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迷症
道一做了个噩梦。
梦里他不知道身处何地，但是总觉得脚底下不踏实，有一种踏在虚空的感觉。
这让他非常痛苦，他想要寻找落脚的土地，但是却完全没有办法做到。
他试图从这片土地逃走，但是无尽的虚空在等着他。
随他如何逃吧，都逃不掉。
他想到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师兄弟接二连三的死去，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死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他不想死，或者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想死。
大家不都是一边埋怨着生活的不公，一边卑微地活着么。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活的很好了。
他有了点积蓄，他可以选择的未来也很多。
继续留在玄天观当个道士也可以，出去找一个地方做点小生意也很好。
选择权在他手上，还不是随他如何选。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玄天观中突然出现这么多死人。
他们的死状道一历历在目，在师父和官差老爷观察尸体的时候，他也在远远的看着。
他不敢靠近，他只敢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远没有自己体格看上去那么坚强，那么勇敢。
他对师兄弟的严厉不过是一种自我位置的保护色而已。
真实的他，不过就是个毫无能力，毫无资质的普通人。
他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清了自己这一点的。
为了改变自己懦弱胆小的性格，他年纪轻轻就来到了玄天观。
他以为像玄天观这样的道观会是非常不错的，提升一个人的社会地位的平台。
但他错误地估计了玄天观和玄谷子。
这里并没能让他活成别人尊敬的人。
不过道一还是完美地适应了道观的生活。
他尽量让自己少说话，这样会保证他足够神秘和足够严肃。
他同时也会偷偷练功，因为他资质平庸，所以他必须付出比其他师兄弟更多的时间和努力才能赶上他们的进度。
这非常不容易。
倒不是练功不容易，而是瞒过其他人不容易。
有那么一次，他偷偷练功的时候，就被师父撞见了。
他以为师父会痛骂自己，但是让他意外的是，师父表扬了他。
师父说他们俩很像，都是平庸之人，但却有着一颗不甘平庸的心。
这很好。
这个世界最终的胜利者不是那些天资聪颖的人，恰恰相反，最终站在顶点上的，一定是那些虽然平庸，但是却懂得审时度势，反败为胜的人。
而天才，往往都是短命的。
道一不知道师父说的短命天才是谁，但他是理解了师父说的不甘平庸的心。
随后的日子里，他时常都会得师父指点，在练功的方面已经超越了同时期的其他师兄弟。
而在道观中，他的地位也越来越高，逐渐成了仅次于住持和监事之后最有权力的人。
可他并不满足，因为玄天观还是太小了。
他就算当上监事，当上住持又如何？统共就那么丁点儿人，没有意义的。
可他也苦于没有任何办法。
这些年来，除了玄天观中的生活，他已经完全和外面的世界脱节。
他想要了解，但是人家看到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却是：“这里不舍粥。”
他真的觉得挺难过的。
如果可以，他甚至还想到了干脆做个打家劫舍的土匪得了。
反正他会武功，到时候大不了比谁的拳头硬呗。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见到了玄君。
那个将他击败之后却倍感无趣的眼神道一一直都记得。
真是个可恶的人啊。
他这样想，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脚下变得坚硬了。
他重新踩在了地面上。
道一心神一震，方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在梦里。
梦中可以想这么多事情么？
道一觉得奇怪，他想起来，他觉得睡了很久了，该起来了。
可他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在自己的席上。
他站着的地方，分明是竹林阁。
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但是扇了一个耳光之后，他意识到现在好像真的是真实的自己。
道一心中疑惑，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而且此时也不是早晨，而是三更半夜。
难道是迷症？
他曾经见过一个香客，说是自己在家中睡觉，醒来的时候总是发现自己躺在别的地方。
他觉得是自己中了什么邪，所以才来道观烧香。
不过后来师父说他这是迷症，就是睡着了以后身体会不由自主地行动，不受他的掌控。
道一起初还觉得这是个非常不错的能力。
因为这有点类似于书中所说的神游太虚。
迷症的患者灵魂和肉体发生了分离，这不是非常厉害的事情吗？
如果他的灵魂还能因此接触一些玄之又玄的事情，那岂不更是一段传奇？
他喜欢听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因为他自己的生活太平淡了。
他也渴望可以获得传奇故事中主人公的奇遇，自此一飞冲天。
可惜他没有机会。
后来有听说那个迷症的人死了，他睡着之后竟然去了厨房拿起菜刀要杀自己的老婆，然后被老婆给反杀了。
那会儿他才知道，原来迷症并非神游太虚，而只是一种病。
一种可能会杀人，也可能会被杀的病。
他不再羡慕，他甚至有点害怕。
因为他原本就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
现在呢，他自己难道也梦醒了，也患了迷症吗？
他不知道。
不过眼前竹林阁也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不知怎么的，这空旷的阁楼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向下延伸的楼梯。
借着月色，他只能勉强看到前几节台阶，在往下就是漆黑一片了。
他有点害怕，因为太黑了，他胆小的毛病又出现了。
他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又忍不住扇了自己两个耳光。
他痛恨胆小懦弱的自己，平时总是会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提醒自己做个强者。
他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好怕的，眼前的情况与其说是令人恐惧的未知领域，倒不如说是一场期待已久的奇遇。
他不是日思夜想的，就希望能有一段常人所没有的经历吗。
现在好了，一扇大门已经向他打开，他只需要顺着台阶往下走，自然就可以见到自己想要的奇遇。
他在玄天观这么多年了，从来也没见过这个台阶，其他人也是如此，他们都不知道的，只有自己知道。
这样想着，道一就已经迈开了腿。
不过顺着台阶往下走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太黑了，这里没有火把，也没有月光，他只能靠扶着墙的手和慢慢试探的脚尖探路。
这非常狼狈，但是却很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