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北面败露
只是除了她的皮肤略白。
可是即使她身着不伦不类,即使她看上去如此的年轻稚嫩,在场也没有任何人敢轻视她。
这女子挥一挥手臂,就可以将整个琼州夷为平地。
她身后的铁军,军容严肃,眼神锐利,犹如天兵天将般守护着他们的神女。
琼州府君曹大人已经携所有人跪下,三呼“跪拜昭王殿下”,徐振英便快走两步,虚虚的将曹大人和一众文武百官扶了起来,她的声音听起来不冷不热,颇有上位者的威严,“我金州府的地界,不需下跪。”
众人连忙称是。
徐振英又抬首看了一眼城墙上和城门边的百姓,看见他们又惊又恐的望着自己,她脸上浮起笑意,向所有人挥了挥手。
“诸位,今日本不想兴师动众劳烦你们走这一遭,但是我徐振英既然入城,也好叫大家都出来见见我的面。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徐振英的臣民。好好认认我的脸,我就在琼州府衙之内,你们有什么需求、有什么冤屈、有什么建议、或是想毛遂自荐的,都欢迎你们来府衙做客!”
终于有人大着胆子问:“殿下,我们琼州也会有全民教育吗?”
徐振英看向说话那人,“你是从何处知道有全民教育的?”
那人脸色一白,声若蚊蝇,“就是…就是之前城破的时候,有宣传员挨家挨户的通知了。”
另外有人躲在人群里大声道:“听说的!说是襄州那边甭管男的女的,都可以读书认字啦!”
“没错。”徐振英笑着回答:“既然都是我金州府的子民,我自然一视同仁,金州府那边有什么,你们就会有什么!你们应该不止听说过全民教育吧,还有牛痘疫苗、标准化养殖、扶贫攻坚,你们放心,我徐振英既然来了,那么这些工作很快就会干起来!还请诸位多些耐心等候。”
人群中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
“殿下,那咱们今年年底是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像金州府的老百姓那样吃上肉了?”
“那得好好努力。不过明年年底,肯定是没问题的。”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之前周衡在琼州的时候,他们根本见不着明王一面,更何况是这样面对面的说话,都说金州府那边提倡官民一体,官吏们各个斯文又好说话,如今这一见,众人才知这话果然不假。
都说金州府老百姓过的是神仙的日子,如今他们竟然也要当神仙了!
有心人心底默默想着,这周衡死得好啊!
琼州府终于可以换一个实力强又爱民如子的掌权者了。
徐振英在一阵欢呼声中缓缓踏入琼州府的大门。
然而变故陡生。
“徐振英,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一声大喝,刚才还在前面带路的某个士兵忽然转身暴起,寒芒一闪,徐振英脸色一变,身子微微往后一仰。
那匕首刀锋犹如毒蛇一般,划过徐振英的眼前!
然而徐振英的安保队反应更快!
徐振英只感觉手臂被人扯了一下,整个人往后倒去,而身边紧紧跟着的安保队中的一人从旁边侧过半个身子,竟然直接拿手臂一挡!
随后一脚飞踢,狠狠踹在那人膝盖处。
只听见“咔嚓”一声关节折断的声音,那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徐振英面前!
而几乎同时,江永康也拖拽着她到了一侧,整个人犹如一座山般挡在她面前!
“殿下!!!”
几声此起彼伏的疾呼!
所有人都震惊了,霎时城门前一片混乱!
就连林老也急得脸色发白,上前来查看徐振英的安危,“殿下,有没有哪里伤到?”
江永康更是死死拽着她的手腕,浑身瞬间爆发出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杀戮之气。
徐振英摇头。
随后她秀眉一蹙,大喝一声:“慌什么?!不过一个刺客罢了!”
果然下一刻,那人已经被制服,五六个士兵反剪着他的手,将他像是死狗一样拖到徐振英跟前。
而江永康怒火中烧,直接一脚将那人的脸狠狠踩入地面,冷声问道:“谁派你来刺杀殿下的?!”
那人却冷笑:“要杀要剐,来个痛快!徐振英一个妖妇,篡夺帝位,天理不容!这世上不光我杨自立一人不服,还有千千万万的血性男儿不服!今日是我,明日是他,只要徐振英不肯让位,就有数不清的大周好汉要她的命!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徐振英抬眸,才看见安保队的阎雪松手臂被匕首刺穿,此刻正哗哗的往外流着血。
那匕首深深扎进皮肉,甚至可以看到手臂上翻腾的血肉。
徐振英便道:“如何?”
