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纺织机
徐振英一听到“手摇、车轱辘、织布”三个字联合起来,冷不丁惊得脸色微微一变,徐音希还从未见过徐振英如此失态,立刻问道:“怎么了?”
徐振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也不管屋子里的其他商户们,拉着罗老夫人的手,语气急切:“东西呢?老夫人带来没有?”
“带来了,带来了!就放外面马车上呢!”见徐振英着急的很,徐音希连忙挥了挥书,示意手下人去取。
就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徐振英却是坐立难安,甚至几个秘书都察觉到徐振英的心绪,随即都被她吊起了好奇心。
是什么东西值得殿下这般着急?
徐振英又拉着罗老夫人的手问着细节,“是不是那东西还有个梭子,可以来回推动传递,上面可以缠线?”
罗老夫人似乎也知道自家那侄儿有可能真留下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一下也着急起来,“哎哟,殿下真是问倒老婆子了,我…我是真看不懂那玩意儿,反正就是几个架子、几个车轱辘、几根木头,拼拼凑凑的!我那侄儿从小也是个怪人,据说他从小就喜欢拆东西,做一些匠人的活计,为此他爹娘生好大气,后来不知怎的他又惹上了织造局的人,一家子都死于非命,难不成真是这玩意儿惹的祸?”
徐振英也冷静下来,“先把东西搬过来看看,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的话,怕是能获得和水泥一样能改变世界的神器。”
“神器!”徐音希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水泥已经够天外飞仙了,现在又来一个?
能和水泥相提并论的东西,该是何等的惊为天人啊!
不知怎的,徐振英一提到水泥,众人都有些心焦起来。
这说不准他们这一屋人又要见证一次奇迹。
本来上次水泥产生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就没能有幸目睹,只能时常听到明小双他们念叨着当时的场景有多么的神秘,弄得他们心痒难耐。
这一回,怎么也该轮到他们了吧?
是以,众人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倒是罗老夫人有些压力,她瞧着满屋子人都心心念念,反而有些担心让徐振英失望。
很快有人将东西抬了进来,徐振英立刻上前,剩下的人也全都围了上去。
“殿下,这就是一些木条和圆轱辘,这也看不出是个啥神物啊。”
“这是不是得架起来?”
徐振英一看那些东西的雏形,当下大喜!
这看着怎么那么像是……珍妮纺纱机?
天!
她虽然精通化学,高中时学的也是生物、物理、数学类,因此对化工类的东西还算熟悉,那些个玻璃、水泥、化肥等,她记得大概的原材料,找研究院摸一摸各成分的比例,造出来是早晚的事情。
唯一的堆肥方子还是从前男友那里学到的。
可是对于一个朝代需要发展的其他工业、农业,她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比如,虽然她一直知道工业革命的开始就是珍妮纺纱机的诞生,可是只在课本里见过珍妮纺纱机的图片,若要她凭空造出来,那却是不可能的。
若想实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还需要一个精通农业的大拿,以及一个知道怎么制造珍妮纺纱机的人出现!
而现在,变革近在眼前!
徐振英的手激动得都有些发抖,她一看见那几个配件,就知道林老夫人的远方侄子研究的正是珍妮纺纱机!
不,历史的车轮刹了个车,珍妮纺纱机变成了金州府的物件!
徐振英心中难掩激动,难道她真的是气运之子?
她立刻大声道:“快快快,快去找几个木匠师傅来,十万火急!”
“曲敏,帮我把今天后面的行程全部推掉!对了,把罗院长也叫来!”
“罗院长好像请假回家探亲了!”
“那就派一些人把他给我抓回来!就说研究院明年的预算可能有着落了!晚了就没了!我不信他不十万火急的冲回来!”
好吧。
殿下拿捏罗院长的方式永远只有一种。
那就是研究院的经费预算。
众所周知,研究院虽然挣钱,但是也烧钱啊!就说当时研发那个火器的时候,前期投入了多少,买了多少铁器回来!
一时之间,屋子里的众人也是紧张的直冒汗。
他们虽然真看不懂这一堆木架子能有什么价值,可昭王殿下竟然不管不顾的蹲在地上,对着散落在地上的零件陷入沉思的样子,他们也隐约觉得今天怕是要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很快,金州府里几个出名的匠人们就被士兵们抓了过来。
他们跑得气喘吁吁,甚至有一个匠人的鞋子都跑掉了,匠人们一进屋就如无头苍蝇乱闯,“哪儿呢,哪儿呢,神物在哪儿呢?!”
