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花酿来到判官府,无言判官还是一副十分疲倦的愁容。
“判官大人,公子让我同您一起安排选官用人的事。”
无言判官应声:“公子已经通过传信鸦告知我了。你那个荐举、科考、面选的法子听起来挺有意思。”
花酿不好意思笑道:“我也只是借花献佛,凡间王朝更替数回,经老祖宗检验过流传下来的东西,肯定有些道理在。”
无言判官道:“需要我做什么?”
花酿道:“我先将告示拟出来,您帮我把把关就行。”
无言判官伸伸懒腰,“那你先忙,我去休息会,太累了。落山留下,有事可以找他。”
说着无言打着哈欠,走进后院。
无言判官身旁的小鬼落山,依旧一脸冷冰冰的模样。
算盘珠拨得噼里啪啦响,罪鬼的关押年限哐哐往上加。
花酿不敢太麻烦他,问了几句地府公文的写法风格。
落山言简意赅,倒答得周全。
花酿奋笔疾书,将一套荐举科举的流程要点一丝不苟列了出来。
落山看了一遍,到后院将无言判官请出来。
无言判官细细看毕,荣光焕发,大赞良策。
两人趁热打铁,商讨细节,形成正式文书,让传信鸦送给公子府。
樾白很是重视,直接腰牌连通,几个修改要点亲自布置。
密集的用脑让花酿头晕眼花,但她还是按照事无巨细,周全安排的地府公子樾白的建议,将文书修改成他首肯的内容。
再在无言判官和落山小吏的协助下,飞速发向三界各地。
依照樾白神意,东海海底珊瑚缝里的小米虾,南山石缝里的杂草都得知晓地府广招天下英雄劳力的事。
花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所。
细读樾白指点的地方,张开手掌,聚集云气,云气,云气,始终悟不出。
花酿十分泄气,郁闷着郁闷着就睡着了。
睡梦中恍惚见到老了十几岁的老父亲和沉默寡言的哥哥,花酿伸手想拉他们的衣袖,可脚下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樾白的大脸突然出现在眼前,露出得意的笑容,伸出大手要掐住她的脖子,“我来帮你。”
花酿尖叫一声,梦境戛然而止。
睁开眼,碰上一道冷冷的目光,花酿又尖叫一声,从凳子上跳出一丈远。
看清来人,花酿松下一口气:“你怎么走路没声。”
“你怎么一惊一乍。”落山小吏语气毫无起伏。
花酿给自己倒一碗茶水,瞥了他一眼,“穿新衣服了,绿油油的,真好看。”
落山:“你也有。”
花酿端起茶碗的手颤动,绿油油的褂衫正中央一个圈,圈里红笔鬼差两个字耀目非常,鸡笼一样的帽子蠢笨粗糙,真是一种特别的丑风。
“不穿。”
“公子在等,莫不是要公子来请?”
花酿扯开嘴角,咬牙切齿道:“穿。。。就穿。”
“哈哈,我怎么说来着,新衣服就是好看。”
一夜之间,地府冒出许多绿油油齐茬茬的青草,胸口圆圆的红圈,整齐划一好似人间被押送上刑场的囚犯。
坐在判官府最上首的人乐呵呵龇着大牙,看起来十分得意。
“花酿,快来见过五殿主。”无言判官出声示意。
五殿主小圆脸,身形略胖,眉棱很高,粗重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晶亮。
他乐呵呵地看着花酿。
花酿行礼后,退居下首,注意到府殿里摆了两列长条案桌,每条案桌上各放上一白一黑一低一高两摞书折子。
五殿主道:“招才选人的告示我们发出才短短一日,各界积极响应,多亏公子威名远扬和地府强大号召力。”
多么朝气蓬勃的呼号。
“花酿和落山为一组,你俩为搭档,做第一轮资格筛选。白的是被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推选来,参加荐举的,黑的是走科举之路。留下和落选需要你们二人皆同意,你们选出的再由无言判官做第二轮审查,最后我收尾。咱们选人的宗旨是因能授任、量才取人。能力、人品、风格与咱们地府相适配才能留下。”
花酿翻开第一本白折子,呵,符惕山山主荐举三子符衫为殿主人选。
“符惕山是什么山,为何特意写出来?”花酿问落山。
落山轻轻瞟了一眼,“符惕山乃天地顿开时存在的神山,是风和云兴起之地,后又承接了兴雨之责。”
“喔,好厉害。”
折子上又写着:若让吾子当选,必保地府风调雨顺。
花酿建议:“得留下吧,风调雨顺,挺要紧的。”
落山夺过折子:“要紧什么,地府在地下,要风调雨顺做甚。”
将折子扔到落选的一边。
花酿再翻开一本黑折子,上面寥寥几句:下界仙山小散仙,精通奇门遁甲之术,对勾魂送鬼感兴趣,仰慕地府,希望有幸能为公子樾白效力。
“何为奇门遁甲之术?”
“钻山遁地,不入流的小把戏。”
“那拒绝吗?”
