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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Eight 龙与幽灵与魔女的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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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紧手中的石碑剑吧,

    远古的幽魂在私语呢喃。

    睁开你的暗金之瞳吧,

    目睹那逝去的亡灵之形。

    请侧耳来屏息倾听吧,

    这是永恒的诗歌在回响。——前语

    “喂,别哭啊,以前你不是不许我随便哭的吗?怎么现在你却变成那个爱哭鬼了?哈哈,其实我真的好开心呢!没想到最后还能和你在一起······我说啊,当时我们在山谷中一起种下的星辰花和郁金香开花了吗?”

    “别说话了,我马上带你去治疗!”浑身都是粘稠黑血的青年半跪在碎裂不堪的地上,他紧紧抱着浑身洁白仿佛会在这片废墟中发出柔光的少女,血色眼泪从他布满黑铁似的鳞片的眼角滑落,滴在少女逐渐冰冷的脸颊上。他布满了漆黑铁鳞的手抓着女孩瘦弱的肩膀,但是却不敢过分用力,因为这个女孩已经很虚弱了,就像是拼尽燃烧的蜡烛,随时可能停止发光。

    这两个人所处的这片废墟原本是古龙们的神殿,通过那些或完整或缺损的立柱隐约可以窥见这座黄金神殿当年的宏大与辉煌,但是墙壁上那些美轮美奂的壁画却透露出来了龙族当年血腥和残暴的统治历史——这里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结,但是很可惜万物的契约已经摇摇可危了。

    “那边现世的龙种,我有一个办法救她。不过我有一个条件,你要接受吗?”突然从这个青年身后传来了一个充满了自信与傲气的少年的声音,神色黯淡的青年有些迟钝地回头望去,他看见拥有会发光的金色短发的少年正站在身后带着笑意盯着他,在少年身边跟着一个十分高挑的女人。

    “只要能够救她,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青年沙哑地说。

    “好,那就说定了!我告诉你救那个少女的办法,而你要替我工作。说实话,我要你做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的,其实无论换做是谁都能够做到。而我只是要实现那个家伙的遗愿而已,所以需要很多强力的帮手,像你这样的人我非常需要。”少年说着向青年伸出了自己的手,“请多指教了,背弃自身的罪人。”

    “来来,看一看啊!!来自苏以单的新鲜苹果!不甜不要钱啊!”

    “来自东方的瓷器!最上等的瓷器啊!每个贵族都爱用!”

    “珍珠,都在来自人鱼镇最优质的珍珠啊!既可以做项链,也可以研磨成粉食用啊!”

    “这位小哥需要点什么?”贩卖填充甜蜜糖浆的烤饼的老人抬起眉毛与胡须雪白而浓密的脸看着面前正盯着自己这个方向的白发红瞳的青年,然后老人和蔼地朝对方笑了起来。不过让这个老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个青年不知为何戴着遮掩鼻梁以下的面容的黑木面具,这面具像是制作者刻意要向他人展示佩戴者的凶恶一般在口部刻出了兽类的齿形,再将牙齿的部分涂上了红色,而且青年穿着与周围的行人有着相当显著的不同的服饰:清晰显现出青年就有些肌肉的身体线条的紧身上衣由某种不知名的生物光滑且坚韧的皮肤裁剪与缝制而成,肩膀与手肘处似乎是为了便于行动而没有缝合,在腰侧和一些要害部位镶嵌着漆黑铁一般但并不反光的甲片。细麻布缝制的宽松长裤与上衣之间是带有多个精致挂钩和固定用铆钉的宽大牛皮带,上面挂着不少的布包和精致的小工具。过膝的长筒皮靴上由皮带捆绑固定,可以看见锋利刀片的形状,仿佛染过过量鲜血的暗红色披风边缘破碎。

    像是在烦恼什么,所以一直皱着眉头的青年侧身避过了从自己身边抱着婴孩走过的妇人,并随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用皮带固定在后背上被布包裹着的巨大武器,然后他将手中白色面皮被烤成淡褐色的甜馅饼送入拉下面罩后露出的口中。

    其实青年面罩下的面容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只是右嘴角横贯的一道伤疤显得面容有些狰狞。

