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一 永嘉县东三百里有白茶山
百草园,勤劳的仙娥文霞正在除杂草。
数百年的尘封,百草园杂草丛生、荒废已久。阳光穿透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文霞轻盈的身影上,她的双手不停地拔除杂草。
随着杂草一点点被清除,百草园似乎也在逐渐苏醒。
文霞的动作不仅唤醒了沉睡的花朵,也触动了园中久违的生机。
不远处,梧桐树下。
黑衣仙女儿正与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和一条翠绿的蛇谈话。
文霞偶尔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那梧桐树下的三位,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
“小青,你也成仙了?”白茶仙子问青蛇。
“还是妖精啦,成仙哪那么容易?”
“那你为何会在天界?”
“陆相公让我上天搭救你呀。”
“你一条蛇妖,何必为了我冒险,在山寺中陪着那和尚不自在吗?”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我也该回下界去了。如果被发现了,恐累及这只鸟。”
一旁,玄风鹦鹉叫了一声,化作人形,对白茶说出那天情形:
那天,这不知死活的青蛇竟然真的上了天来,在南天门外探头探脑,还好玄风鹦鹉替嫦娥仙子去给守门的吴刚送点心,这才发现了她,将她偷偷塞在袖子中,带进了天界。
原来如此。
“那你如何带她进来,再如何带她出去吧。被天庭的神仙们发现了只怕青蛇性命不保。”
玄风鹦鹉点点头,这段日子,让小青藏在百草园中,不被发现是因为百草园闭门太久,平日里不会有神仙来访。如今白茶仙子归天,入住百草园,少不得要有神仙拜访,青蛇若躲在此处,早晚被发现。
“我只能悄悄送你到南天门,我也已归天,天君已经知道天界有我这么一号鸟,我轻易下不得凡了。再说姐姐回天了,我也没必要下凡了。”
青蛇离天在即,白茶想着送她些礼物才好,于是去百草园内拔了些花花草草,让她带去下界。天界的花花草草总有妙用的。
“于你修行有益。”
“多谢姐姐。”
“你到了下界,帮我去给陆羽带个口信,就说我已归天,一切安好,让他勿念。”
青蛇带着白茶的嘱咐,由玄风鹦鹉,瞅准了吴刚守门的日子,护送出南天门了。
青蛇到了人间,先不去找皎然,先去太姥山找陆羽,把白茶的口信带到先。
青蛇到了太姥山,见山中云雾缭绕,仿佛是世外桃源。
青蛇轻盈地游动在山林间,突然,她的目光被一座奇特的石头吸引,那石头的形状酷似一只金龟正在爬壁,显得既神奇又有趣。
青蛇化作人形,走近了那座石头,她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灵气。
这时,石头突然开口说话,它告诉青蛇自己曾经是一只金龟,因为心术不正,被太姥娘娘在飞升时一脚踢下天界,化作了这座石头。金龟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悔恨,它羡慕青蛇能够自由地穿梭于天地之间,而自己却因为一时的贪念失去了飞升成仙的机会。
放下渡人情结,青蛇越过金龟,向着“白苑”而去。
阳光洒在“白苑”前的空地上,温暖而明亮。陆羽正带着他的儿子陆聿明忙碌着。他们的身影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专注而和谐。
陆羽手中拿着一把白茶,小心翼翼地摊放在竹席上。他的动作轻盈而熟练,告诉陆聿明,这叫做“萎凋”,是白茶制作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萎凋’,就是把采摘下来的茶叶摊放开来,让它们在自然的风力和温度下慢慢萎蔫。”
陆聿明聚精会神地听着父亲的话,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好奇和渴望的光芒。他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摊开茶叶,尽量让每一片茶叶都能均匀地接触到阳光和空气。
“萎凋不仅仅是让茶叶失去水分,更重要的是让它内部发生变化,这样才能形成白茶独特的香气和口感。”陆羽边操作边解释,他的手在茶叶间穿梭,就像在编织一张张复杂的网。
陆聿明看着父亲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敬佩。他知道,父亲不仅仅是在教他制茶的技巧,更是在教他如何用心去感受生活,去体会每一个细节的美好。
随着太阳的移动,阳光的角度也在悄然改变。陆羽和陆聿明不时地调整竹席的位置,确保每一粒茶叶都能均匀地接受阳光的洗礼。
“陆相公!”
