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01
驻孔雀省临时联络所。
一个穿着军装的微胖短发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电话,电话是便携式军用电话,这电话稀奇物,在当时的寻常百姓看起来不常见。
继昌纬拿着电话,面带笑容,“行。老康,替我跟嫂子问声好。”
放下电话后,继昌纬出了门,站在了借来了乡亲的土房做临时驻扎门口前,看到士兵正在赶路去孔雀乡。
继昌纬认出了这是江渭冰的六营,便随手就招来一名士兵。继昌纬的身高不高,体态微胖,头发斑驳银丝。有肉的脸显得不像别的军官那样严酷:“你们江营长呢?”
“江营正在队伍后边呢,继团长您找江营长啊?”士兵长得精瘦,面容还算精神。
继昌纬是十七师第五团的副团长。夏国人在称呼上总有一番人情老道,副团也一般是称呼“团长”的叫。团长团长,“副团”早日转成“正团长”。
这时,正打听江营长下落的继昌纬看到了两个士兵一排的队伍边上走来两个军官,其中一军官身高出众,相貌不凡。于是,自己边上的士兵便惊喜喊道:“江营长!”
只见那姓江的军官,原本正跟旁边的排长说着话,听到了这声喊,便转头看来。
那名军官,一张宛如电影画报的脸,冷冷淡淡的。眉眼如墨,峻冷之气。
继昌纬心里直说,他看人准没看错。江渭冰,外表出众,履历好看。在部队里不到三年时间就晋升营长,前途无可限量。“江营长,”
江渭冰走过来,给继昌纬敬了个礼:“继团长。”继团身边的士兵向他打招呼后跑回了队伍去。
两人进来刚才的电话房。继昌纬望着江渭冰意味一笑:“江营长,还记得前几天跟你说的,涵涵她立马要回国了。”
“涵涵……?”涵涵是谁?回国又关他什么事情?江渭冰不到三十岁,脑子里只有行兵,没有过其他。这张脸,被家眷踏烂多少他们军区的门槛,都想给江渭冰介绍一门好婚事。可偏偏不解风情,铁面无私,在部队之外见了江渭冰,看着就像是一把冰铁,食古不化。
“这就忘了?十六师康政康团长的女儿,可是从俄国回来的。”继昌纬准备掏出香烟盒,这可是刚到了城里让小兵给他买的、他好久没吃过的孔雀省盛产的烟。
“继副团,我是有婚约的人。”江渭冰坦白吐露。继昌纬知道上回跟他提起过康团长的女儿,江渭冰也似乎提过一嘴他在乡下还有个老婆。
江渭冰,这个人好是好,能力出众,外表出色。可这人就是太冷着一张脸了,看似对谁都拒之门外。可在军队上训练得营是虎虎生威,拿了不少营队的奖项。
“婚约,哪儿的妻子?”继昌纬想起,他之前是听过江渭冰身上有一门娃娃亲的事情,“你们俩结过婚了?”
“还没结。好几年没见了,十多岁的时候见过。后来我就来队伍了,她就一直留在老家。”江渭冰是他忠臣的部下,不会对他撒谎的。
继昌纬又探问道:“是娃娃亲?”
“嗯对。”江营长回答。
“那人现在是在哪儿?”
“在老家。”
“你老家可不就是孔雀省?”继昌纬琢磨着,差点忘记江渭冰是孔雀省人。
“孔雀省彩云乡。”就在他们现在脚踩着的这片土地上。
继昌纬的动作从口袋里掏香烟盒的动作从停下,再变到继续摸出来。语气上慢慢地循循善诱:“娃娃亲,现在什么年代了,你俩有实际的感情?你们俩要是没有孩子就算了。思想不相同,视野也不一致。日子难得过下去。小江,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鲁迅为啥跟原配过不下去?思想就是一道坎!”
说着,从当时还不是知名香烟的皱巴巴的淡金色的烟盒里,拨出起了一根细长软皱的香烟来,递向了江营长。
江渭冰接过后,看到继昌纬抽了起香烟来,江渭冰也放松下来,木火柴划动火柴盒旁的红磷摩擦纸,“嚓”地点着了淡蓝色的火,火苗跳晃,映着江渭冰的多年行军、可没怎么改变过的峻秀面容,约莫着还有几分青年气息。
“这是什么烟?”继昌纬故意考他道。
继昌纬的眼映着江渭冰的侧脸,只见他道:“红塔山。”当时红塔山还没盛行亚洲,只是孔雀省山沟沟里的县城商品烟。除了县城里人能买到,普通农民很难吃到。农民一般吃的都是自制土烟,味大,烟浓。一般人没吃过土烟的会吃不习惯,呛喉又辣肺的。
“红塔山在孔雀省也就是一土烟,烟丝不齐,燃味不匀,卷纸易散。要是能像世界的万宝路一样,你晓得万宝路不,世界一流香烟!它从一个国家的香烟,到畅销洲际乃至世界,多牛啊!人也一样,能往外走,往高处行,就尽量走得又高又远,懂不啦?”话里话外无不暗示江渭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可是少奋斗几年的捷径!”