去抓他们的士兵们也是满脑袋的汗,指着徐振英脚下的东西说道:“快快快,殿下那儿,脚下那一堆木材就是!”
匠人们也顾不上和徐振英打招呼,反而齐刷刷的全部像徐振英那样蹲了下来,甚至有的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众人只好往后退,让开空间。
徐振英立刻就道:“诸位,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应该是个织布机。就这个玩意儿,你们看看怎么组装的,现在马上把这个东西还原。罗老夫人,所有配件都在这儿了吧?”
罗老夫人头上也是汗水,本来她挺确认的,可徐振英一问,她就不那么自信了,只好道:“我立刻让儿媳把库房再从头到尾检查一遍,有啥东西立刻送来!”
徐振英催促道:“快!”
领头的吴木匠将木条抽出来,眉头紧蹙:“殿下,您确定这是织布机?这拆成这样了,又都是卯榫结构,按理说能组装出无数种形状,您先大概跟我们说说,那织布机应该长啥样?”
细心的徐音希立刻拿来纸张和炭笔递给徐振英,随后徐振英开始搜索十几年前学到的关于珍妮纺纱机的点滴。
“我们现在用的织布机还是最老式的那种,一直没有进行过技术革新,效率低下。原来的织布机是最下面缠两股经线,上面一股,下面一股,中间横着的是纬线,扣一下左边的筘架,上下经线换位置,同时插入纬线,就能织好一张布。但是老式织布机效率低下的原因是只有一个纱锭。你们看,这个织布机却有八个纱锭!这意味着这一台织布机的效率等同于八台老式织布机的效率!”
不光是吴木匠,满堂的人都震惊无比!
这纺织是大周朝的命脉产业,因此不管男女老少,都知道织布需要耗费多少手工多少时间。
可按照徐振英的描述,又看见那上面八个纱锭,所有人都傻眼了!
若是真能成功,这纺织的效率可是会大大提升!
而且人需要休息,可机器不需要啊!
如此一来,效率提高,意味着织布的价格下降,衣物的价格下降,而更多人能穿上物美价廉的衣物!
这确实是一次绝无仅有的技术革新!
徐振英只恨自己是个工科生,不然怎么高低也能给它画得清清楚楚。
那吴木匠却点头,“殿下,我大概看明白了。我先组装试试吧。”
徐音希立刻吩咐庞小花:“去找些丝线来。”
见所有人都围聚在这里,又接收到徐振英的眼神示意,徐音希也立刻对其他商户们说道:“诸位,看来还需要很久,现在也快到了午饭时间,不如大家先去我们府衙食堂用餐。”
见匠人们全都围绕着那堆东西,商量比划着怎么拼凑,看起来着实需要一番时间,即使众人们好奇,也只好按捺住,跟着徐音希一起去食堂用饭。
等他们人一走,徐振英立刻派人将这堆原材料和匠人们转移到一个安全屋中,甚至派了士兵们把守。
虽说她信得过手底下的人,那商人们无利不起早,若万一有聪明的,从中推出蛛丝马迹,反而先于他们把珍妮纺纱机给摸索出来,那她可就吃大亏了!
罗轻舟人是深夜到的。
他一到府衙就被拉到安全屋去,随后看见陆陆续续十几个匠人在安全屋内走来走去,指指点点,还时不时高谈阔论几句,明显是争议不断。
罗轻舟几乎是怀着虔诚的态度,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屋内。
一入内,才发现屋内二十几个人,各个都是研究院的匠人们,兼有学校里物理成绩突出的,甚至还有几个妇女,他们围绕着一个半成品框架,吵得火热。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才知道徐振英和徐音希竟然也在屋内。
罗轻舟连忙走过去,哪料徐振英直接挥了挥手,“你去看看,东西都在那儿了,搭了个半成品。有梭子、有手摇轮、有纱锭,我估计应该是有人改良了织布机,但现在的问题是无法还原。我请了几个布行的会织布的妇人,还有匠人们,你也去帮忙。”
罗轻舟丝毫不顾疲惫的身子,立刻来了兴趣,“好。”
“罗院长,你可算来了,快来看看,我们研究了一下午,也没能将殿下说的这个纺纱机复原。下午的时候,倒是拼凑了个雏形,可惜手摇摇不动,还容易卡住丝线。”
“没错,还有这些个滚筒纱锭,不知道该安在哪里。”
擅长织布的妇人也道:“对啊,先前那一次,这个传送带根本传送不了丝线。殿下说这机器经过改良,效率大大提高,可我等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它到底是怎么工作的。”
罗轻舟自然也是一头雾水。
他也只能先拿过图纸来细细研究。
徐振英见众人吵来吵去,似乎也没有头绪,便拍了拍手:“行,所有人都到齐了,我再说一遍这个纺纱机的工作原理。要了解珍妮纺纱机的工作原理,首先我们要了解一下纺纱的过程。这样吧,我们把所有的东西,一个一个来拆开说用途,再对着图纸,一个一个的复原它的位置。图纸呢?!”
