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断肠人在走廊
接到邱素萍的电话的时候，张不凡完全懵了。
他这些天里，一直处在情绪失落的状态。
元旦回来的第一天，朱老师就告诉他，张不凡，你要有心理准备，那个晚会可能被搞砸了，你知道最后的节目被剪掉了吗……
他的心里一缩，知道妈妈的担心可能要被证实了。
那个晚上，在回去的路上，妈妈就担忧地说，主持人那些话其实没有必要这样说，太高调了，容易引起反感。
张秋说，没事，我觉得挺感人的。张舒也说是，引起别人的期待和好奇，又故意放一个悬念，这叫引而不发。
结果，第二天的录播，就发现了一点问题，在四手联弹结束时，字幕开始滚动，整个晚会也随之结束。
不过，大家也马上找到了剪掉的理由，再说，剪的主要是郭老师的，要着急也是郭老师着急，而以郭老师的名望，似乎也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小舞台被剪而闹心。
但是，朱朝吾的话，让张不凡开始感觉到了不安。
不几天，郭老师通知他去拿回了预交的学费，只收了200元，然后抱歉地告诉他，身体出了问题，近期无法指导到他了。
张不凡拿了钱，去找阳树，阳树没有掩饰，告诉他，不是因为生病的问题，是出现了很多没有想到的情况，耐心等等吧，耐心等，会有办法解决的吧，应该会有的。
张不凡感觉到，这个耐心等的话太意味深长了。
阳老师和郭老师都没有详细解释，可是张不凡，他是个聪明的人，他不需要解释，他就可以思索得出这背后的原因。
是不是，一次课之后，一次表演之后，他们却发现，他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牛，他们把他想得太强了，所以才这么开心，其实他没有这么牛，他不是他们想要的金嗓子，只是声音很响而已，可能比别人的声底是要好一些，但是，比他们自己想象里差太多了。
所以，为了保住他们的声望，他们用这种躲避他的方式做了个了断。
如果说这个消息之前，邱素萍可能还有些许的期望，这个消息一出来，她怕是已经完全绝望了吧。
本来嘛，金嗓子，哪有这么容易？他也不是第一次唱歌，听过他唱的人那么多，说他声音好的人不计其数，说是金嗓子的，不就两个吗，是两个人看得更准，还是那不计其数的人看得更准？
天真哪，还一度，为此开心，还以为，只要甩开大步，就能追上他寤寐思之的那个女神一般的姑娘，原来，又是一次玩笑而已，一次开得更大，因而更为残酷的玩笑。
还好，一丝理智，保全了他的颜面，让他没有在最得意忘形的时候公开暴露身份，要不然，他得到的，可能是更大的耻辱。
接下来，班里的议论更是让他彻底绝望。
音乐学院的晚会，班里有几个人去了现场，有大部分人收看了电视台的录播，金童玉女的声音不绝于耳。
班里人人讨厌宋扬，人人喜欢邱素萍，但是这场晚会让大家都知道了，原来宋扬是富商之子，是来自附中的天才少年，大家的看法开始发生转变，认为这两人在一起才是完美的搭档，将来一定前途无量，所以大家看到张不凡的颓唐，以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纷纷用同情的目光取代此前的羡慕。
特别是章温，此前班里的人老是说邱素萍和张不凡可能是男女朋友，他就很难接受，但只能讽刺挖苦一下，说一些邱素萍没有眼光估计也成不了气候之类的酸话，现在，他几乎不加掩饰他的幸灾乐祸，平均一个小时三次有意无意地扯到一种两栖动物和一种高端禽类食材的名字。
偏偏张不凡对此无话可说。
综合此前的一切，他终于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判断。
邱素萍，应该是真的已经接受了宋扬了。
你看她，一起登上舞台时，那么神采飞扬，发出那么甜蜜的微笑，你看她，在被宋扬以无礼的行为伤害之后，依然温柔无限，谈笑如初，含笑谢幕，如此宽容……
