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伤疤
邱素萍道,“阿冕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好奇心是很足的嘛,什么隐私不隐私的人家都不管的嘛,那天朝吾哥哥说了之后,我就知道肯定有一个故事。阿冕姐,你跟我说嘛!”
那天她跟在阿冕后面去洗手间时,发现洗手间的门锁着,她叫了几声阿冕姐,阿冕才打开门,脸上的表情十分坦然,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可是邱素萍敏感,看到了她眼睛里淡淡的红痕,知道她刚才一定是躲在这里流眼泪了,当时就心里有数,知道这道菜一定有一个让他们难忘的故事。
阿冕瞥她一眼:“说你是女特务,还真没冤枉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不理她,走进厨房,系上围巾洗菜。
邱素萍死皮赖脸地跟进去,抢过菜来洗,一边说道:“阿冕姐,人家好奇心就这样,为这个事都快睡不着了,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告诉我吧,要不,我失眠了,影响健康,你就不心疼吗。”
阿冕说:“不心疼,该干嘛干嘛去,别烦我。”
邱素萍不作声了,也不走开,也不看阿冕,继续洗菜,阿冕在一边冷眼看着,眼睛不觉就柔和下来,一会儿,终于轻声说道:“非非,他这两年,过得可好?”
邱素萍道:“谁呀,哪个他?”
阿冕瞪了她一眼,什么也不说。
邱素萍只得自动投降:“哦,要是你问的是朱朝吾,他嘛,过得可不错呢。隔三两天就出一篇文章到我爸的晚报上,稿费赚了可真不少,要是隔一个星期没有他的文章,就会有人打电话到报社问,那个南方朔是不是生病了,为什么这么久没看到他的文章了?还有人专门写他的作品评论,写之前要求提供一下作者简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猜的吗,都判断这个南方朔是个年纪五十上下的人,就因为说话时老气横秋,有一份饱经沧桑后的幽默和豁达,更好玩的是,还有一个人投稿时,自称是南方朔的孩子的好朋友,请编辑高抬贵手,我爸给那人退了稿,后面加上几句:‘先生,如果你是南方朔的孩子的朋友,那你一定是来自未来,为了不引起时空错乱,我们不敢贸然刊登,只能遗憾地退回你的大作。’笑死我了。”
阿冕忍俊不禁地一笑,急忙说道:“好啦,大学生了,还跟中小学生一样,我看你是长不大的了。把洗好的菜给我,我来切菜。这么多嘴,一会儿罚你给姐做菜。”
邱素萍把洗好的菜装到指定的篮子里给阿冕拿走,说:“嘿嘿,求之不得,我现在厨艺又有进步了,正想给你露一手呢。”
阿冕说:“看看,又吹上了。”拿过菜,洗好砧板切起来。
邱素萍道:“阿冕姐,朱朝吾这两年文章发了不少,知道我爸怎么说吗,说他这种行为属于移情,他的字里行间,相比原来多了一些浮滑和戏谑,少了一分空灵和稳重,这些文章用来应景是可以的,用来传世,份量就不够了……对了,阿冕姐,你不知道,我爸后来收到了一封很长的读者来信,就是写给朱朝吾的,那封信我爸给我看了,真的是让我感到很震惊,你知道那个读者说什么吗?”
