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无意婵娟,以怨报怨
血水混合着湿黏黏的泥土,从天而降,如被罪恶诅咒的这半生。
淅淅沥沥,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张开嘴唇浅尝一下,除了苦,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就像这,荒诞的一生一世,以及脑海里不切实际的虚假记忆。
或许,真的就无可救药了吧?
天空深深浅浅,地狱无门却被撕扯出一条伤疤,让无处安放的罪恶灵魂,在这世间孤独而邪恶的游荡。
真的很讨厌,很想一死了之。
对哦,好像离死也不算太远了,就在耳边,嗡嗡的响着。
濒死之际,是不是都不太想说话呢?
徐啸杰不知道,毕竟之前死的时候也记得不清楚,糊糊涂涂的就死了好几次了。
但这次,死亡的韵味真的很强烈,就在肩膀和脑海里穿梭着,在伤口和救赎间徘徊着。
有可能,死神在考虑,要什么时候接自己回地府。
死神袖手旁观的站在一旁,等待死亡将灵魂吞噬,将肉身献祭,完成他那被人们定义的职责。
神,不应该拯救世人吗?
为什么现在又……
……算了,徐啸杰也懒得争辩什么,他的脑海里浮现很多东西,只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分得清呢?
不想了,什么牵挂于他而言,也都已经没有机会了,那就坦然就死吧。
……
异化之恶,远超所有的想象,灵魂的良心能否经受住考验,就在这为数不多的几刻间吧。
被血水染红的泥流,在那身躯宽大的男人手里萦绕,霸占着暴雨间的几丝空隙。
慢悠悠的朝巫马聪飘了过去,接触泡发的肌肤时,如圣水般生出治愈的功效,那已经被掐断的经脉渐渐复原,好似特效一样的扯淡。
巫马聪凌乱的头发就在眼前,遮盖着那男人的样貌,但他没有打算把头发拨开,现在这样还能让他有点安全感。
男人闷哼一声,满是不屑和嘲讽的鼻息,让巫马聪浑身一颤。
冷风凛冽刺骨,但这声闷哼,显然比一切的极寒都要致命。
即使天色昏暗,也可以明显感觉到,巫马聪的眼神立刻冷了几个度,后槽牙的相互撕咬声愈演愈烈。
一瞬间的面露凶相,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也是挺无奈的。
恐怖的是,这是世间的常态。
既心疼,又无言以对。
心心念念的家人,好不容易见面了,只有一句冷言冷语,和爱搭不理的态度。
而且,也不管自己有没有改变,有没有努力,毕竟在有些人心里,他永远都是一样的,无能、废柴、垃圾。
可巫马聪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跪坐在地上,任由风吹雨打。
他始终,无动于衷。
男人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随即踏步向前,踩了好几脚粘稠的类血液物质,又在地上反复碾了好几次,才觉得蹭干净了。
龙王神满身插得像个刺猬,鳞片间涨得通红,半数皮肤已经将鳞片给挤掉了,露出紫红紫红的狰狞表皮。
虚弱的龙王沦为困兽,卑微的趴在地上,被刺痒的雨水冲刷着,它那可能不太干净的灵魂。
巫马泽顺手就拔出了一支箭,血肉成泥般溅了出来,龙王没有发出太大的悲鸣声,仍旧像一滩烂泥似的烂在那里。
巫马泽撇了撇牙缝,挤出几个刻薄的字来,“真没用,居然连等待支援的本事都没有,白白浪费我的时间,就凭你这烂尾虫也配攀上我华夏大地?”
“说得好!说得太好了!来自华夏的将军,你好啊!”
半空飘下来一个阴冷的声音,音调窸窸窣窣的,好似无数的羽毛堵塞在了下水道口。
既不能通畅的流下去,也不能畅快的把自己噎死,着实听着很难受。
巫马聪眉梢的横肉慢慢皱起,将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其中郁结的怨气,逐渐延伸到了全身的每一个部位。
乃至于,感染了周围的环境。
一个情绪不稳定,却总喜欢影响和干涉别人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毫无遮拦,而且一点愧疚都不会有。
巫马泽扔掉手里血津津的箭头,转身抬了抬头,即使身处下位,但他眼神中的威严肃重,丝毫没有减弱。
然后朝空中喊道,“鹰坚,你还没有死心?打不过我们就开始欺负邻居,是不是很不礼貌啊?之前你不是还说,你们鹰国人是最讲信用的,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哪里哪里过奖了,本先生这不是又来表示友好了吗?哪里就是欺负百越子民了呢,地上一具尸体也没有啊!”