阎雪松此刻还在笑,“小伤,不碍事。殿下,咱们安保队终于有了一点用处。”
徐振英心疼得不得了,“说什么呢,军医,快把雪松带下去好好治伤!”
而城墙上很快恢复了死寂,城内的人似乎也被刚才的闹剧吓傻了,谁都没想到,琼州城内竟然有人敢设伏击杀昭王殿下。
琼州的暂代知府吓得脸都白了,几乎是屁滚尿流的到了徐振英的跟前,“噗通”一声就给徐振英跪下了,差点连话都哆嗦得说不清楚,“昭王殿下,臣该死,臣该死…臣不知道有人埋伏,想要刺杀殿下——”
徐振英倒是扶起知府,却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被几人按在地上的刺客,那刺客似乎铁了心不说话,咬紧牙关,任凭其他人怎么问都不肯说。
方如玉从后面快步上前来,一看见这架势,立刻说道:“殿下,此人是周衡手底下的武将,叫杨自立!他是周衡的家奴,一步步提拔成为了守城大将,对周衡可谓是忠心耿耿!此人绝对不会降服,混在投降队伍里,必定一开始就打的是刺杀殿下的算盘!”
江永康立刻请罪,“殿下,是我的罪过,我没有逐一核实这些是否是真心投降,就将这些人放进队伍之中,请殿下责罚!”
徐振英抬眸,看见周遭的官员们和百姓们全都瑟瑟发抖的望着她,还有一群书生模样打扮的年轻人,他们盯着她的时候,目光凶狠,明显有怨恨和不服之意。
只可惜他们手无寸铁,敢怒不敢言。
若是可能,这群书生们怕是也会像这个杨自立一样冲上来,将她这乱臣贼子乱刀砍死!
“我责罚你做什么?”徐振英冷眼扫了一下杨自立,“这世上只有庸人才不会被人评价。从我徐振英占领金州府以后,想杀我的人不计其数,我在这里也告诉你们一声,我徐振英的人头就在这里,有本事的,你自来取!还有,这琼州府不是某个人的,也不是某个军队的,而是整个琼州老百姓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代表琼州府百万的百姓?”
城墙处一片鸦雀无声,随后有些老百姓生怕被迁怒,大着胆子说道:“殿下,他们这帮当官的想杀您,咱们琼州府的老百姓护着您!”
“就是!这帮狗官欺男霸女,只晓得抓人服兵役,还让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去堵火器,简直就不是东西!这样的人,不配代表我们琼州府老百姓!”
“我们欢迎昭王殿下!殿下来了,咱们好日子才来了!”
老百姓们有一个说话,便有无数人跟随,瞬间局势反转。
那杨自立闻言,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殿下待你们那般好,给你们吃给你们穿,如今他尸骨未寒,你们竟然这么快就投敌!你们可知忠君爱国这四个字?!”
“啊呸!”有人朝杨自立吐了口水,“忠君爱国?他周衡算什么东西,也配当琼州府的君主?自从他来了琼州以后,老百姓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这税收都收到三年后,我老家的人不知饿死了多少——”
“就是!老百姓们都快易子而食,他却连纳好几房美妾,你当我们眼睛都是瞎的吗?”
杨自立大呼:“愚蠢!那都是为了造火器!你们要怪,也应该怪徐振英,为何要怪明王殿下?若无火器,你们早就死在金州府的铁骑之下了!”
徐振英冷声说道:“用不着美化自己,周衡和你,无非都是贪恋权势想做人上人罢了。何苦要美化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没得叫人恶心。”
江永康却已经拔刀,“殿下,无需多言,杀了便是。”
“不必,放他离去。”
众人大惊。
林老连忙道:“殿下,不可妇人之仁,此人不可教化,放他离去无异于纵虎归山。若他哪日再来刺杀怎么办?”
周厚芳也不赞成,“殿下,若您轻易放刺杀之人离去,那其他人得知刺杀您不会有任何代价,可会有样学样?”
徐振英笑,“这世上想要杀我徐振英的人不计其数,我若全杀了,那造的孽也太多了。敌人是杀不尽的,今日有他,明日还有其他人。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就是要让恨我的人活着,活着好好看着我。看着我如何一统天下,老百姓们如何死心塌地的跟随我,我们又是如何打造一个全新的国家!这比杀了他们要难受千倍万倍。还是那句话,我徐振英就站在这里,想要杀我的,尽管来!”