徐音希立刻拿出那张已经被众人摸得发灰发皱的图纸,“殿下,在这儿呢。”
“拿个东西,把它贴在墙上供所有人看。这个图纸是我凭想象画出来的,也不一定对。木匠师傅们做的活计儿多,有经验,你们也可以凭借这一堆原材料,试着还原它的图纸。”
众人立刻望向徐振英,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要不是徐振英之前想出过水泥和肥皂等物的方子,他们真的要怀疑徐振英说这一堆是纺纱机的真实性。
“它呢,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这一点毋庸置疑。然后手摇应该是在右侧,中间有一个传送带,锭杆装配在小转轮上,手摇大转轮通过绳套带动小转轮。”
“纺时手拈一小段棉纱钩住锭杆上的钩子,然后扯一段棉条与棉纱接住,捻在手中。这样这段绵条就被锭杆钩与手固定了。手摇大转轮带动小转轮上的锭杆转动,边加捻边用手拉伸纱线。完成后停转或小小的倒转一个大转轮,纱线就从钩子脱离了出来,再转动大转轮,棉纱就卷绕到筒型的锭子上了。说到底,就是一个纱锭变成无数个纱锭,能把粗纱纺成细纱了。通过这样的方法增加纺织效率。”
罗轻舟一下瞪大了眼睛。
徐振英充满希望的望着他,“罗院长,你听懂了?”
罗轻舟笑得尴尬:“感觉听懂了,还需要再摸摸机器。”
看徐振英着急,徐音希只好私下劝徐振英道:“殿下,您别太着急了,反正东西都在这里,还原是迟早的事情。况且您在这里一直给他们压力,他们反而不好甩开膀子干活。如今您能做的都做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干嘛,要不我们先回去等着消息?”
徐振英恍然,拍着自己脑袋:“瞧我,忙糊涂了。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徐音希笑道:“必然是这个纺纱机无比重要吧?”
徐振英点头,“害,再重要也不能心急,人总不能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行吧,我们就先撤了,省得我们在这里他们不自在。”
徐振英又招呼庞小花:“庞秘书,让后勤的人好好照顾他们,不管我在做什么,一有消息立刻报来,纺纱机的进度最重要。”
庞小花立刻应了一声。
听说徐振英要走,匠人们很明显略略松了一口气。
这任谁来了,都架不住殿下在背后这么盯着你干活啊!
一群人起身送别了徐振英,徐振英带着秘书团们终于消失在安全屋内,回去的路上,徐音希却也还在想那个纺纱机。
她虽然没有纺纱织布过,却见过传统的手摇纺车,知道织成一张成布需要多费时间和人力的一件事,按照殿下说的,那罗老夫人的远方侄儿对纺车进行改良后,效率可以提升数倍、甚至是数十倍不止,那么这个世界将发生多么惊天骇地的变化。
自从推广了红薯和堆肥的法子以后,地里的粮食可谓是大幅增长,加之现在明年开始推行的大学,里面就会有农学院,专门研究粮食增产。
可以想见,金州府十一州会成为整个大周朝最不缺粮食的地方,他们用五年的时间真正做到了老百姓有饭吃。
而现在,只要纺纱机能够还原,再大批量的推广,那就意味着他们实现了初步大同社会的标准。
即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这样一个社会,对剩下那些还没有加入金州府的老百姓有多么大的吸引力!
