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活水涌入沼泽
整个上午，申明嘉都在为赵强抄那个报告的内容，一堂课都没有停下，最后为了早点写完，连体育课都没有去上。
下午第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经常“生病”，终于有一堂课没有老师抢，他反倒不知该如何上课似的很早便放同学们自由活动。
刚一放人，林惜安就想只小山雀般飞到了隔壁班级，寻找顾砚。
她的目光掠过人群，与顾砚相撞，顾砚倒像是很早便看到她了一般，笑意盈盈地对上她的一双异瞳。
林惜安咧嘴一笑，跑到顾砚身边：“嘿嘿，我看到你了。”
顾砚点了点头，林惜安身后响起姜琦的呼唤，只见几个女孩子已经聚在了一起，偷偷拿出口袋的手机，聊着什么小秘密。
林惜安朝她们挥挥手：“我不过去啦！”
姜琦瞥见她身后站着的顾砚，脸一沉：“重色轻友。”
林惜安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
午后的阳光嫩暖，微风轻轻拂过，在脸颊上勾起淡淡的痒，林惜安与顾砚并肩走在塑胶跑道上，越来越多的视线聚拢过来，林惜安也不觉得怎样，怡然自得地与顾砚聊天。
“顾砚，那个，我想问问，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吗？”林惜安侧过脸，观察着顾砚的表情变化，如果顾砚有不悦的反应，她便不会继续再问。
顾砚坦然道：“嗯，我在我妈留下的房子里，在名湖雅居。”
竟然连小区名字都一并告诉了她。
林惜安两只手贴在胸前，有些拘谨地对着手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可以说吗？”
顾砚的步调一顿，他转过身，一双黑眸凝视着她，他像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直说就好。
“就是······我想买些花，做个以物换花的活动，但我不敢把花带回家，我爸妈看到会骂我心思不在学习上，我想，能不能把那些花先邮寄到你家，然后我去你家弄。嗯······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负担的，我弄完一定会收拾干净不会把你家弄乱，然后我请你吃海底捞，你看行吗？”
林惜安忐忑地问道，两只手指对在一起的频率更大了些，她有些紧张，毕竟她和顾砚也才认识没多久，这种给人添麻烦的事，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顾砚伸手把玩着他的胸牌，目光落在林惜安身上，不置可否。
林惜安见面前的男生不说话，逐渐有些焦躁，她抬起垂下的眼，迅速瞟了一眼顾砚的表情。
顾砚眼中满是玩味，忽地轻笑出声：“我以为是多大的事，这么点小事，你怎么这么紧张。”
闻言，林惜安终于长舒一口气，绷紧的肩膀瞬间放松：“我这不是怕让你为难嘛。”
顾砚放下那被他拧了好几圈麻花的胸牌，胸牌转着圈把自己扭回到了正常状态，顾砚说：“这么点小事，就不用请我吃火锅了，‘以物换花’，听着还挺有趣，给我讲讲，你要怎么做？”
林惜安扯过他的手臂，二人继续缓步走着，“我想做一些单支花束，放进花桶中，然后再拿一个花桶用来存放置换的物品，在花桶旁缠绕几圈小灯圈，再立个牌子写上：‘以物换花，交换浪漫。可以拿随身物品交换，也可以留下想说的话。祝大家都能收获快乐的一天。’”
顾砚点点头，兴致盎然：“那你准备在哪里做？”
“我想放在街巷中比较显眼的地方，一中这边平时太冷清了，和平大街那边晚上应该会热闹一些，到时候用我之前卖提拉米苏时用过的小三轮把花花带过去，我可以躲在暗处偷偷看路人的反应，城管来了我就赶紧跑，嘿嘿。”
顾砚露出赞许的眼神，他转过头看向林惜安，阳光亲吻她瓷质的脸庞，白嫩的皮肤上，细小的绒毛微微可见，水蓝色的眸子清澈明亮，“听起来会很有趣。”
林惜安转过来，惊喜之色溢于言表：“是呀是呀，我也觉得很有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呢？我觉得这一定会是非常难忘的尝试！”
她咬着下唇，期待与向往如一团火般在她身上燃烧着，仿佛连呼吸都紊乱了。顾砚那颗沉静平稳的心，亦被这火焰烘烤得温暖了起来。
“好。那回去之后我把我家地址给你，你把花放到我家，等你准备做了的时候，直接去我家找我。”
林惜安激动得跳了起来，她张开双臂刚要扑向顾砚，却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收回了手，表情略显僵硬。
她摸了摸鼻尖，羞涩道：“顾砚，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她看着顾砚，笑容迅速爬上了她的脸，如一朵樱花一样绽开了。
顾砚笑意更深，他才是想说谢谢的人，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已经无所事事多久了。
自从家里出事，他被赶出顾家，好像曾经喜爱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魅力，他时常被一种强烈的无力和虚无感包裹拉扯，他仿佛变成了一块发霉的馒头，被人丢弃，然后任由霉斑将自己侵蚀。
他喜欢油画，可是，画画又能怎么样？有什么意义？他想要的意义是什么？他都不知道。
学习有什么意义？为了以后能赚钱，能生活，可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越是聚焦于意义本身，越难以寻找到意义，任何事，都不再能提起他的欲望。
可在面前这个仿佛永远充满热情与光亮的人面前，他一次又一次，燃起了冲动。
想接过她的花、想见她、想将她入画、想和她一起吃饭、想看她侍弄花草、想保护好她送的花、想和她一起经历有趣的事······
他不再聚焦于行为的意义，他那颗跳动鼓噪的心脏催使着他去靠近、去制造羁绊。
如一股活水涌入了他这片沼泽，淤泥在逐渐散去，生命仿佛又有了期待。
林惜安蹦蹦跳跳地跑到他的前面，倒退着走路，背着光，微风从她的身后吹过，托起了她的发尾，如一个担心孩子摔倒的慈父。
她的语速颇快，带着强烈的感染力：“四月了，芍药、牡丹都开了，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花叫‘落日珊瑚’？我之前养过，一开始盛开时是玫粉色，然后会慢慢褪色，逐渐变成奶白色！哇，真的很神奇呢，还有我喜欢的四川芍药，爱心状的花瓣笼着中间的花芯，像云层笼着一团丝丝缕缕聚在一起的奶油······”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顾砚跟随她的叙述幻想各种花朵的形态，那些曾经不曾被他特别关注的花朵，被林惜安充满艺术性的语言叙述，让他在脑补中多了些不同感官的联想，仿佛奶油的味道从口腔中化开了一般，柔软中透着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