徐振英最后那句话,可谓是振聋发聩。
林老面色一僵,随后抚须大笑,“殿下这是杀人诛心啊。”
徐振英缓步跨入城墙,在一片山呼海啸的潮水之中,她一步一步走得很踏实,她的背影有些瘦弱,却很刚强,闲庭信步之间,完全看不出她刚经历一场风波。
甚至她的衣襟上面还沾着鲜血,她脸上却是笑意盈盈,仿佛丝毫不受这场刺杀影响。
林老跟在她背后,不得不感慨,此女性情之坚,心胸之光,当世罕见。
还是得赶紧有个继承人啊。
林老为徐振英的婚事操碎了心。
林老有强烈的预感。
徐振英一定会将这个朝代带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琼州府留下的官员们全都擦着冷汗,谨小慎微的跟在徐振英身后进城。
这位…看起来比之前那位明亲王还要不好对付。
观她方才行事,颇有帝王之相,又听闻金州府那边自有一套行政体系,这让琼州府这些那天没去库房的部分文臣武将们心里更加没底。
然而等徐振英入驻府衙,一道噩耗却突如其来。
一封加急加密的军报送到徐振英的桌前,徐振英看后,拧眉久久不语。
倒是身边的几个人吓了一跳。
徐振英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府衙前后早就打扫过,屋内也重新装潢过,不过是按照徐振英的极简风,只大概归置了办公区、食堂区、等待区、秘书区、接待区等,倒也算不得劳民伤财。
甚至代知府都觉得相比从前的府衙,眼前这些也太过寒碜了一些。
不过代知府也深刻的感受到金州府所谓的“求真务实”的政务风格,看看这装修风格,那么多板凳竟然都是给前来办事的老百姓准备的。
还有等待区的那些炭火,全是精炭,竟也全部摆在那儿给老百姓。
尤其是正门口旁边还割出一块,用作守卫的休息室,还有老百姓的接待窗口,这一划拉,府衙哪里还有曾经的气派模样。
徐振英只差没把门口那两个石狮子给搬走了。
代知府都在心疼。
可自己初来乍到,又是主动投诚才钻了空子提了个知府,即使如此,这知府都还是暂代的,指不定哪天就被撸了。
因此代知府是格外小心谨慎,金州府的人指哪儿他就打哪儿,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一路都是殷勤小跑,见谁都是三分笑脸,完美诠释官场新人的模样。
眼下,大会议室议事,他没得到召唤,也不敢踏入其中,只敢在门口守着。
不过隔得老远,也看见徐振英脸色不太好。
江永康便问:“殿下,可是西面出什么事了?”
周厚芳却觉得不是。
这战报不是西面刘大壮的,而是汴京城的。
只有汴京城来的密信,才会写得那般密密麻麻。
徐振英抬眸,见屋内都是自己心腹,便也不瞒着了,沉声说道:“汴京出事了。咱们的据点被发现了,凤儿被皇后宣召入宫后,随后消失在后宫之中。”
屋内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徐振英又是一记棒喝,“周重春猎时被人误射一箭,当场身死。眼下,周勉正带着人大肆搜城,说是要找到杀害周重的凶手。汴京城乱成一片,咱们的几个窝点也被端了。凤儿更是生死未卜。”
徐振英轻轻咬唇。
凤儿。
她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而徐慧鸣这封信上,言辞急切,希望他们现在立刻支援!否则汴京城内经营的一切都将不保。
满屋之人全都愣在原地!
江永康惊道:“周重死了?”
却没有人回答,似乎全部都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林老最先反应过来,急道:“殿下,汴京此刻一定大乱!不说这周重之死疑点重重,因为这本来也不是重点,无非是一山容不下二虎,周重和周勉两人之中必有一人横死,是我们早就预料到的结局。如今我们需要关注的是,我们要不要趁乱拿下汴京城!”
一说到拿下汴京城,屋内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谁也没料到,最后的对手竟然如此自乱阵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让他们钻。
如果趁着汴京城大乱就北上,岂不是按照原定计划提前了五年?
