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暴风雨，要来了
寒风，异常喧嚣
特别是站在大约二三十层楼的楼顶时，哪怕是背对着那种时不时肆虐袭来的狂风，它也足以让人睁不开眼
“如何，侦查到幸存者营地了么？”
站在天台上，聆听着身后呼呼作响的风声，唐萧林低头望向坐在自己面前、正在认真使用双手操作电子平板控制无人机执行任务、同时监视着其在飞行途中传来的数据与影像的瑞吉儿，他静候许久之后这才开口问道
“有，不过很少”
趁着近乎只有几瞬的短暂休闲时间松开一只手抬起，将随风乱舞在自己眼前形成阻碍的发丝重新撩至耳后，少女开口淡淡道：“这些集体都隐藏得挺好，若不是无人机上装有热感应恐怕，光是依靠高空视野进行侦查，还真会有点棘手”
“人数如何？”
“截止至今，目前一共搜寻到十六个幸存者营地，其中六个营地仅有一人，五个营地为二到五人左右的小型团队，四个营地为五到十人左右的中型团队”
“还有一个呢？”
“约在五分钟前，其营地内的幸存者已经全部失去生命体征，数量为三人”
“原因是？”
“被尸群包围，抵抗至力竭”
“”
“想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如此”
“既然我们没有胆子自尽，而是选择想方设法继续厚颜无耻的活下去那么，遭受这些『惩罚』，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而已”
仿佛察觉到了自己身后的少年是在为何而沉默，少女轻轻发出一声叹息，似如触景生情一般地感慨道：“所以或许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步上他们的后尘吧”
并非悲观
并非自哀
不过，言语确实传递着少女心中的某种思绪
因此——
“但那也只是『或许』，不是么？”
有人的声音很轻
轻得如消融风中
或许是因为这道发自身后之人真心的喃语，亦或许是因为这份从背后忽然间包裹上身的炽热暖意，瑞吉儿情不自禁高高仰起脑袋，抬眸望向了他带着微笑的面庞
唐萧林早已低下头
垂眸
他在注视她
她也在注视他
无声胜有声
宁静
此刻，仿佛就连风声也懂得窥探气氛，逐渐变弱了下来
许久
“你好像又忘记了一件事情”
她轻语
“不，这次我没有忘记”
他很清楚指的是什么，因此笑着摇了摇头：“虽然确实有发生接触可那也仅是衣物而已，并非是我本人，不是么？”
“你高兴就好”
听闻这般有些强词夺理的诡辩，一声饱含无奈的轻叹不禁轻轻响起，随即消散于风中
就连少女本人也能明确感觉到，自身最近以来莫名感到心累的次数，有了明显的增长
“如何，现在还会感觉到冷吗？”
“严格而论，确实要比刚才暖和些许”
“虽然只是起到了聊胜于无的程度而已”目光微偏，少女平静开口：“不过，再怎么样，有也总比没有好”
“你能够满意就好”
“不，这根本就并非『是否满意』的问题——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省得解释起来还找麻烦”
轻叹着，瑞吉儿做出了最为明智的选择
收回目光，放弃反驳，任由自己本就已经后仰的上身缓缓倾倒，她随即依靠在了少年的双腿上
“那个，瑞吉儿小姐？”
“怎么了？”
“如果我的视觉和触觉没有出现错误的话貌似，你当前正在做着一项大概率会产生争议性的举止”
“那又如何？”
“别忘了，最终解释权是在我这里”闻言，将视线投回手中操作平板的瑞吉儿表示自己完全并不在意，给出友情提醒：“至于详情，你可以参考定下的第一条”
“我不认为这会对调查有帮助”
有人无言以对，默默想要转移话题
“但，那也只是『你认为』，不是么？”
对此，少女不以为然：“对我而言，工作时间久了之后换个姿势再继续，反而更能够增加效率”
“哎”
“怎么，不乐意？”
听见身后之人忽然发出叹息，感受着其中和自己刚才近乎完全一致的心累与疲惫感，瑞吉儿不自觉微微挑起眉头，嘴角同时也不禁翘起些许，看上去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你高兴就好”
听闻这般隐约带着调侃的询问，一声同样饱含无奈的轻叹不禁响起，随即消散于风中
虽然表情以及言语始终在给人一种不情愿的态度，可某人实际却反而暗中绷直了双腿，希望少女能够倚靠得更舒服一些
“嘀嘀——嘀嘀——”
毫无征兆
清脆的提示音从操作平板传来
时机恰到好处，却也过犹不及