落山将折子放在入选一边,“他既说了他热爱地府,当然留下。”
花酿点头:“热爱是最好的老师。”
“西海龙王之子龙槐自荐,槐字带鬼,与地府天生有缘,与殿主之位定然更有缘。”
花酿读完,失笑:“这些人,连个自荐的理由都写不好,名字这种星儿鬼点的说辞也好意思说得出口,得撂了吧?”
落山犹豫:“西海龙王好似与咱们公子有些许交情,暂且留下,请五殿主定夺。”
“五殿主与公子是旧相识?”
落山低语:“不清楚。”
“我清楚,你问我呀。”一道声音响起。
花酿一惊,抬头见五殿主笑眯眯看向她。
花酿连忙低头告罪:“小女不该妄议上君之事。”
五殿主豁达摆手:“无碍无碍,我不是那种老腐朽,咱们坐在一个屋檐下,即是缘分。随便说,随便聊,别那么拘谨。”
他接着道:“我与樾白啊,有过短暂的同袍之谊。他性子冷不爱与人为伍。我人缘好,又热情,见不得他独来独往,好似别人欺负他似的。于是,我提着好酒,用如火般的热情融化了他,一来二去,走得近些。”
花酿配合笑笑。
“不过,认识他许多年,还不曾见过他主动因为谁的话做违心事。”
五殿主目光如炬:“我主动将你要来的,因为我想见见,能让地府公子不顾仇怨,接管摇摇欲坠的地府的人。”
花酿尴尬一笑:“谈不上谈不上,公子明察秋毫,大公无私,为天为地,与我无关,全仰赖公子高山仰止的人品。”
五殿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听说他亲自教你术法。”
花酿惶恐,张开手心:“公子在我手心画个圈,告诉我要集云气在圈内,可又不告诉我何为云气,我至今不得术法要领。”
花酿想表达的意思是,公子敷衍她,并未真心传授。一屋子的大人物有没有好心人松松口,指点她一二。
五殿主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案桌,装作很忙的样子,口中念叨:“这些个折子,还不知道要看到何时,干活干活。”
花酿不解,只能收起手,继续翻折子。
传信鸦被临时抓来当劳力,将花酿和落山看过的折子衔给隔壁桌的无言判官,再衔给正座的五殿主。最后将选定的折子分类打包,送去公子府。
“这本留下。”落山将一本白折子扔回来。
花酿翻开,“你看了吗?这本一个字没有,只有一幅歪嘴斜眼的自画像,根本不是真心实意来应选。”
“写了字的。”
花酿翻来覆去,瞪大眼睛瞅,“哪里?”
落山手指右下角,一枚紫色圆形印章。
“外圈山龙麒麟纹,中间花草纹形成流云形状,此乃天界天君母族家印。来者应当是盛名正赫的天君侄子,云木殿下。”
“云木,他来应试殿主?”五殿主略感惊讶。
看见花酿疑惑的眼神,五殿主解释道:“云木与我和樾白也曾在一起修习过术法。他那个人,高傲的很,又怕麻烦。整日云游山海,逍遥自在。怎么愿意来地府当殿主?”
他笑道:“这下,可热闹了。”
花酿看见他眼中隐隐的期待。
“热闹,先让你尝尝老子的热闹。”
嗖,一把硕大的砍刀从天外飞来,直直插在五殿主面前的案桌上。
“笑面猫,你什么意思,凭什么撤我的官。”
来人正是前几日,花酿去贴那火药味十足的政改告示,俗名引战贴时,大放厥词地府君之位该由他来接手的观山岩殿主。
观山岩殿主怒气冲冲,手中蓄力,收回砍刀,指着他们开口破骂:“你们黄口小儿,想当年老子当殿主的时候,你们还穿着开裆裤玩泥巴,竟让敢这么对你祖爷爷。”
五殿主面上依旧留下三分笑意,不过这三分成了讥笑:“地府君大人念您的功劳,将您留在地府给了一份闲差。可您呢,人心不足蛇吞象,您私下里捞了多少好处数得清吗?力深勾结妖界,背叛地府的事您撇的干净吗?”
“放屁,”观山岩殿主面色红紫,胡须直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就想趁着地府君昏迷的时候,将旧人换走,你们好独吞地府。”
他一声怒吼,整座房子零零颤动。
花酿的小心脏跟着颤动。
没人说地府天天的日子如此动荡啊,果然王朝更替,人间地府皆不会容易。
观山岩环顾屋内,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花酿身上。
花酿从他的眼神读懂他内心的活动:这小丫头瘦弱,看起来最好欺负,就她了。
观山岩飞身过来的那一瞬间,花酿甚至想,如果能让她安然无虞挨到投胎那日,她可以不要功名利禄,不要飞黄腾达,只求一个平平安安。
观山岩一脸凶相扑来,伸出的胖手还未碰到花酿的细胳膊,一道坚硬的结界将他重重反弹出去。
花酿下意识低头看腰牌,骷髅架子安静如死水。
“抬起头来,怕什么。”令人心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