“哼,你们杀人,还能……让人看见?”
鹰国?
还有什么鹰国人?
都是什么呀……
徐啸杰稍微挪动一下,就会换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不知是从身体上传来的,还是从心底生发出来的。
他努力用手去够肩膀上的箭头,但力气不够,只能稍微擦边碰到一点,稍微一碰就会撕裂伤口,一点一点的往里扥。
说不疼是不可能的,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旁边几个人像是死了一般,看不到徐啸杰也就算了,要是一发狠把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推下高楼,也不是不可以的。
所以,还是靠自己吧,就算死了也不会觉得太冤了。
尝试的过程很艰辛,但以徐啸杰的个性,他更喜欢注重甜甜的结果。
这样的话,伤口好像就不太疼了,自己也能开开心心的爬起来了。
在徐啸杰这拼死挣扎的几十分钟内,那几个磨叽鬼的话,他是半点都听不进去,因为太疼了,那段时间真是已经丧失了部分听力。
听不到,又看不到的情况下,别提有多折磨人了。
好在,赶在被人暗地里使坏之前,总算是把箭拔了出来,徐啸杰叹着气把身子缩了回去。
撑着一条胳膊两条腿,出了几身汗,总算是自己爬了起来。
一回头,却见一张分外狰狞的面容,瞬间逼近自己,冷不丁的将徐啸杰撞了个四脚朝天。
直直地掉下了楼,消融在了漫天的雨幕下,雨滴越下越大,打在身上也是很疼的。
……
都说阳光普照,会给大地带来希望。
只是那是老话了,现在……
就算有阳光又能怎样,如果同时升起的还有乌云,那太阳可能也无能为力。
毕竟现实中,它们还是处于不同维度的,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长寿万疆的太阳也终究,会走向毁灭,陨灭在宇宙银河的浩瀚无垠中。
至于,既不科学也实际的灵魂会不会幻灭,可能宇宙也没有答案。
光,可以穿梭时空,跨越宇宙,却无法拯救一切的阴暗。
毕竟,总有它抵达不了的地方。
这时候,可能学会适当的释然,是唯一的解药。
徐啸杰还记得,他最喜欢的天色,就是初升的朝阳,光将天空照的白亮亮,黄灿灿的,鼻子吸一吸就感觉特别的温暖。
因为只有每天的这个时候,记忆里的家人才是笑脸相迎,没有哀哀怨怨的指责声的。
那些光亮外表下的丑陋,在阳光下,才会显得干净温和一些。
光亮如新,带走无需忍耐的麻木,暂时性的让人可以逃避一会。
虽然不确定脑海里的记忆,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但它们带来的冲击感都是很致命的。
世世的轮回皆是如此,每次的梦境都会有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物设定,但似乎内核都是一样的。
浮夸的外表演绎,空虚无奈的真实内核,怎能不让人迷茫。
记忆最为深刻的,可能就是那一世,这一世天悬九洲,旧陆危难,新旧交叠却怎么也碰撞不出火花来。
暗地里波涛汹涌,命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人生过得稀里糊涂。
自己过得一地鸡毛,无可奈何,却总念想着,自己那颗从小生长起来的肉心,宁愿让自己吃亏,不愿背弃良心的苦果。
你说,大部分的人都是这样的,哦,是大部分的底层人。
上层人,底层人,明明只差一个字,差别却远不是那一个字能解释清楚的。
梦里轮回往复,徐啸杰似乎过得都是所谓的中上层生活,真诚点也不怕别人喷,他真的没太吃过生活的苦。
家里表面和谐美满,外人眼中的模范家庭,长子是可造之材,而幼子深受宠爱,父亲事业有成,母亲温婉贤淑。
电视剧里的男霸总,大概都会是这样的表面家庭,然后毋庸置疑,背后的真实生活自然是阴暗,见不得人的样子。
有时候总会疑惑,为什么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一定会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呢?
难道,只是为了配套的设定,好让套路化的生产线能博得眼球吗?
