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千里送衣
而一散了会,赵乔年和大牛就拉住了方询,几个人摸到一处僻静之所,赵乔年才敢据实相问:“方家大少爷,你读书多,跟着城主的时间长,你给我们分析分析,这城主为啥一直晾着我们兄弟几个,不给我们分事情做?这攻城也不让我们做,后勤也不让我们做,这…这到底是啥意思?”
大牛也急道:“我们兄弟几个本来想直接问城主的,可是城主现在今非昔比,我们这心里也没底,不敢贸然去打扰城主…方家大少爷,你就看着我们曾经一起流放的份儿上,还请明示,我们兄弟几个脑子笨,着实猜不透城主的心思。”
见他们都是一脸不解的望着自己,方询微微一笑,拍了拍赵乔年的肩膀:“赵大哥你就放心吧,几位兄弟真别多想,城主怎么可能晾着你们?只不过嘛,我们现在给城主做工的人,都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至少得扫盲中级班毕业。我估摸着城主是准备马上开始全民教育,你们也得去上课,上完课毕业了才能给你们安排事情做。”
“上课?”大牛登时如丧考妣,“又要读书认字?”
赵乔年则想起去年流放路上徐振英带着大家上课的样子,“是不是还是学那些四则运算和拼音?”
大牛惊呼一声:“完了,去年学的早就忘了!”
方询便笑着说道:“应是如此。所以你们在中级班毕业以前,城主应该不会给你们安排具体的事物做的。你们可以把这个中级班毕业当做大周朝的进士,这没考上进士的,怎么好安排事情?”
大牛急道:“可我们也就是手脚功夫强一点,我们帮着城主打仗也要学那些东西?”
“学,都得学!”方询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感慨,“我也不怕实话告诉诸位,城主确实是今非昔比,咱们也不能和流放卖肥皂的时候相比。当初城主每攻一个城,就力排众议强势推进全民教育,因此现在金州府几乎人人都识字。你们想想,这样算下来,城主手里的能人异士有多少?不说你们还想当个将军,就说金州府的士兵那都是人人认字,每日上午操练,下午文化课,晚上实战演习。这样练出来的兵,各个能文能武,诸位觉得你们比起他们能力如何?”
这一番话说得赵乔年和大牛登时脸白如纸。
如此说来,他们在徐振英手底下根本没有优势!
“我也是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因此说话才实诚了一些。诸位要不是仗着当初流放路上和城主的情分,你们现在的水平,怕是最多只能当一个金州府的小兵!更别提眼下和城主共处一室议事!你们可知道,如今城主书房的门槛,多少人求着都进不来呢!”
赵乔年立刻抱拳:“多谢方大公子据实相告!你能跟我们说实话,我们很是感激!”
大牛也道:“赵大哥说得没错,若非方大公子点醒,我们怕是还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方询连忙虚虚扶了一下赵乔年,“你们不怪罪我就好。不过城主是个念旧的人,想必她肯定是愿意给你们机会的。你们且等着,等教育口的人就位以后,兴元府肯定立刻就要开展全民教育。到时候你们务必要好好学,争取在文化上也拿一个好成绩,到时候自然不愁事做。”
几人立刻真心实意的感谢方询指点迷津。
等方询走后,大壮才摸着脑袋,一脸痛苦:“妈呀,怎么又要学那些该死的四则运算?徐大妹子就不能给咱们开个后门,直接让我们当个将军什么的吗?”
赵乔年却眉头紧蹙:“得了,这两天开会的时候你还没看出来吗?”
“看出什么?”
“城主手底下能人辈出,咱们几个大老粗算个屁!开会的时候我们根本听不懂,可你看看城主手底下的那几个士兵,各个不仅能说会道,而且都能接上城主的话,谈起兵法来那更是头头是道。咱们几个大老粗,坐在那儿就跟一群酒囊饭袋似的,城主让咱们这种人去当兵,谁能服咱们?”
“赵大哥,你这话也说得忒难听了吧。”
赵乔年瞪着手底下的兄弟们,“你们就说是不是事实吧?”
几个人沉默不语。
赵乔年眼睛发亮,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周朝那套在城主这儿是行不通了。咱们既然想建功立业,就得按照人家的规矩来办!不就是读书认字吗,还难得到我们几个兄弟?”
大牛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看了一眼赵乔年,却没胆子说出来。
赵乔年望着徐振英屋内的灯光,恶狠狠道:“妈的,不就是读书吗,干他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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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千里之外的樊城大将朱奎却收到了一封来自黔州府的信。
信是用火漆封口,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不知是谁递了进来。
此刻他看着这封信,不由眉头紧锁。
片刻,他将信递给了身边的幕僚,“郑师爷,你也看看。说来好笑,黔州府的反贼邀我出兵一起攻打大小李王。”
幕僚一目十行,迅速看完,随后笑着说道:“这黔州府的反贼还真是有些意思。竟然想联合我们对大小李王出兵,届时形成掎角之势,也足够让大小李王喝一壶的了。”
朱奎眉梢一扬,“怎么,郑师爷赞同此举?”
