说,他是玉爷,广东来的商人,家里是船运生意。

    金爷玉爷不重要,我牢牢拴死了他,我觉得他能带我走。

    玉爷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看出了我死死钓着他,他也愿意一头扎进我的温柔乡,他是看不起的我的,我有察觉,可看不起才是正常的,毕竟我也看不起我自己。

    在这看似风花雪月却吃人不吐骨头的烟花间,我也算是阅人无数了。

    情浓时他从未正眼看我,却盯着看我用舌头剥好的葡萄,抚摩我的脸,从我嘴里拿出葡萄,笑着说:“你这舌头生的真是巧,多亏这是葡萄,要是一把刀,你能用舌头执刀将人千刀万剐。”

    “玉爷这是嫌弃我,那今后可别来了罢!”我看着他扔在桌子上水澄澄的葡萄,掏出丝绢仔细擦手。

    “哪能啊,昨天的法文课才上了一半,今天咱们继续。”

    我笑着点头,从床榻下面的柜子里拿出纸笔,端的像个学生听老师讲课一样,如果不细看我那露出腿根的旗袍的话。

    他很会讲课,也可能是因为我没上过学,只是偶尔出堂子回来,坐在车上,看见过女学生放学,粗布蓝褂子,黑裙子到脚裸,手里捧着书,说说笑笑的,他讲课时我就想象着自己也穿着蓝褂子、黑裙子,梳着两条粗辫子,我学习学得很好。

    他说,烟花,我从没见过你这样聪明的女人!

    我纠正他说,是聪明的学生。

    他玩味的嘲笑。

    自小我就聪明,天桥杂耍骗人的把式我看一遍就会,戏班里的戏文师傅念一遍我就记得住,书寓里评弹鼓曲,情歌艳词,我张口就来,就是古琴琵琶,我也不出月余就能得心应手。

    这样聪明的我,从来就不甘心,为了能活,为了活好,我得争。

    只是我也知道,教姨太太读书,这是大户人家老爷子们的时尚,暮年收入房中年轻貌美的女子,红袖添香,雅事,佳话。

    只是我并非姨太太,他并非老爷子。

    却原来,我是他的鱼钩。

    他不似爱看电影、歌厅跳舞、跑马场赌马的公子哥,只爱钓鱼。

    请我出堂子,也做不过是来河边钓鱼,起初我以为他是穷酸,后来以为他是清雅,再后来,不过就是用我钓更大鱼罢了。

    他和妈妈提赎我,妈妈狮子大开口,还说不忍我受委屈当小,他却笑笑说:娶我为妻。

    当时众姐妹是不是咂舌惊呼,嫉妒或羡慕我好命。

    我也信了,苦了十六年,上天竟是开眼了。他说家中船运在马六甲失事,一时拿不出赎我的钱,我倒贴给他,他说家中慈严病了,急得团团转,舍不下我,放不下家中父母,我看着他日渐消瘦,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私奔,我和他逃了。

    我将手里的梯己首饰都留给了姐妹和妈妈。

    书寓人脉极广,天涯海角都会追的,何况玉爷大门大户,万一龟公找上门去,总是玉家没脸,留下所有钱财,虽不及妈妈狮子大开口索要的数目,可也是小一千块大洋,加上这些年我赚的,妈妈不亏的。

    我和玉爷在船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自由,我暗想着未来天地,如何照顾公婆,如何生儿育女……

    却哪知,广州没有玉府,他姓郁,叫郁金。他住的地方不过码头前的两间矮棚,认了,他有才学,好好过日子,我节俭一些,勤劳肯干,日子哪有过不好的。

    他却成了皮条客,把我介绍给船上的外国水手和大副,用我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我以为他是个情报贩子。

    海上咸咸的海风,胸膛臊臭的汗,还有筋疲力尽的我,我生病了,对他说,放过我吧,我做不下去了。

    他又花钱给我治病。

    我想跑,他却故意告诉书寓的人,让他们险些把我抓住,然后又救我,把他送我去党务培训班,我知道,小看他了,大小还是个官,教官。

    他的身份就是这样多变,深不可测。对于我,他就像吃饱了的猫对老鼠一样,不为饱腹,只为戏耍。

    深山里的训练场来了很多学生,老少皆有,多是不情愿的,如我这般,跑也跑不了,有能跑的,抓回来被吊起在训练场的木头上,风干了。

    而我还是那个能套情报的鱼钩,只是更锋利了。

    自愿来训练场的,我只见过两个,一周前,郁金让我拐两个花花大少来训练班。

    “两个人,怎么拐,美人计吗?美人计的话,两个少爷可让我有点儿犯难。”

    “怎么说?”

    “两个人一起玩,得加钱。”我一如既往,媚眼如丝。

    “人家是正经大户人家的少爷,可不是我这破落户,美人计不行,爱国计可取!”

    “我一个妓女,知道什么爱国,我只会唱后庭花!”我鲜少听过眼高与顶的郁金贬低自己。

    郁金拿出了一套女学生装,半新不旧的蓝褂字和到脚踝的黑裙子,说了句:“深山里估计你也待闷了,想不想去体验一把真正的学生,你能去学学唱赵元任谱曲《卖布谣》、萧友梅的《问》,都是爱国和体谅劳动人的,对了去年流行了一首《寻兄词》,学校里经常唱。”

    “你不怕我跑了?”

    “上海虽然大,可我在呢,你跑不了!”

    他一向是知道怎样拿捏我的,我真的穿上了我一直喜欢的蓝褂和到脚踝的黑裙子,没有丝绸柔软,可是粗布细绵还有些硬挺的感觉,让我很踏实,味道也很好闻。

    假的,即使是装一小会儿,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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