如果犯那个错的是他张不凡，她还会这样吗，绝对不可能，他一定得赔上诸多不是，还不能让她息怒。
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宋家才可以帮助她完成伟大梦想，只有宋扬才能匹配得上她耀眼的音乐才华，就算她一开始有点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可现实需要她这么做，她的妈妈，可能包括爸爸，也需要她这么做。
金童玉女哪，天造地设般的完美。岂是你一个“癞蛤蟆”所能比的？
假设她对他，还曾有那么一点点眷恋，也没有意义了，因为他本来就明确告诉了她，他爱的女孩并不是她，他把她通向他的一根弦，掐断了。
所以，她可以完全绕开他，去追求她的梦想了，如果她的梦想需要有人陪伴，那也不必是他。
没有了，没有梦想了，当然也没有爱情了，努力多学好一点专业，看看能不能在毕业后，到宋校长的学校里找个位置吧，那也不容易，得是非常优秀的毕业生，因为他们要求有工作经验，不想因为经验原因，失去任何学生的信任……
结果，第二天的晚上，在痛苦和迷茫中，就接到了她的短信。
这个时间点，这个短信，她是有什么要告诉他的？
“张不凡，有个事情，我想告诉你，你答应我，不要生气，不要怪我，行吗？”
听到这句话，他的胸口疼到麻木。
不用说了，他已经明白了。
不就是要告诉他，她对他绝望了，但是可能，她也知道他有多爱她，所以，她打这个电话来，只想说声抱歉。
说了抱歉，她可能觉得，就已经够了。
不对，甚至有可能，这是在一次确定了关系之后，才发过来的歉意。
这个夜晚，一定已经发生了什么，让她惭愧，让她不安，让她在这个点上，忍不住向他道歉。
生气？凭什么，怪她，他有资格吗？
果然，他听到她哭出声来：“对不起……”
证实了。
他在这边，泪如雨下。
这一声对不起，证明了他的猜测是对的。
如果说她有什么事情，可以称得上对不起他，那一定就是，她彻底爱上了别人，并扔下了他，然后在这个时候，想到了他的这一腔痴情。
此刻的她，是刚刚挣脱一个人的臂弯，还是刚刚离开两片热唇？
不知道，不能想。
天空没有塌，可是天在哪里？地也没有陷，为什么他却像踩到了虚空？
他的爱，结束了。
他还听到她说：“张不凡，你是不是很生我的气，是不是恨我……”“这不是我希望的结果，你要相信……”
别说了……这些他知道。
怪不得谁，是他本来就要转让出去的，可能没有资格，可是确实转让出去了。
他实现了伟大，但却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一般，蜷曲在宿舍楼的一个角落里，让自己的泪零落如雨，掉落在刚才脱手滑落到地面上的手机上，把手机屏都弄湿了。
整个宿舍已经岑寂，所有的宿舍的灯也早已关掉，只有走廊上，那些昏黄暗弱的过道灯，在陪着他，光是暖光，可是照在他的身上，依然是冷的，像这冬天的风一样冷。
冷的也罢，暖的也好，都没有意义了。
他的心已经是凉透了的心。
可是他不能哭出来，眼泪是他给自己这段爱情的唯一祭品。
他有哭出声资格吗，没有！
自始至终，她有没有把他当成过男朋友，他都不知道。就算当过，也是自己把她交出去的。
他交出去了，却撕碎了自己，他不是无耻，只是还不够伟大而已。
张不凡自己也不知道流了多久的眼泪，然后就回去了。
但是那一夜，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过觉，也不是，他连自己是不是醒来过都不知道，一直就在梦与醒之间的边缘，因为他的眼前，忽然会看到她走过来，忽然又看到宿舍外一直在亮着的弱弱的灯光，在风雨中晃着……
“凄凉煞，五枝青玉，风雨飘飘……”朦胧中，纳兰容若的词的意像飘了进来。
飘摇着的，那不是五只青玉灯，是他裂开了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