“废话,我怎么知道说什么。”
“那个读者说,我是一个罪人,本来是无颜写这一封信的,可是不写的话,良心又无法安宁,现在我已经离开了家乡,在深圳这边居住,但是来自家乡的这一份晚报,我一直保持订阅,对于南方朔的文字方面的变化,我看得比任何一个普通读者都要清楚,可能绝大部分的人读者都无法从中读到的伤痛两个字,我却能看得出来,看到这里,相信文老师已经能猜出我是谁了,因为我们是见过面的。阿冕姐,你一定想不出来那是谁。”
阿冕咬咬嘴唇:“刘烨。”
邱素萍惊奇地看着她:“阿冕姐,这你都能猜得出来?真的是刘烨,她后面写了很多文字,都是就朱朝吾的文章说的,朱朝吾的这些文章,绝大部分的看起来都觉得轻松,里面有不少调侃,但是刘烨居然从里面看出了挣扎、悔恨、无奈以及酸楚。”
阿冕默默地切着菜。
“刘烨说,有的人的变化,是从骨子里变的,皮肉仍然是原来的皮肉,但是骨子却变了,她很担心这样的变化,会毁灭朱朝吾,无声之泣,胜于痛哭涕零,朱朝吾的人格,是建立在他的宽容,豁达,幽默,从容上的,但是这些东西,在一点一点地蒸发,在变化,刘烨说,她没有想到阿冕对于他的意义如此重大,她本来以为,作为初恋的她,才是朱朝吾心底深处最爱的那个,没想到他爱阿冕会达到这个程度,没有阿冕的朱朝吾,正在接受一种可怕的惩罚,刘烨说,但是这样的惩罚,是她加给朱朝吾的,她自私地利用了朱朝吾的宽容,却使他失去了一切……”
阿冕停止了切菜,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眼睛看着窗外,有点迷茫的样子。
邱素萍试探地说:“阿冕姐,听尹叔叔说,你,这两年,也没过好吧。”
阿冕苦笑一声,轻轻地点了点头,眼睛一下子红了。
邱素萍说:“阿冕姐,可能我不该问,你要是觉得不该问,菜刀就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便你,反正我就是忍不住,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有朱朝吾,为什么不再给他一个机会呢。”
阿冕沉默不语,没有责怪邱素萍,却也没有回答这问题,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带着一种欲说还休的无奈和痛楚。
第三天下午,邱素萍所在的班级全体成员被要求到学院会堂,到那里一看,已经来了不少人,而且后面还继续来人,大家都莫名其妙,不知要搞什么活动。
到人员到齐了,指挥队伍的徐老师才告诉大家,是市委方面有要求,为了庆祝下个月到来的全省解放日多少周年,市委举办各市直机关,各所高校的革命歌曲合唱大赛,音乐学院是被特别点了名的,要求是人要多,搞得隆重些,体现出音乐学院的专业素质,所以组织了这支三百人的大合唱队伍,我们就把几乎所有一年级新生都叫来了,且不管唱的水平怎么样,这样的规模应该是绝无仅有的,这样利用我们进出场的时间,评委们也可以得到比较充分的休息。
大家哄堂大笑。
有人说:“就不知到时演出会堂能不能挤得下这么多人。”
徐老师说:“这我们就不管了,那是该市委头痛的事,不是我们。”大家又笑。
一个男生说:“那个会场我们以前去过,合唱时最多可以站五排,300人的队伍,每一排得站60人左右,成年人的肩宽男性以平均45算,女性平均算35的话,站60名女性需要21米,60名男性需要27米。所以,男女比例最好是调整一下,女尽量多,男尽量少。”
大家都惊叹于这么精确的数字推算,因为对于这些艺术院校的学生来说,除了以简谱方式出现的数字,其他形式的数字都是痛苦源泉。
另一个男生笑嘻嘻说:“你说的情况是正立姿势的,有没有想过侧立时的情况?那样的话可能男性占用空间会更小些吧。”
大家哄堂大笑,女生们也都掩嘴而笑。
徐老师严肃地说:“现在不讨论排列组合问题,今天的任务是列队和分声部。离出演时间也就一个月多几天,这么大规模的合唱,时间紧,任务重,后面每天下午,大家都要来这里排练。我们选了两首歌曲,一首是长征组歌里的《四渡赤水出奇兵》,另一首是《长征》,这年头,专业的,革命的合唱曲目算来算去也就那一些,很可能会跟其他院校撞车,所以我们尤其要体现出专业性,否则到时其他院校拿一等奖,我们音乐学院拿三等奖,那就成笑话了。每人都来领曲谱。然后分声部,要求把自己的声部和合唱部分搞定。”
邱素萍被分到前排,估计这是从学院的形象出发,然后被分到女中声部。老师讲解了一下,提了第二天必须要做到的要求,队伍就解散了。
邱素萍回到阿冕那里,给朱朝吾挂了个电话,说了学院组了三百人合唱团的事,朱朝吾说:“知道了,我们这里早就开始了,听说我的班里也有不少学生报名参加。”
邱素萍心里暗暗高兴,说道:“我们都不用报,直接全班叫去了,这个老师表面看对这个事很热心,其实可能是抵触着呢,故意这么搞,人越多越好,一起起哄去,嘻嘻。”
朱朝吾说:“这个本来就是去玩一玩,可惜我这里最爱起哄的人,居然没有报名。”
邱素萍说:“什么?”
朱朝吾说:“我说张不凡呢,他脑子有病了,原来不是哪里热闹往那里凑的吗,居然没报这个合唱团。”
邱素萍不屑地说:“这种人就是乡巴佬,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一定是被吓蔫了,爱报不报,谁想理他的事?”
放下电话,心里有些不快,狠狠地踢了茶几一脚,却把自己的脚趾踢痛了,捂着嘴趾,痛得直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