到时候他们再加一个牛痘疫苗,来个三件套组合拳,可以想见,他们再去攻城略地将有多么容易。
只是美中不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那方如玉带走了火器图纸。
虽说徐振英一直在强调有些东西不是偷走一件图纸那么简单的事情,是考验一个国家制造能力,存在技术壁垒。
可是徐振英手底下的人其实都免不了担心。
一旦琼州方向造出火器,那么他们统一天下的步子便会被至少拖累五年。
该死的、杀千刀的方如玉!
每每想起此事,徐音希就恨得牙痒痒!连带着她对方询和方凝墨心中都有了芥蒂。
即使她心里明明知道方家其他人有多么无辜,可到底心里过不去那一关。
因此徐音希也想到另一件事。
殿下当时竟能忍住火气,没有对方家众人实施连坐,足可见她容人之量。
虽说底下人大多不满徐振英高高拿起轻轻放过,甚至不少人觉得殿下这件事做得有些妇人之仁,一直上书请她严惩方家其他人。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反而让众人对殿下更忠心。
跟着这样一个主子,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害怕家人族人被无辜牵累,关键时刻能狠得下心、却又能容情、还能不迁怒,足以可见其胸襟和能力。
徐音希现在和徐振英一样,同样对那个纺纱机生出了莫大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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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远千里之外的琼州,方如玉的日子却没那么好过。
这一下午,方如玉都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不肯出来。
即使是周莹也只能站在门外。
等明王赶来之时,周莹已经得知前因后果,难免语气埋怨的对明王说道:“哥哥,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一些。今儿个你后院那个叫娇娘的,竟然敢拿着最新的报纸来找如玉姐。那上面赫然写着方家要和如玉姐断绝关系,如玉姐哭了好久。”
明王风尘仆仆,大氅被风雪打湿,身边立刻有丫头上前恭敬的取走,他听见周莹这样说着,不免惊奇:“又是那金州府传过来的月报?不是已经禁止在琼州地界流通吗?那娇娘是怎么拿到的?”
“这书籍哪里是说能禁就能禁的?咱们琼州地界的读书人那么多,如今他们都觉得金州府传过来的那些东西新奇得不得了,甚至还有人暗中收藏呢,哪是说禁止就能禁止的。莫说咱们琼州府,就怕是汴京那边也是屡禁不止。”
明王蹙眉,眼里一抹杀气,“总得杀几个人,才能叫底下人知道厉害。”
“若能杀几个人就能镇住,自然是好的,可现在…呵,金州府那位昭王殿下搞舆论宣传是把好手,对我们琼州简直是无孔不入的渗透,咱们琼州现在本就人心惶惶,有多少人琢磨着往金州府的方向跑。若此时再用重典,怕是底下的人心更散。”
周衡心中更是烦躁。
本来方如玉来到琼州已经快三四个月了,可如今钱像是流水一样花出去,可火器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不仅如此,东面战场他们被江永康的人全面压制,步步推进,眼看这么点时间就丢了两座府城,手底下的人自然都生了心思。
更有不少县城,一看见金州府的旌旗,县令直接下令开城门,老百姓们欢欢喜喜的迎接着反贼进城,周衡看见那些连连溃败的军报时,总觉得有些压不住火。
这火器再不造出来,怕是琼州府都快没了!
周衡虽然压着性子耐心哄着方如玉,可心中早就不耐,底下的人见风使舵,自然对方如玉也没有以前看重,甚至就连后院的人也敢登堂入室。
“那陈娇娘呢?”
“知道自己惹了祸,此刻正乖乖的在后院呢。”周莹笑得有些冷,“她说从报纸上看到了这消息,想着来安慰如玉姐姐,哪知如玉姐姐根本不知道此事,倒显得她成了坏人了,然后哭啼啼的就走了。还说她做了错事,哥哥要打要罚她都没有怨言。”
周衡想起容貌丰美的陈娇娘,又想起她那似娇软可人的性子,心头也软了一分,“娇娘她性情天真,只是心直口快了一些而已,哪里就要打要罚了?她也真是多心。只不过她有些不听话是真的,不是说了让她这些天安分一些吗,怎么今天出了门子?”
周莹一顿,微微蹙眉。
随后心中忍不住冷笑。
她这个哥哥也算是少年英才,怎么偏偏看不清女人的德行?
那个陈娇娘哪里性情天真?心直口快?
这分明是恃宠而骄,故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