    “亚撒,亚撒,这个饼好吃吗?”拥有着过于细绵的奶白色细卷长发,皮肤白皙如同细密牛奶的少女在被她叫作亚撒的青年开始吃饼时就一直紧盯着他,最后似乎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对方吃馅饼的体验,所以她在对方刚刚把饼咽下之后就立刻开口询问对方食用过后的感受,而亚撒则在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很好吃,很甜。”

    “等等!对待食物亚撒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呢?你不应该说:‘入口饼的表皮酥脆弹牙,与其那热乎乎的甜浆一起可谓是极佳的体验’吗?”瑞吉有些不高兴地跺了跺脚。

    “瑞吉,我跟你说过了,不要对我抱有太大的希望······”亚撒一边有些无奈地叹气,一边无视周围路人向自己投来的奇异与好奇的目光,开始继续向前迈步。而那个穿着淡黄色,袖口呈现喇叭状长袍的少女在气愤地跺了跺脚后追了上去:“”亚撒,你给我停下!你已经连续赶了三天的路了哦!如果不休息一下的话,你的身体会垮的哦!喂,听我说话呀!我生气了哦!生气了!!”

    “我知道了,但是你这样可不是在生气啊,瑞吉。”虽然亚撒想尽快完成任务,但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因为他不希望这个叫瑞吉的少女生气,再者他也的确需要休息一下了。

    亚撒和瑞吉之所以会来到卢克多,是因为要调查这段时间传言很多的“魔女的画廊”。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可以使用魔力的人和使用魔力的方法,但将魔法禁忌的事情的人就是异端,而所有的魔女都被教国认定为异端。

    怪画的魔女克洛埃拉里利和提箱的魔女可妮莉雅梅西尔纳尔森一样都是臭名昭著的异端。不过,克洛埃的能力比没有可复生的梅西尔那样可怕,但传言由克洛埃创作的画都有可以实现人们愿望的不可思议的力量,而卢克多这座小镇就是克洛埃出生的地方。传闻中说她用自己的魔力和血作为代价,拜托一个恶魔创造出了一条画廊,并将自己创作的画全部收藏在里面。只要有人进入那条画廊并从中将画作带出,他的愿望就能够实现,但值得注意的是,一个人带出的画作必须要与自己的愿望相符,否则画作将毫无效果。

    不过既然愿望实现了,怎么能不付出相应的代价呢?

    世界上不存在只追求付出的人或物,当你获得了自己追求的物品,必将付出相应的代价。

    “亚撒,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不是说好了要休息的吗?”因为生气而鼓着腮帮子的瑞吉跟着亚撒穿过了越来越拥挤的人群,穿过了商品繁多且吸引人的视线与兴趣的街道,又穿过了悬挂着各种颜色鲜艳的布料的布坊,之后她看见了那突然闯入视野内的华美建筑。

    那是建立在卢克多的商会建筑,建筑的主体由坚固的大理石和石英石构筑而成,门宇洞口采用的同心多层的圆券结构使得大门出入口看上去风格独特,雕有栩栩如生的奔马与游鱼的大理石立柱支撑着二楼带有精美雕栏的阳台。墙面上是镶嵌彩色玻璃的圆窗与方形凹窗,气势宏大的大门正上方是黛尼奥雅商会的被时钟花和风信子所环绕的银白色独角兽商徽。

    “瑞吉,走这边。”正当瑞吉望着那过于浮夸的大门发呆的时候,亚撒呼唤她的声音突然从稍远的地方响起。于是她连忙收回目光追了上去,同时她有些吃惊地发现他们两人居然是朝着商会的方向走。

    “亚撒你不是自赎会的人吗?怎么又跟商会扯上关系了?”

