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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那些年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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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翻的时候,黄绮看出了端倪,忍不住说:“喂,你的手表是不是坏了,队长说一个小时翻一次,怎么翻了三次还不到收工时间?”

    他们九点开始晒好谷,十二点应该是中午收工的时间的。

    这一问让文毕恭脸红耳赤,这是他的一个小花招,他很喜欢这种共同劳动时的默契感,特别是随着耙在谷堆上划过的声音,两人越靠越近,他会浮想联翩。

    他喜欢这感觉,为了创造更多的机会,不惜多耗体力,40分钟不到就拿起耙,而黄绮没有手表,只能被动地跟随……

    其实黄绮不过是随口一问,但文毕恭做贼心虚,慌张之中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假装处在工作状态,加快了速度翻晒,想以此掩盖窘态,却没注意到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黄绮本身在运动方面反应有点迟钝,看到文毕恭突然加速,感到很惊愕,这么一愕之际,文毕恭已经拍马杀到,一肘正击中她的腰部。

    黄绮痛得惨叫一声,捂着腰蹲了下去,眼泪直流。

    文毕恭吓坏了,慌忙扔下耙,下意识地帮她揉所碰痛的腰部,黄绮又羞又怒,本能的一巴掌反手打在文毕恭脸上斥责说:“你干嘛?”

    文毕恭挨了一记耳光,不生气也不叫屈,手足无措地连声说对不起,关心地问黄绮还疼不疼,这一切很快就平息了黄绮的怒火,捂着肚子抹着眼泪不说话。

    文毕恭慌慌张张地解释说:“我想跟你解释一下,我刚才是害怕伤了你,不是想、不是想对你耍流氓……”

    他的窘样让黄绮原谅了他,她缓了一下,好在这种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消失了大半,见文毕恭还是一脸惶恐,就说:“别解释了,没打痛你就好。”

    文毕恭赶紧安慰说:“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就相当于蛟子给咬了一下。”

    黄绮气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文毕恭感觉到自己好像又说错了话,急忙说:“我不是说你力气小,我的意思是,你心地善良……”

    黄绮没好气地说:“你别说了行吗。”

    文毕恭脸红耳赤,他本意只是担心黄绮过意不去才这么说,实际上这一巴掌虽然不重,也一样是火辣辣的,面对突然的唐突,善良并不见得是一个姑娘的优秀品质。

    但是这一次小小意外,两人之间总算是第一次有了交集。

    由于时近正午,太阳挺大,黄绮还蹲在晒场上,文毕恭担心黄绮被晒得太狠,壮了胆子,不顾一切地硬要扶她回到谷仓大走廊坐下,还端开水给她喝,自己一身是汗,却用扇子给她扇风。

    黄绮惊诧于他的殷勤和周到,她本来就善良大度,看到他的草帽绳子断了,顺手帮他弄好,得到的回报是,后面翻晒稻谷、收稻谷,全都是不怎么爱劳动的文毕恭一人包办,她只需负责吆喝……下午收工回校时,两人在别人面前,还是不怎么交流,但是实际上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了,偶尔相对,都是会心一笑,心里又甜又暖。

    这个农忙期间的助农活动持续了几天,两人一直被安排同样的工作,等到活动结束,班上所公认的才子才女,算是成了朋友……

    又经过一段若即若离之后,文毕恭鼓起了勇气,连续给黄绮写了五封信,到第五封信时,矜持的黄绮接受了他。

    后来文毕恭才知道,其实,早在高中时,她也知道了他这个人,并且十分欣赏他的文笔,只是他家的这个出身,让她感觉彼此隔得很远,而文毕恭那时不可一世的态度,让她只能离他远远的。

    两人双双坠入爱河后,文毕恭文思泉涌,他一口气写了很多文章发在报刊上,有好几篇文章是黄绮帮他完成的,他单独给两个人共同完成的文章,给了一个笔名,叫卓相如,当然在文革期间,这些文章因为有小资情调的毒,全都被他顶了下来,后来一起收入《最是一年春好处》这本散文集里。

    这一段校园爱情,被人羡慕也被人嫉妒,但没人可以阻挠。一个是知名才子,老师的得意门生,未来文坛的希望,一个是知名才女,学校宣传队的主力干将,连市文工团都已经给她预定了位置,怎么看都是前途无量。

    然而,风云突变,一场长达十年的政治风暴改变了一切。

    一张从校园开始的大字报,引爆了一场遍及全国的政治运动。

    首当其冲的,是文毕恭的家庭,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他的父母终于不堪忍受折辱,双双自杀。

    文毕恭从一个衣食无忧的富家子弟,一下子沦为最低层的穷人,原本羡慕嫉妒他的同学们,则纷纷跟他划清界限。

    在最艰难的时刻,黄绮一直顶着压力偷偷地陪伴他,支持他,这让他感动,也让他担忧。他几次让黄绮离开他避一避,黄绮说,他什么都没有了,她不能再离开他。文毕恭说,你这样会被牵连的。黄绮说,我家又红又专,不会的,我注意一点就行了。

    然而,不久黄绮家就出事了,她爸爸加入了大革命的大军,成了武斗中的一方,却被怀揣同一目标的对方阵营给枪杀了。

    这真是无比滑稽事情,双方都拥有同一个目标,却势不两立,不惜以命相搏。

    但更荒唐的是,杀人无需承担法律责任。

    他的死,在这场浩浩荡荡的大革命运动中,没有引起任何变化,只是,黄家的天,就这么塌了。

    黄绮本来就因为革命热情不够高涨,甚至继续偷偷跟黑五类来往,受到了宣传队的严肃批评,她爸爸死后,她没有化悲痛为力量,继续大力宣传伟大的文化大革命,而是意志消沉,终于引起了宣传队的不满,直接把她从宣传队除名了。

    即使是这样,在接受审查询问时,黄绮依然不愿与文毕恭划清界限,也无法认可文毕恭的散文是散布小资情调的毒草,如果不是她是又红又专的家庭出身,很可能连她自己,也会成为批斗对象。

    但最后她还是妥协了。

    有一天,她找到了文毕恭,见面后说不了几句话,她就已经泣不成声,她告诉他,她没办法再坚持了,她必须要离开他了。

    文毕恭竟显得十分平静,他没问为什么,只是说,这才是正确的选择,我如果只能给你带来苦难,我也无颜面对你和你的妈妈,那就远远离开我吧,我没有关系的。

    黄绮说,那你答应我,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自杀,你如果自杀了,我就……

    文毕恭说,你放心,我绝不自杀,就为了你我都不会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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