“爹,有人在喊你,是个漂亮阿姨。”
陆羽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小青。
他让陆聿明自己晾晒茶叶,自己则走向小青,身子微微颤抖,声音也颤抖着:“你见到她了?”
青蛇点头:“嗯,姐姐让我给姐夫你带口信,她已回天,一切安好,姐夫勿念。”
陆羽抬头看一碧如洗的天空,眼里含泪。
从此天上人间,仙凡永隔了吗?
小青辞别陆羽,向着杭城西湖飞去。
而陆羽仰头,久久凝望天际。
待陆聿明向陆羽看过来时,陆羽已经猝然倒地。
这一天开始,陆羽病倒了,他的弟子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奔波,遍请名医。但无论是哪位医师,都无法找到陆羽疾病的症结所在。陆羽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憔悴。
陆聿明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身影,心如刀绞。他与师兄、师姐们轮流照顾着陆羽,他们为陆羽喂药、擦拭身体,尽可能地让陆羽感到舒适。但病魔的侵蚀,却让陆羽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弟子们围坐在陆羽的床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和不安。他们握着陆羽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暖传递给陆羽力量。但陆羽的生命之火却在逐渐熄灭,他的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
……
“要告诉她吗?”
“告诉她吧。”
太姥娘娘和碧霞元君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把陆羽病危的消息告诉白茶。
“他的阳寿远远不该如此短暂。”白茶抹一把脸上的泪水,苦笑着说道,“是不是因为我,折损了他的阳寿?”
“有一些影响。”
“仙凡有别,强扭之瓜,如今成了强弩之末。”
白茶仙子低着头,任眼泪滂沱:“可是他对人间有贡献,他不能就这样死掉。”
太姥娘娘和碧霞元君互视一眼,继续说道:
“天界新设立了一些神位,其中有一神位是掌管人间白茶的,叫茶神,陆羽倒是极合适的人选。”
“只是,要想他日成神,如今就要有所取舍,受些磨炼。”
白茶点点头:“情爱会束缚他的成神之路,他无法取舍,我替他取舍好了,有劳太姥娘娘和碧霞元君了。”
白茶仙子说着,亲自写了一段忘字诀,制成一道法光,交到太姥娘娘手上。
……
……
“白苑”,陆羽弥留之际,陆聿明和弟子们跪在床前哭成一团。
太姥娘娘和碧霞元君站在空中,看着那一切。
远处两道光而来,一黑一白,是黑白无常来勾陆羽的魂。
两位神只拦了他们的路,他们知道陆羽的魂轻易勾不得了,于是只好返程。
太姥娘娘将白茶的忘字诀洒下去,忘字诀很快进入白苑每个人的头脑中,那些星星点点,弥漫了整个长溪县。
陆羽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一地。
草堂环境清幽,山水秀丽,远离尘嚣,以竹木为材,简朴而自然,与周围的景致相得益彰。堂内陈设简约,却透露出一种雅致的气息。
陆羽走出草堂,但见绿树掩映,一条溪流潺潺流过。
陆羽抓住一个过往渔人,问:“此是何处。”
答曰:苕溪。
苕溪畔,柳絮轻飘,陆羽沿着溪岸漫步,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他的脚步缓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记忆的碎片上,那些深藏在心底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他,陆羽,一名弃儿,不知父母何许人也。襁褓之中被遗弃在竟陵西门外的西湖之滨。幸运的是,龙盖寺的智积禅师恰好路过,将他拾起,并带回寺中收养。他的人生之旅,便在黄卷青灯与钟声梵音中缓缓开启。
他在佛门中学文识字,习诵佛经,更学会了煮茶等事务。然而,尽管日闻梵音,他却并未皈依佛法,削发为僧。或许,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向往着一种更为广阔的天地。