“哦？”
“不错的搜寻效率，速度挺快”听见声响，瑞吉儿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瞬间的错愕，随即重归面无表情，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满意：“看来，我们已经找到目标了”
“目标在哪？距离这里多远？”
唐萧林很明白，刚才响起的提示音是源自于少女本人对于平板的操作
准确来说，是对于飞行无人机进行搜寻模块的设定
据她先前解释，是对于一片区域内存在人数的筛选
“目标位于城市中心地带略微靠后的区域，是一处大型发电厂，大约距离我们有二十公里左右的直径距离”
“可观测到的幸存者数量大概有多少？”
“根据无人机传回的影像，初步判断在二十人以上”
扫视着显示在影像中的各个幸存者，观察他们的举止，瑞吉儿同时补充道：“行动规律，存在欺凌现象，少数个体持有枪械武装，巡逻路线规划近乎无死角看来，这是个存在一定体系以及阶层制度的营地，而且装备较为优良，已经脱离了冷兵器阶段”
“那么，评价是？”
“危险程度，估计不亚于我们那座城市中的部分小型集体”
“不过，顶多也就那样而已”瑞吉儿轻描淡写道：“比起考虑他们的战斗力，我们还不如先思考一下应该如何想办法潜入进去”
“很困难吗？”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有一件事情想先问你”
没有解答唐萧林的困惑，瑞吉儿反问：“如果我们这才是采取『强袭』型的方案，你会同意么？”
“嗯我想，『强袭』型的方案应该并不适合这次行动”
思考了一会之后，唐萧林摇了摇头，说出自己的看法：“先不谈我们在人数上的天然劣势光是『调查』以及『营救』这两点，就足以让我们必须选择不会爆发正面冲突的方案”
“也就是说，你准备选择『潜入』没错吧？”
得到答案，瑞吉儿却并不怎么感到意外：“既然如此那么，我想你应该也很清楚我和她，两个人分别擅长什么”
“她擅长正面进攻，强袭作战”
“我擅长搜集情报，控制局势”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
停下操作平板的双手，瑞吉儿再次仰起头抬眸望向上方的唐萧林，问道：“你觉得我和她两个人，能够胜任『潜入』型的方案么？”
听到这里，唐萧林怎么可能还不了解瑞吉儿想要表达的话外之意？
“看来只有我了，对吗？”
三人之中，有过类似经历的人只有他一个
毫无疑问，若要采用『潜入』型的方案，行动恐怕也只能他一个人
“不，你也还有其他选择”
“你也可以选择放弃潜入”否决了唐萧林话音中的唯一性，瑞吉儿开口道：“想要保全自己是人之常情，并非什么可耻的事情”
“如果我选择放弃，会怎么样？”
“我会远程控制无人机在该区域的高空盘旋，借此来采集数据”
望着他，少女回答：“然后，待数据采集完毕，就离开这座城市”
“那救人呢？”
“我之前说过了，那只不过是『顺便的行为而已』”
风逐渐变大了
凝视着他的眼眸，她漠然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向那对父子做过任何承诺或者再次进行交易，不是么？”
她的眼神很平静，却没有因此而影响到声音悄然透露而出的冷漠
“”
“我不会催促你现在就做出决定”
收回视线，瑞吉儿缓缓闭目，同时说出了在唐萧林做出决断之前，她的最后一句话：“不过，希望你还是尽量别思考太久”
感受着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她说：“毕竟若远行二十公里左右的直径距离路程，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话音轻响
话音轻落
很快，世间仅剩下了风声
不知过去了多久
“能够确定，那个营地就是我们的目标吗？”
一句简单的询问
已然表明的态度
“可以”
说着，瑞吉儿把手中的操作平板轻放至平摊在身旁地面的地图上，转而将原本用来压住地图防止被风吹飞的笔记本拿起，抬手举高递给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唐萧林
“虽然那位先生并没有和我们交流清楚，但他其实有把当时发生的大致情况全部记录了下来，就写在这本笔记里”
“省去大量情报，只谈论重点的话，你暂且只需要先理解三点——”