“为何不?大小李王和我们之间迟早有一战,咱们樊城有五万士兵可用,到时候只需要留五千驻守,剩下四万五和反贼们合成一处,那也是六七万人。”
“可大小李王手下有十几万大军!”
师爷轻笑一声,“我的将军,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大小李王本就是流民发家,手底下也大多都是流民,不成什么气候,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
“可与反贼合作?我怕明王殿下怪罪!”
师爷捋着胡须,笑得一脸高深莫测:“将军啊,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咱们跑那么老远行军打仗,可不只是为了那一点点地盘。”
朱奎不解其意。
师爷便指着地图上的一点,“大小李王的地盘紧挨着黔州府,若是咱们先灭李王再灭黔州的反贼如何?届时西南面局势瞬间土崩瓦解,咱们也能给明王殿下带回好几座府城,将军有了此功,封侯拜相也未可知啊。”
朱奎看得仔细,却有些犹豫:“可我们只有四万多士兵,如何能打下那么多的城池?不若我们快马书信一封报与明王,请他增援!”
那师爷眉头紧蹙,随后摇头:“不妥。若您只是报信回去,那么就只有报信之功。若咱们悄悄和反贼联手,打下大小李王的地盘,那就是攻城略地之功。孰轻孰重,将军自请分辨。”
朱奎登时领悟。
“我听说那徐振英只占领了黔州和金州两座城池,且手底下的士兵并不多。不若先答应和金州府的反贼们合作,到时候先联手占了大小李王的地盘,再相机行事。”
朱奎被幕僚说动,“好,就按师爷的意思来办!”
十一月,正是隆冬。
金州府内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则是江永康率领两万土人兄弟们主动出击,趁夜连破大小李王两三座县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南边撕开了一道缺口。随后朱奎也按约定动手,两方人马向腹地逼近,引起大小李王的疯狂反扑。
战事一时陷入焦灼。
二则是徐振英的派人往北面送了五万件棉衣和牛痘疫苗。由邱菊娘亲自带队,一百护卫押送,一行人跨越山高水远径直到了北方赵毅麾下。
灯火重重,赵毅的营地十步一岗,五部一哨,进出皆有防备。而赵毅的营帐内,更有数人守卫,严密得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而送疫苗和棉衣的队伍却停在营帐五公里外。
送信的只有一人,那便是邱菊娘。
此刻她孤身一人站在账内,被十几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将军们围住。
她却一点也不慌乱,站在其中,腰背挺得笔直。一头短发利落的挽成一个丸子头,不缀任何饰品,飒飒英爽,任凭满屋子的人打量。
这小娘子看起来似乎并不惧怕他们。
这多少让北面的将军们有些挫败。
“你说…”赵毅将军年近四十,一身的腱子肉,目光炯炯,煞气逼人,“你是金州府反贼徐振英派来的?”
邱菊娘声音掷地有声:“没错。我主乃金州府、黔州府两府反贼徐振英。”
“放肆!”赵毅怒声一喝,“反贼竟敢跑我北面的营帐里撒野,真欺负我朝廷无可用之人?!来人,将这反贼给我推下去,杀了!”
而此刻白慈恩立刻站起来求情:“赵将军,我认得此人,此人不过是金州府的一个女大夫罢了。她本身并不是什么反贼,她竟然敢横穿千里到咱们军营,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我们先听听她怎么说!”
底下立刻有人阴阳怪气的说道:“对了,差点忘了我们的白将军被这反贼俘虏过。听你这口气,莫不是你跟那帮反贼有交情?”
白慈恩四两拨千斤的顶了回去:“交情谈不上,只是比诸位多了解一点罢了。”
赵毅扫了一眼先前搭话的那将军,随后又看了一眼白慈恩,“她自己也认反贼为主,那她肯定也是反贼!”
“民女是金州府的一名女大夫,城主攻入金州府后,为老百姓做了很多好事,因此我们金州府的老百姓都愿奉她为主。将军若因一个称呼而要杀我,那么金州府的百姓怕是没人能够逃脱。”
赵毅一愣,随后冷笑:“好灵巧的一张嘴。”
他又将拜帖往桌上随意一扔,“说罢,西南的反贼找朝廷的将军做什么?莫不是来刺探军情还是来刺杀本将的?”
不止赵毅,就连他帐下的十几人也很感兴趣。
打这么多年的仗,还是第一次遇见千里主动送人头的。
这反贼不在自己地盘里好好躲着,竟然跑到敌人的帐子来。
“赵将军说笑了。这世人谁不知道赵将军武功盖世,乃大周朝的肱股之臣,赵将军又怎会杀自己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赵毅唇角一扯,“我倒是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被反贼救过性命?”