    “我们跟商会并没有直接关系啊,这是门刚刚好旁边而已。”亚撒有些疑惑地斜眼看了一眼脑中思维中永远和别人不太一样的瑞吉,然后扭身拐进了商会的奢华建筑和一座其附属的办公建筑之间的小巷。

    一般来说,小巷内的环境一般都风评不佳,而这条小巷也不例外。小巷内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味道,瑞吉相当嫌弃地用亚撒的披风盖住自己的鼻子,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的亚撒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清晰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小巷中回荡,很快他们两人便听见了狗的低吠声,在前方的黑暗中数点幽蓝的光芒亮起,那是由廷达罗斯的猎犬们的眼睛所发出的。

    这些外表神似饿死的猎犬,却长着蝙蝠般丑陋的头的怪物,青绿色像脓液一样的物质覆盖着祂们的身体。这些犬吞吐着长有力的猩红长舌,舌头上面水晶一般的碎齿在黑暗中反射着冰冷的光。

    其实瑞吉与亚撒所闻到的味道是祂们所散发出来的,来自于不可直接窥探到的深渊的气息。

    不过,这些一般来说会将人追杀致死的怪物并没有对亚撒和瑞吉发动袭击,而是在围着他们嗅闻一番后又重新隐入了黑暗之中。等那些猎犬完全消失以后,紧张得快要憋死的瑞吉才敢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那另一边,亚撒无声地把长披风下伸出的挂着某种生物牙齿手链的手收回。

    再继续向前走就可以看见一扇伫立在小巷中的破旧的木门,木门上挂着雕刻着六角燃烧着火焰的六芒星的铜板。停下脚步的亚撒用手指节叩了叩门,然后将手按在门上说道:“午夜恶魔已经出现了。”

    “驱魔者已敲响了丧钟,亚撒先生。”回应亚撒并且打开门的出乎预料的不是那个过长额发遮住眼眸的羞涩少女,而是半狼人(halfwerewolf)蜜莉恩。蜜莉恩她是当今比较罕见的狼兽人与人类的混血儿,其实说实话就是一头可以直立行走的英武白狼。在早先的某件事中,她不幸失去了半只左耳和右眼,所以她总是用额头的毛发盖住被牛皮眼罩遮掩的完全被烧毁的右眼,而脑后微卷的毛发则被她用稻绳相当随意的捆扎成一束。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蜜莉恩是半狼人,但她毛发覆盖下的身体曲线依旧美妙,甚至带着些坚实的肌肉,这使得她看上去迅捷而飒爽。而在通常情况下,蜜莉恩只会穿着自己拿以黑色与蓝色调为主,袖口呈现喇叭状的长袍,而且她只穿着右边的袖子,并大胆露出自己左臂与裹着绷带的身体。

    “吼吼!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呢,近段时间过得如何?有没有邂逅漂亮的小姐啊?”蜜莉恩在豪爽大笑的同时从绣有欧石楠与常春藤花纹的腰带上将银制的烟管取下来,开始往里面填充碎烟叶和碎薄荷叶,之后她相当熟练地用打火石将烟点燃并把烟管咬在嘴中:“小子,你还对那个抱有希望吗?其实说个实话吧,咱完全不信任那家伙。你应该知道,这个世道能够相信的人并不多,嗯,也许你就是可以信任的那一个吼吼。”

    “但是她的确还在我身边。”因为讨厌烟味而不住皱眉的亚撒一边低声说道,一边将一卷羊皮纸递到蜜莉恩面前。

    “哎呀呀,你这是又解决了一个吗?是‘高礼帽愚特公吗’?你这小子,这可是中上级的大恶魔呢,真厉害吼吼!”蜜莉恩颇为吃惊地将羊皮纸接过并展开扫了一遍之后伸手大力地拍了拍亚瑟的肩膀夸奖道,“咱要是去的话,估计得费不少力气呢!你可真是了不得啊,仅仅一个人就把那家伙打倒了!”

    猝不及防的亚撒被蜜莉恩打了个趔趄之后有些不悦地推开蜜莉恩的爪子:“都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一个人!她一直在我身边!”