感觉到手中的笔记本从上方被抽走，瑞吉儿这才继续道：“
“一:当时包围他们的人有很多，至少存在十个以上”
“二:虽然并非全体人员，但不少人手中都持有武装”
“二:他们拥有载具，款式不同，都有经过维护处理”
她开口将情报说出
“也就是说，这个营地完全符合这三个关键点？”
“没错”
瑞吉儿肯定道：“我调查了整个城市的道路情况，发现仅有这个营地周围的街道并未被障碍物阻碍，同时也仅有这个营地之内存在多辆不同款式且经过维护处理的载具”
“而且，也只有他们持有武装对吗？”
“没错”
见唐萧林已经理解甚至是抢答，瑞吉儿不禁点了点头，以示满意
“很好”
见当前事况已经明了，唐萧林便是开口道出自己的决断：“既然已经锁定目标确认无误，那么我们应该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出发吧”
少年如此说道
一切一如既往
仿佛没有变化
“为什么要同意？”
回想着他之前的劝阻，少女现在感到疑惑不解：“本来想阻止我行动的就是你，不是么？”
她问：“为何，现在改变主意了？”
“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唐萧林轻叹：“一件讨厌的事情”
“讨厌的事情？”
“这可真是让人出乎意料”闻言，似若调侃，似如困惑，瑞吉儿不禁道：“你居然会有讨厌的事情？”
“那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啦”
唐萧林无奈道：“我再怎么样也好歹算是个人类，会有讨厌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么，说说看？”
带着一丝好奇心，瑞吉儿开口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很特殊的东西”
似如对脑内想起的事情感到烦躁，唐萧林情不自禁抬起手，用力地抓了抓头发：“我只是非常讨厌那种被迫和家人分别，甚至到最后还是阴阳两隔的感觉而已”
“就是这样，我先下去了”
没有给少女再说些什么的机会
略微弯腰使用双手轻扶住面前之人柔弱的肩膀，将她倚靠在自己腿上的娇躯撑起远离，待她稳定身形，他便立刻转过身去，甚至连笔记本也忘记了交还，就这么匆忙离开
仿佛在逃避着什么
“”
没有回头
没有言语
感受着因为再也没有人帮忙遮蔽，立即便是从后方呼啸而来，毫不留情肆虐掠过自己全身的凛冽寒风，少女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金色的发丝在寒风中飘扬，她却再也没有抬起手梳理过，任由它们遮挡自身视线，仿佛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世间寂静，风声呼啸
风声之中，隐约夹杂着一人逐渐靠近的脚步
“你来做什么？”
没有抬头
没有动作
哪怕察觉友人在身后驻足，她那已经被发丝近乎彻底遮挡住眼前视野的双眸，也依然盯着手中的操作平板
她在看着
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看起来，你们的谈话似乎并不怎么融洽啊”
“你过来，就是特意为了说这个？”
“不，我只不过是来做我该做的事情”
一问一答
抬手，接住自远方逐渐飞回，最终静止在自身面前的友人的头顶上空区域的无人机，夏娜并未再说些什么，转身便是迈开步伐，就此离去
不用考虑再说些什么
也没必要再说些什么
因为她与她心知肚明
无言
无人
无叹
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终是抬眸眺望向了远方
似如蓝月的眼眸之中，倒映着此刻一片灰蒙的天空
放下平板
抬起冻得已经有些麻木的双手，轻凑至自己的唇前
檀口微张
带着暖意的白气缓缓升腾而起，却转瞬被寒风撕碎
这个时候，少女莫名奇妙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在车上做出的判断
颇为难得，她居然会有点想笑
“果然，天气预报什么的有时候还是不太准确啊”
隐约之间，有着几抹淡淡的冰凉随风飘来，落在了少女的脸颊上
“看来”
眺望着远方，她轻声呢喃
“暴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