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 夜雨微凉
“不好意思”
“请问，有何贵干？”
夜雨之中，小巷之内
少年的声音轻响而起
五指收拢，轻抓着由身后悄然而来即将搭上自己肩膀之手的腕部，他的身体已经悄然紧绷，足以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嗖——”
没有任何回应
仅有风声呼啸
松手
伞落
转身
少年迅捷抬臂，抵在偷袭之人另一只手的腕部上，挡住了其对准自己脖颈后方精确划砍而来的这一记手刀
这不是什么所谓的电视剧情节
若是挨实，不论如何，身体乃至大脑肯定会留下不少的后遗病症
无光
幽夜之中，少年哪怕转身目视，却也仍然无法看清偷袭者的面容
不过，通过攥紧对方最初偷袭不成，被反手禁锢住的手腕，他还是获取到了一些信息
“这位小姐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敌视？”
“是因为这片黑夜认错了人？”少年以冰冷目光注视着眼前幽暗：“还是说或许这本身并非是一场误会呢？”
无言
唯有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世界因此短暂苟以光亮
刹那之间，两条鞭腿带着似有似无的劲风彼此碰撞，发出闷响
一前一后
前是攻击
后是防御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轰雷声炸响，将世间一切杂音覆盖
死寂
两双眼眸凝视彼此
一方理性平静
一方淡漠无情
抬手
迅速撤回自己攻击无果的手刀，少女转瞬再次朝向前方刺出，瞄准少年咽喉发起攻击
与此同时，她竟是任由全身向后倾倒，不做抵抗地将后背朝向地面摔去
此刻，少年仍然攥紧少女手腕的举动，毫无疑问是让他自身成为了一个对她而言绝佳的着力点
——若是因为手臂被突入其来的质量拖拽，导致全身前倾倒向地面那么，少年无疑绝对会不可控地正面压住少女，从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来不及设防的咽喉被手刃刺中，却什么都做不到
因此——
没有任何犹豫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道足以拽动全身，少年立即果断松手，避免遭受牵连，陷入被动的境地
殊不知，他这么做，才是着了少女的道
准确说的话，是实现了她脑海中的想法
迅速收回自己被解脱禁锢、以及做出佯攻状态刺向少年喉咙的双手，少女立即将它们高举过头顶，撑住地面来了个后空翻，让自身在重新站稳且摆好架势的同时，拉开了距离
——这才是她的目的
摆脱被动的局面，拉开距离，抓紧这不过几瞬的喘息时间进行针对性思考
不过，很可惜
少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风来
伞飘
宽大轻薄的伞面乘风而起，露出了一个掩藏在其后，已经重新被提手中的宽包
松手
包落
似如站在对方球门前想要射门的足球员，少年抬脚狠狠踢在了尚于半空中坠落的提包上，让它迅速飞向了少女的门面
面对此景，无论是谁，肯定都会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在自己脸前，或者挥动手臂直接当场拍飞袭来的物体
少女自然也不例外
刚进入思考状态中、正在考虑针对性战斗技巧的她，面对眼前骤然飞速朝向门面袭来的提包，比起优先躲避，身体下意识地选择了原地抵抗
双臂交叉，应激闭目
她将被少年踢飞过来的提包挡下
是的，这确实是非常正确的做法
只不过
——仅限于并非生死战斗的小打小闹之间
“嘭——!”