江渭冰脸上的神色并没什么动容。继昌纬就当他是扑克脸,向来刻板不化。于是他继续蛊动:“那可是康团长的女儿。身份好,前程好。多少人做梦都想认识都认识不到呢!”
江渭冰抽烟,手指的指腹和关节是多年磨的薄茧。帽檐被他衔在了另一只手上。“这次去抢险救灾,路过彩云乡,就是回去接她的。”
继团长还正抽了一口饱满的烟,一愣,差点没呛出来:“啊?”
“我想过,要是真的聊不来,不合适,这趟回去跟我老婆说明了。给一笔钱她。如果要是她不想和我过日子也没事,和平分开。要是她愿意跟着自己过,那就一块过。俩人觉得合适了,她觉得也没问题了,这还是可以的嘛。”
他的语言字正方圆,标准流利的国语。只有在尾音处流露出了一点孔雀省的方言。江渭冰是孔雀省人,国语却讲得很好,丝毫听不出是南方人。
继昌纬想着,都管理好几百士兵的军官长了,哪里还能跟农妇过得下去。可听江渭冰这一番说辞似乎还有余地,起码先去处理好在乡下的未过门的妻子。看他最后处理如何。
“行吧,”继昌纬转而一想,这江渭冰做事情还是挺细心和有担当。于是便暂缓放他回乡下看看老婆如何,“你先回去处理一下你妻子的事情。”
“谢继团了。”江渭冰出了门,继昌纬望住他背影。这么一个好苗子,他不忍心放过。将来有出息,他也能带着受一份人情和关系呢。
彩云乡甘蔗村。
松瑜眨了一下眼睛。
视线里最先看到的是一点漏进来的阳光,是从屋顶缺的瓦片。再低一些,是旁边黄泥巴涂的墙,墙上挂着爬满了灰的绳子,已经看不出它原来的颜色,绳子上打了好几个结。
松瑜再眨巴了眨眼睛,转动了一下肩颈的骨头,看到了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
头发梳得乱七八糟,有几分像是母鸡草窝的发型。
松瑜伸出了手,去摸了摸那个女孩子的秋草似的头发。“你好瘦啊。”
那个小女孩像是守了自己好一段时间,楞楞的还没有反应过来。结果看到松瑜对她张嘴一笑,又跟她说话,她立刻吓得站起来怯怯地喊:“妈,小婶婶醒了!”
这个女孩有点怕生似的,边喊边跑出了黄泥巴屋子去。
后来的松瑜才明白,女孩不是怕生,而是怕她。
松瑜先是给脖子做了一套米字操,活动了一下胳膊和腿,再在床板上坐了起来,正打量着这间屋子布局。
这时,门口“哒哒哒”地跑进来了一个只有右手臂上才套着袖套,穿着暗色硬料衣服的女人。脚上是一双破了又补、难得的水靴,上面还沾着干泥巴。穿着老土的女人年纪还挺年轻的,看上去约摸不到三十岁。
看到松瑜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从愕然到嫌弃转变,鼻子一哼:“醒了?小祖宗?你是不是嫌甘蔗村不够大,还要搞得彩云乡都知道你不守妇道的光辉事迹吗?”
语言全是西南山区的乡音,幸亏和国语还较为接近,不然松瑜还真听不懂。
松瑜这下觉得整蛊节目还挺布置得全乎的。有景还有充当npc的人。
“哇!我是中奖了吗?有什么奖品吗,从小到大我中的最多的奖项是电话费中两块钱流量红包。”
松瑜拍了一下床板,觉得整蛊节目组真良心,道具做得逼真又细节满满,结果这一拍,烟尘四起,对于从来没怎么去过卫生条件不好的旅游景点的松瑜来说,简直是狼烟滚滚。
“咳咳,咳咳咳咳,怎么这么大灰尘?这也太脏了吧!”
这一掸,空气里全是土,呛得松瑜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她回头看,那铺着床的床单棉絮都没有,只是铺着水稻似的干草。上面还有不少沙粒,尘土,仔细看,还有小石子。
怪不得一拍,尘埃飞舞。
黎红雁瞠目结舌地望着她把棉被拿起来一掸,整一张七拼八凑的棉被,从“聚是一张被”,到“散是满地破烂”!
打扮土气的女人张嚷着,赶忙想拦着但于事无补:“啊啊你把爸的棉被抖散了!咳咳,别抖了!”
松瑜一手捂住鼻子,一手在空中挥了挥满室的烟尘,万分嫌弃:“道具组真用心哪,这逼真得——虱子都能在上面建国了吧!”
黎红雁赶紧一吼,喝住这个醒来后疯了的女人:“松瑜你个臭不要脸!昏过去前要死要活,醒来又装疯扮癫?你再发疯,爸回来就得揍你!”
“姐妹,你演技也太好了吧。”松瑜拍了拍她正挥舞着的手臂,屋子本来就不大,两步就走到了门口,还回头冲黎红雁一笑,“不愧是‘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姐妹你比流量宋晓晓演得还要好。”
松瑜打算上哪儿领个奖品礼物,再打车回医院。她记得今天原本休息的,结果下午时科室通知她的病人改手术时间了,今晚就得做手术。
松瑜这一出门,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