十二岁那年,他进入了戏班,成为一名优伶,幽默机智,演丑角极为成功。那段日子,他尽情地体验着人生的酸甜苦辣,积累了丰富的生活阅历。后来,他还编写了三卷笑话书《谑谈》,记录下那些欢声笑语的时光。
某年,竟陵太守李齐物在一次州人聚饮中,看到了他的表演。太守十分欣赏他的才华和抱负,赠以诗书,并修书推荐他到隐居于火门山的邹夫子那里学习。在那里,他深入钻研儒学,与邹夫子探讨人生哲理,收获颇丰。
又过了数年,他告别邹夫子下山,结识了礼部郎中崔国辅。他与他志同道合,常一起出游,品茶鉴水,谈诗论文。那段时光,是他人生中的又一段美好回忆。
后来,他为考察茶事,出游巴山峡川。一路上,他逢山驻马采茶,遇泉下鞍品水。锦囊满获的同时,他的心中也充满了对茶事的深深热爱。
后来,他来到升州,寄居栖霞寺,专心钻研茶事。
次年,他又旅居丹阳,继续他的茶学之旅。
他无妻无子,无牵无挂,仿佛为茶而生。
然而,在这漫长的回忆之旅中,他却发现有一个记忆模糊不清,记忆中似乎有个女子,一袭白绿渐变色衣裳,他似乎与她渊源极深,但具体的细节却似乎被时光冲淡,变得遥不可及。
陆羽停下脚步,望着苕溪水面上的倒影,试图从那波光粼粼中找到答案。但脑海中的面容却如同水中的月影,触之即散。
陆羽叹了口气,往事如苕溪水一样,流过便不再回头。
如今,他身披纱巾短褐,脚着蘑鞋,独行野中。深入农家采茶觅泉,评茶品水;或诵经吟诗,杖击林木,手弄流水。每当日黑兴尽时,他才号泣而归。时人称他为“楚狂接舆”,他也因此更加坚定了对茶学的信念和追求。
他回忆起自己与茶的初次结缘,那时的他还是个孩童,对茶的好奇心让他踏上了研究茶的道路。他记得自己如何遍访名山大川,只为寻找那一杯最完美的茶。他也记得自己与众多茶农、茶友的交流,那些关于茶的讨论和分享,让他对茶有了更深的理解。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茶情有独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在他隐居的草堂中,提笔写下二字:茶经。
这是他余生使命。
夜深了,陆羽的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银光洒满了书案。他正埋首于《茶经》的撰写,笔耕不辍。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沧桑,却未曾带走他眼中的坚毅与智慧。
太累了,他伏案而寐,梦见一座石头山,那山险峻,云雾缭绕,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他脚下的石径崎岖,却步步生莲,引他向深处走去。
行至一处,鸿雪洞映入眼帘,洞口旁有一株白茶树,枝叶繁茂,茶香四溢。那白茶树似乎吸纳了山间的灵气,每一片叶子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他的目光被一位身穿白绿渐变色衣裳的仙女儿吸引。她站在茶树旁,手中把玩着一枚茶叶,目光如水,气质出尘。她的衣裳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宛如仙子下凡,不染一丝尘埃。
陆羽心驰神往,正要看清仙女儿的面容,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当他努力稳定心神,再次睁眼时,仙女儿已消失无踪,只留下那株白茶树在风中低语。
梦醒了,陆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中却难以平静。他想要回忆梦中仙女儿的容颜,却是模糊不清。他闭上眼,试图在记忆的深处寻觅那一抹飘渺的身影,却仿佛伸手触及的只是一缕轻烟。他的心被一种莫名的渴望和遗憾填满,那种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感觉让他无法平息。
仙女儿的面容仿佛是月光下的花朵,虽然绽放着光芒,却又似乎随时可能随风飘散。他记得她的眼神,清澈而深邃,如同山间的泉水,却又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悲凉。他想抓住那眼神中的一丝线索,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他越想回忆清楚,那梦中的面容却越是模糊不清,最后连这个梦都模糊不清了。
陆羽重新执笔,在《茶经》中写道:永嘉县东三百里有白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