这是少年抬脚猛然一跺地面，发出的声响
宛若一颗出膛的子弹，他的身形暴射而出
手持着已经收束成如同棍条状的雨伞，少年紧握伞尖，将相比起伞尖而言更较为安全且拥有更大接触面积的伞柄作为攻击手段，用其狠狠杵向了少女此刻毫无防备的腹部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少女刚才并不打算留情，少年自然也不会想要多么手下留情
——起码，光是没有用较为锐利且接触面积极小的伞尖，他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可惜，好巧不巧
光黯
电闪雷鸣已过，幽夜重归
虽然只不过仅是瞬间而已
但失去视野，少年的攻击自然无法精确定位
因此
待到闪电再度划破天际，暗夜恢复光亮后，少年的攻击也已然落空
本该杵在少女腹部上的伞柄，就这么因为那一瞬间失去视野，从而偏离定点，仅是擦着她的侧腹掠向后方
无法行动
由于刚才的蹬地爆发突进，少年此刻近乎身处半空之中
被身携的强大惯性所驱使，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攻击落空，然后任由伞柄带动手掌、手掌带动手臂、手臂带动全身，共同朝向少女的身旁后方朝下冲袭而去，却无法控制身体做出任何行为以做抵抗
一秒
对于普通人而言或许很短，对于某些人来说却很长
好巧不巧，少女就是第二种人
待先前抵挡提包之时产生的应激反应消失，少女睁开眼，顿时就看见了身旁因为攻击落空而显得姿势有些滑稽的少年
毫无犹豫，甚至连哪怕一瞬间的思考都没有，她立即抬脚，一个旋身，一记迅捷的鞭腿直接踢在了少年的身上
刹那——
就如同一颗被人用力猛踢的足球，少年尚且处在半空之中的身形，就这么被迫跟随着踢击上携带的庞博力道朝向小巷的墙壁倒飞而去，随即后背狠狠撞击在了恰巧靠墙存放着的杂物群堆里，发出一声巨响，再被倒塌下的杂物埋了起来
“怎么样，没事吧？”
发声之人，是直至刚才还并未存在于此处的第三者
悄无声息
男子出现在少女身后，迈步向前走到她身旁，关切询问
“没事，只不过是太久没像这样活动筋骨，动作一时间有些生疏而已”
说着，少女抬眸，似如这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般，转头望向不远处外坍塌的杂物堆，问道：“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那个看守者如何了？刚才情急之下不小心忘记留手了，要是造成严重伤势明天，恐怕会有不少麻烦”
“麻烦？”
闻言，男子似是有些感到好笑，回复道：“我们即将准备做的事情，还会在意多添上几分麻烦么？”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说的也是”
轻轻点了点头，少女道：“那么，既然已经排除不确定因素，就继续按照原计划行动吧”
“那个看守者怎么处置？”
“暂时不管，优先计划”
目视着已经倒塌的杂物堆，少女脑内回想着刚才和少年接触时听闻的礼貌性言语，又暗中认真感受了一下雨水的冰冷程度，思虑后开口：“不过看在他貌似并非是那种因为自身兴趣加入『拾荒队』的份上，待会任务完成之后，就出来把他带到一个适合过夜的环境里吧，免得万一感冒发烧，还要花贡献点去兑换药物”
“好”
交谈到此为止
仅是随口几言，少年的命运就已经从可能存在的监禁或死亡有了逆转，不再危机四伏
当然，这是建立在他愿意配合情况下——
“咳咳咳”
一阵不看场合的咳嗽声忽然轻响而起
与此同时，坍塌的杂物堆被从内推开
“哦？居然还有意识？”
“看来，你的动作确实有些生疏”见此，男子的口吻不由带上几分惊讶：“以往的你，可不会像现在这样手下留情”
“”
少女没有回答
毕竟，她比谁都要更加清楚，自己刚才下意识的踢击，可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与之相反，彻底用上了全力
“你，都听见了什么？”
第一次，少女朝向少年开口
“咳咳咳什么『听见什么』？”
捂着腹部缓缓站起，少年咳嗽着有些艰难的回话道：“我好不容易才从你刚才那一脚的后劲里缓过来，哪有闲空分心听你们说了什么？”
“假话”
平淡的声音紧接着轻响起