徐振英曾说造反是个漫长的过程,十年内能打到汴京城去那都是天降猛男的级别,按照历史来说,动辄便是几十年的动乱,甚至长达百年也不是没见过,像他们这种白手起家,五年内就有希望平定天下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江永康道:“拿下汴京城并不难,难的是汴京城有难,北边的赵毅一定会有所行动。他要么造反自立,要么立刻调兵回去增援。若是造反自立还好,可就怕他派兵回汴京增援,如此一来,北面犹如无人之境,鞑子势必南下,那么北边的几百万老百姓会立刻陷入战火之中。”
明小双道:“非我族类必有异心,鞑子凶狠,拿我汉族老百姓都当两脚羊,入城以后可是烧杀抢虐,一个不留。我们不能让北面的老百姓羊入虎口。”
周厚芳道:“那有没有法子能够让赵毅自立为王呢。”
“赵毅不会自立为王的。”林老接口说道,“一则赵毅此人忠于大周朝,二则他知道即使自立为王也很快会被我们吞并,因此我倒觉得他多半会选择和大周朝站在一起。”
徐振英微微蹙眉。
一侧的江永康似乎一直盯着徐振英,随后悄声跟她说道:“殿下在担心凤儿?”
徐振英点头,“周勉对我们恨之入骨,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我们,如今汴京城的情报网败露,我担心凤儿凶多吉少。”
林老闻言立刻道:“既如此,索性干脆直接打到北面去。这样一来,也能更快的将凤儿姑娘救出来。”
房间里一片沉默。
谁都没有说起,即使现在出发,一路北上,也许还是来不及救凤儿。
毕竟从刚才的情报上来,凤儿在皇宫里消失,十有八九就是被周重的人给抓走了。
既然是造反,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得看淡生死和离别。
也许每个人都会有这种下场。
这偌大的功业面前,个人的生死何其渺小?
徐振英握紧了手里的情报纸,陷入纠结之中。
她从未像现在这般纠结过。
这一切发展得太快,比她预想中的时间快得多,几乎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
就像是一阵狂风突起,乱了她的阵脚。
原本她做的十年计划,循序渐进,先是和鞑子那边做起毛线生意,再润物细无声的教化他们,最终民族大融合。同时也慢慢的渗透北面军士,最好兵不见血刃的和平演变政权交接。
用十年颠覆一个政权,已经是不可想的事情。
奈何周家子弟不成器,如今竟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江山让给她。
汴京城,取还是不取?
若要取,怎么取?
智取还是直接大军压阵?
如今她虽然号称三十万大军,可是金州府三面开战,十万人耗在西面挺进蜀山,十五万人耗东面,留在兴元府不过五万守卫。
若要对抗赵毅的二十万大军,少说得有十万人,再加火器。
可东面战场还未完全占领,周衡的势力树大根深错综复杂,兼有地方豪强,若只是打下来却不治理,迟早是个祸患。
屋内人都秉心静气的望着徐振英。
只有林老一人强力主战,“殿下,虽说北上是早晚的事,可是眼下汴京大乱,是我们北伐的最好时刻。”
周厚芳不解,“林老,为何您执意主战?虽说这是个好时机,可东面战场还不稳定,我们目前的实力能否完全吞并北境,从哪里来调集人手,这些都是问题——”
林老叹气,目光飘远,声音浑浊暗哑,“殿下,您总觉得您还不够好,总是想着打下一个城池治理一座城池,徐徐壮大,慢慢扩张。可是您有没有想过,汴京城的百姓也想要过上金州府老百姓那样的好日子?!”
徐振英蹙眉望着他,似乎不解林老在说什么。
“殿下,快六年了。标准化养殖推广以后,猪肉降价,金州府的老百姓,现在每顿能吃上肉,即使最穷困的人家,也能熬一碗肉汤喝。至于什么饿死冻死,听起来都像是很久远的事情。甚至如今金州府的百姓们,根本都不相信这个世道还有人会被活活饿死!”
“可我观今日之琼州府,就如现在的汴京一般。不知诸位可听过这首诗?”林老的声音哀婉悲戚,徐徐道来。
“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米价升腾增数倍,黎民处处不聊生。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向哭。釜甑尘飞爨绝烟,数日难求一餐粥。官府微粮纵虎差,豪家索债如浪豺。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骷髅遍地积如山,业垂难过饥饿关。能不教人数行泪﹐泪洒还成点血班——”
林老徐徐道来,屋内众人的心也是被狠狠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