    “抱歉抱歉,咱忘记了!”感觉到颇有些尴尬的蜜莉恩在抓了抓脑后的毛发之后,她冰蓝色眼中的柔光立即被严肃与冰冷所替代。之后她低下头将嘴吻凑到亚撒耳边低声说道:“别忘了,尘土和灵魂最后都会离你而去,早一点放手对你和她都好。”

    “我知道,但这是我和她一起选择的。”亚撒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瑞吉跟在他的身后对靠着门框抱着手臂的蜜莉恩挥手告别。

    待到亚撒从视线内完全消失之后,蜜莉恩将叼在嘴上的烟管拿在爪中,然后仰头缓缓地吐出了带着薄荷香的烟气:“你应该去趋向光行走,免得黑暗临到你们。灵魂的味道,可是会吸引不洁的哦,亚撒先生。”

    离开了小巷之后,亚撒在黛妮奥雅商会附近的旅店通过自己自赎会驱魔组织成员的身份得到了宽大而舒适的住房。虽然自赎会是由民间自发成立的祛除从死人之国逃出的恶魔以及世间不洁之物的组织,但是它却与大大小小的商会之间有着不小的联系。有时商会的商人们会在出行时可以聘请自赎会的成员跟随,以保障商会的安全。

    要成为自赎会成员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能打赢自赎会的任何一个成员,但怎样才算打赢,要看被挑战者的标准。当年亚撒在申请进入自赎会的时候,挑战的是全组织被公认最强的女人。在几番苦战之后,他终于得到了那个女人的认可,并且得到了那串手链。

    没有那串手链,他根本就不会有机会到达自赎会的总部,普通的成员是没有资格去那里的。

    “瑞吉。”

    “怎么了,亚撒?”

    “你后悔了吗?明明你应该早就归去了,结果却以这种姿态活着。”

    “没关系啊,毕竟亚撒你需要我啊!如果我不在了,亚撒你不就是孤身一人了吗?”蜷缩在亚撒怀中的瑞吉一边温柔地说道,一边抬起了自己那双眼部轮廓稍圆的暗金色眼瞳,之后她伸出自己手指纤细的手放在对方的侧脸上:“我很开心哦,还能陪着你身边。”

    “我也是,瑞吉。”

    “晚安。”

    “嗯。”

    “呵呵呵呵······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啊,因为我们这个族群就注定不能和你们这样的不纯种在一起!这是命运所注定的!!”因为狂笑而五官狰狞扭曲的银发男子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他捂住伤口的手的手指间粘稠的黑血涌出,染湿了他华丽的衣衫。原本他肩膀处窄袖上翼形和新月形的布料被撕成了条状,裙摆相交接的垂片也碎的一塌糊涂,而那些碎片正插在亚撒的脊背上。

    双方以肉搏的方式获取了各自攻击的机会,但谁能抓住这个机会还很难说。

    如果这家伙能露出破绽,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亚撒那双红瞳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炽热的火光在他的眼瞳深处闪动着。突然那火光中出现了一个他极为熟悉的身影:那是以先祖的骨骼作为武器,对她的兄长发动袭击的瑞吉。尖锐的龙骨和瑞吉锋利的牙齿一起进入了那个男人的身体,咬紧牙关的瑞吉从男人的肩膀上凶蛮的撕扯下了一块肉,鲜血喷涌,被用力推开的瑞吉胸口被凸出地面的骨锥刺穿,与此同时,男人的心脏被亚撒布满铁鳞的手洞穿。

    “······这下完蛋了······呵呵,你这个局外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众生的契约要被打破了,世界的终焉很快就会降临!你这个伪善者很快也会死去的,我会在那虚无之地等你的。”口中不断涌出黑血的男人在说完这番话后,他紧抓着亚撒的那只布满了半透明青灰色鳞片的手便垂了下去,而那双充满了杀意和仇恨的眼瞳中的光芒也熄灭了。

    亚撒丢下这具尚未冷却的尸体,然后打断骨锥将瑞吉抱住——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将她从家族的战争中解救出来,然而所付出的代价他压根无法承受。

    他只是想帮助自己在乎的人,但是却失败了,连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不,不对,他成功挽回了,把······作为代价。

    浑身冷汗的亚撒猛地从床上坐起之后抬起头来,结果他看见的是在黑暗中闪着森森寒光的骑士剑,丝丝雾气从剑刃上溢出然后迅速消散,使得这柄剑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拿着这柄剑的是一具完全由黄金打造而成的骑士盔甲,带着尖锐长角的头盔在那眼窝的位置上镶嵌着精心雕琢过的蓝宝石与红宝石。身体因为紧张而瞬间紧绷的亚撒将身体蜷缩,后翻避开了盔甲骑士刺下的剑,然后他双腿猛蹬墙壁从盔甲斜侧滑过,并在同时伸手抓住了自己靠在床边的武器。