其实,贴合实际想想,确实是有逻辑在的。
电视剧里的理想主义人设,一般都是真实社会中的中上层子弟,毕竟现实中真正的富豪是不会让普通人看见的。
真正的富豪,儿女生来就是人中龙凤,家中底蕴深厚,根本不会让他们受一丁点苦。
家里纵然比较功利,但孩子一般也不会出现特别严重的心理问题,他们受的教育从来不允许慈悲的衍生。
像徐啸杰这个层次的,可能不太一样。
生来居于高位,认知见地自然理智至极,他们懂得隐藏自己的富贵。
毕竟,那都是收割来的血肉滋养出来的,他们知道罪恶,却无视它们,囚禁罪恶。
至于,会不会有一天改变一切,都是未知数,不是俗人能轻易评定的。
说白了,徐啸杰脑海里经历过的百世轮回,都是在戏台上惺惺作戏,跳梁小丑般在甜蜜的陷阱里越陷越深。
如果徐啸杰自己,真的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也不至于反反复复的,用同一场噩梦折磨至今吧?
如果他犯的错,是面对恐惧时的软弱,是母亲被家暴时的无能,是父亲拳脚相向时的害怕,是对哥哥的一丝羡慕嫉妒……
那,徐啸杰可以用命来赔偿,让虚幻中的家人得到救赎,改变一点点现状,一点就好了。
以前,他总是贪图笑容和阳光的明媚,忽略了一些阴暗,现在改的话希望还来得及。
希望来得及,希望,希望……
要是,能让世界的格局变一变,资源重新分配一下,那世界会不会变得更美好呢?
呸,这也是自己能说的吗?
小心,被……
既无王者之资,那退而求洒脱,时而出点臭主意,也颇有滋味,吧。
黑暗中透进来一束光,有些笼统,虚虚晃晃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什么东西?”
略微动弹一下,四肢的关节处就会产生刺痛感,像是被绑住了。
“嗯……!?谁!你别摸我脸……!”
徐啸杰浑身没劲,一边胳膊快要断裂似的,时不时还要背刺他一下,不咬着牙根本说不出话来。
“乖,小杰,是妈妈呀!”
一掌下来力道雄厚,正好拍在伤口上,那酸爽,跟撒了把盐一样。
但一向最怕疼,最喜欢瞎叫唤的徐啸杰,始终没吭一声。
等明亮的黄色橘焰,在四周迷彩灯内点亮时,辉煌璀璨的神殿内装,如刺眼的盲流冲进自己的视野。
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李婵的脸凑得很近,几乎要贴在徐啸杰煞白的脸上,肩膀微微颤抖着,几乎停止不下来。
母亲的手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那般轻巧柔顺,在脸上胡乱的点也半点都不会觉得厌烦。
那掌心尖的温度,是醉人的,是带着芬芳馥郁的血浓味的。
割舍不掉,也靠不了太近,一入脑海里便都是无人知的心酸。
这种心酸,可能是世间万物的常态,只是在家里闻到,会更加无助一点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谁家没有点苦衷呢?
又不是只有自己一个,可怜可怜的。
徐啸杰这样安慰安慰自己,还能说服自己,但面对母亲,他似乎不指望,也不希望她能原谅什么。
这是私心泛滥吗?
是人心险恶吗?
徐啸杰也变得矛盾起来,他可以同情自己,但无法说服自己去劝说母亲。
毕竟,他做不到感同身受。
此刻,此刻……还能怎么办?
徐啸杰没有强烈的情绪,也没有当初想要远离家的冲动,只是弯了弯嘴角,笑了笑。
喊了声,“母亲,我想你了,我……”
李婵轻轻用指尖擦拭眼眶边的泪水,温和慈爱的眼神里,都是小儿子强颜欢笑的倒影。
她只是柔声细语的说道,“不哭,母亲不疼,小杰以后也不会再疼了,听话好不好?”
徐啸杰忍了好久的泪珠,还是划过黑暗,落了下来。
脑子里一时间蹦出来,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说出来,徐啸杰能猜想到后果的严重性。
但他还是抿抿嘴,说了出来,“我,也想哥哥他……们了……”
泪珠刚落,李婵的表情似变非变,笑得更开心了似乎。
“你饿了,母亲给你热饭去,等着啊!”
最后一次的抚摸过后,徐啸杰的眼神里再也抑制不住恐惧,忍不住的干咳起来。
“咳咳咳……咳咳……”
徐啸杰知道,自己的幼时病又犯了,自己也成功戳破了一个天大的洞。
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对于李婵来说,无异于以怨报怨。
能不能稳住,让自己这场梦变得不同一些,他能有把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