邱菊娘倒也不绕弯子,直接抱拳说道:“应我家城主要求,我金州府无偿赠送北面将士五千件棉衣,还有所有人的天花疫苗!”
屋内一下安静了。
邱菊娘左顾右盼,这才想起刚才跟着自己一起展示棉衣的女学生被扣在军营外了,她只好解开自己的外衫,屋内人见她突然解衣服,登时大怒:“你这妖女想干什么?!难不成想色诱我们将军?”
邱菊娘一愣,随后眨了眨眼,兀自脱下棉服放在案几上,“这棉衣是我们自制的,只有金州府才有。你们可以看看,有了这棉衣,将士们就不必冒着严寒作战,可以大大减少士兵冻死的几率。我们城主说,诸位将军在北面抵挡鞑子,是这片土地上居住的所有人的功臣。无论他是不是反贼,他都感谢诸位将军这份抛头颅洒热血的恩情!”
屋内还是一片沉默。
众人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这反贼千里迢迢的过来,是为了给他们送棉衣?
赵毅却先发话:“将棉衣呈上来看看!”
底下有人立刻劝阻:“将军三思,兴许里面有毒!”
“她一个妇道人家穿得,我就穿不得?拿来给我看看!”
那人不允,“不若让卑职先看看。”
邱菊娘心里冷笑,脆声说道:“一件棉衣而已,你们用不着如此惧怕。你们要是实在担心,不如让我……”
邱菊娘话还没说完,就见那人直接用匕首将棉衣戳开,果然棉花全部散落,让她不由得眼皮一跳。
那士兵完全无视邱菊娘发黑的脸,又把棉花全部拈了一遍,“赵将军,这件无毒,不代表其他没有毒!”
邱菊娘这暴脾气终于忍不住了,“我说,你知道毒有多贵吗?就说最常见的砒霜,那也得半钱银子一两,而且还得大量口服。我上哪儿去给你找五千个人的量?”
赵毅低咳一声,对着那小将军斥了一声“滚”。
随后他才又对邱菊娘说:“这西南府的反贼倒是有些意思,他如此拉拢我们,到底存了什么心思?难不成是离间我和陛下?”
邱菊娘冷冷一笑,“说句实话,就将军和陛下之间,还有什么可离间的吗?如今朝廷拖欠军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您手底下的士兵怕是没死在鞑子手上,也得被自己人活生生给饿死了!”
“休得妖言惑众!你这婆娘,好厉的一张嘴!再敢胡说,立刻拖出去正法!”
“是不是胡说,诸位将军心里有数,何必恼羞成怒朝我一妇道人家发火?”
赵毅却敲了敲长几,“你是说,这五千件棉衣是徐什么…”
白慈恩立刻接口:“徐振英。”
说道这里,就连赵毅都有些不解了,“嗯,是徐振英派人赠送给我们的?”
邱菊娘点头,“没错,这棉衣一共做了有十几万件,大部分的都卖出去了,小部分留给了我们金州府自己的士兵,还匀出了一部分送到您这边来。这棉衣甚好,穿在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到冷,且极为轻薄,并不妨碍冲锋陷阵。”
“这金州府的反贼也太奇怪了,竟然给我们送衣裳。你们那什么城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邱菊娘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刚刚已经说过一遍,可你们谁都不相信。城主说了,你们打鞑子不仅是为大周朝,也为了所有百姓。若非你们,北面空虚,鞑子早就长驱直入烧伤抢劫,大周朝早就沦为一片战火。城主说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因此让我们送一些棉服过来让将士们勉强抵御一下寒冬。今年棉花产量不多,暂时只有五千件,等来年棉花田地扩宽了,到时候再送一批来。”
赵毅不动声色的吸了一口凉气。
而剩下的人,似乎被那一句“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汗”而感动,怔怔的坐在那里不知想些什么。
“我说你们到底在怕什么,城主好心好意的送你们五千件棉服过冬,你们知道这五千件棉服值多少钱吗?偏你们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样子,要我说,你们不要的话就算了,我拉着这车棉服走,路上卖个几万两银子不在话下!”
“邱夫人,我们并非这个意思。”最先还是赵毅服了软,他实在是摸不透这帮人是什么意思,因此面上只能装出柔和的样子,“只是事关重大,毕竟你我敌对双方,若是冒然收了你们的东西,朝廷定我一个通敌之罪该当如何?”
邱菊娘似乎没想到这层,脸色微微白了一分。
赵毅便道:“不如这样,邱夫人暂且下去休息,容我们商议一晚,明日再给你答复如何。”
邱菊娘只能暂且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