一个大约只有六七岁左右的男孩走来
眼睛盯着站起身来的少年，他开口做出判断
仅此一语，就将整个小巷内本来还略有缓和余地气氛，整到了完全充斥尴尬的地步
“咳咳咳好吧，我确实有听见你们的交谈”
摇头苦笑了一下，少年继续道：“不过话先说清楚，虽然听是确实有听见，但这并不代表我有听懂你们在说什么”
“真话”
男孩给出判断
“没听懂？没听懂就好”话音未落，望着因为闪电划过天际而外貌变得清晰起来的少年，男子低声道：“等等你这张脸，我似乎有那么点印象”
思索片刻
“你是在李文涛和赵杰云小队里，负责后勤工作位的刘晓生？”
“你认识我？”
知晓自己说谎无用，少年应该说是刘晓生，不禁皱起了眉头，主动反问道：“那么，你是谁？贵姓？”
“免贵，姓辕，名道宏”
微笑着，男子推了推脸上携带的眼镜，上前几步走到刘晓生面前，伸出手：“抱歉，今天这场争斗属实是一次误会，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明天我们会将赔偿亲自送上”
他的言语诚恳，面容和善，让人不禁会产生一种亲切感
以至于刘晓生尽管犹豫了一小会之后，终究也还是选择同样伸出手，和他礼貌性相互握了握
“赔偿什么的，就不必了”
刘晓生开口：“只不过，待几位今晚完成想要做的事情之后若情况允许的话，可否顺便帮我一个小忙？”
“哦？”
闻言，男子不由提醒道：“小兄弟，你可知我们今晚，是准备要去做些什么吗？”
“不知道”
刘晓生坦诚道：“老实说，我根本连猜也猜不到几位今晚准备做些什么”
“只不过那是在没有听见几位的交谈之前”
他说：“既然几位原先是因为把我误认成『看守者』，所以才打算出手排除那么，事件的大致方向不就非常清楚了吗？”
说着，少年微微侧眸，将自己的视线投向了空中
准确来说，是望向了此巷尽头之外，距离他们几人已经不算太远，一栋外观略显破烂陈旧、但还是有不少人正在看守的建筑物
——那是这个营地用来收押‘难民’的看管所
所以
既然三人打算暗中排除看管所在夜间巡查周围的『看守者』
那么，他们的大致想法理所当然也就和某种事情脱不了干系
也就是所谓的——
“你打算做什么，小兄弟？”
见刘晓生并非胡编乱造，而是确确实实揣测到了自己等人的想法，辕道宏不禁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沉声道
他很清楚，自己等人和眼前这位少年之所以能够像现在这般交谈，纯粹是因为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那就是，他们都是一路人
从某种角度上而言
“想要让一个人离开这里”
收回望着建筑物的视线，刘晓生再次注视向男子，严肃道
“为了什么？”
出声之人，是从刚才开始，就始终沉默不语打算旁观的少女
“是为了可以流通的货币？还是为了能够生存的物资？还是说为了女人？”她问
闻言，少年不禁愣了下
不过，他很快无奈一笑
“不，并没有那些东西”
摇了摇头，他回答：“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去索要什么报酬”
“那么，你是为了什么？”
少女有些疑惑不解
她无法理解，眼前的这位少年既然不索求报酬，那又为何身入险境
而对于她的困惑，他又是淡淡一笑
但
他的眼神与语气，始终保持着严肃
“为了一位失去妻子的丈夫”
“为了一位失去母亲的孩童”
“以及”
“为了一位我所珍视的朋友”
“”
他轻声低语
她沉默不语
她侧眸望向身旁，朝着男孩投去视线
见此，理解她想法的男孩什么也没说
只是安静注视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风雷交加
雨夜略寒
有人迈步向前
有人安静旁观
有人侧步退让
有人直视来者
“季月霜”
少女说出自己的名字
“你很不错”
她说：“可惜很抱歉，你的请求，我们无法接受”
“不过——”
停步站在少年面前，她郑重地伸出了手：“我们可以接受，今晚的相互合作”
一切皆是不言而喻
答案因此仅存唯一
“那么，合作愉快”
两只手郑重地握在了一起
夜雨微凉
唯有两人相互交握的手中，尚且留存着一丝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