    包裹武器的布匹滑落,露出了其下足有半米宽两米长,材质不明的巨剑。在剑面上树根一样交错纵横的凹槽蔓延,破碎的剑刃和布满裂痕的剑身证明这柄剑年代久远。而这柄剑的剑柄其实就是融化的铁水冷凝而形成的,就连柄的形状都极其不规整。但就是这样一把明显不是出于名家之手的怪剑却锋利得不可思议,双手持剑的亚撒很轻易地将盔甲拦腰斩断,之后他半跪下去查看那具盔甲的状况,结果却吃惊地发现被自己斩断的盔甲正在化为雾气消散,只有那两枚宝石还保留着。

    “亚撒,怎么了?大晚上的怎么那么吵?”睡在床的另一边的瑞吉这时终于醒了过来,她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顶着完全炸掉的毛发从床上坐起。而她所看见的景象是满房间羽毛乱飞,单手持着巨剑的亚撒正低头观察手中那两枚宝石。

    “这宝石是从哪里来的?好臭啊!”本来想要凑近观察的瑞吉被宝石所散发的臭味恶心了一番,于是她捂着鼻子向亚撒发出了抱怨:“什么鬼味道啊,难闻死了,像是发酵腐烂的灵魂和地下污水混合的味道!!不行了!我要出去透气了!”

    “等等,瑞吉,你能够找到这东西的源头吗?”

    亚撒并没有从手中的宝石上闻到什么气味,但是瑞吉却闻到了,那么就说明刚刚的盔甲骑士一定与魔女的怪画有关联。因为那些怪画会吞食持有者的灵魂,然后将持有者的灵魂永远囚禁在画中,作为实现下一个持有者愿望的力量,灵魂所残余下的东西则会变成怪画的一部分。也正因为如此,怪画的内容才会越来越丰富,色彩会变得越来越鲜艳。

    所以说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的同时,注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嗯,我是闻得到,但是我不想去······”

    “瑞吉,万一有人因此死掉的话,就没有办法挽回了。”

    “······我知道了,往这边走。”听到亚撒那番颇为严肃的言语后,瑞吉脸上的睡意全消,之后她从床上跳下穿过了旅店还算厚重的木门,而亚撒则在低声吟咏了几句什么之后持剑推门追了上去。不过出乎他的预料的是,那幅怪画居然就在狭窄走廊尽头的储物间墙壁的夹层内,而那副画上画着刚刚袭击他的盔甲骑士和一片玫瑰花园。在玫瑰花园后有一座彩色的高塔,塔顶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女人的剪影。

    “这幅画比刚才那两块石头还臭啊!亚撒,你打算怎么做?”瑞吉捂着鼻子伸出手戳了戳那幅似乎因为年代久远,所以才显得颜色暗淡的怪画,之后她在亚撒的眼神鼓励下有些犹豫地把手平放在那粗糙的画纸上:“远古之石叩响,高山之林歌颂,吾祈愿被诅咒的灵魂,就此归去。”

    “滋滋滋······”当瑞吉吟咏出声的同时,她覆在画纸上的那只手底发出了夺目的白光和细碎的电花,之后便是极细微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托着画作的亚撒隐约间可以看见有半透明的影子从画作中飞起,然后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瑞吉在将画作中尚未被消耗的灵魂释放出去后,她便将刚刚放在画作上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调整自己变得混乱的呼吸,然后她垂下眼睛用很小的的声音说道:“这幅画的名字是《守护玫瑰园的忠诚骑士》。这幅画最初被送给一个乐善好施的商人,在夜间画作里面的骑士会出现,替那位商人守护财物。不过,后来这幅画不知为何就变成了在夜晚就会杀死靠近它的生物的怪画。”

    “过多接触那些灵魂的话,你的灵魂会发生变质的,多考虑一下你自己吧。”

    “没事没事,不是有那块石碑在的吗?”瑞吉不太在乎地对亚撒吐了吐舌头,之后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竖起了右手的食指,“对了,对了,这幅画的主人就是这家旅馆老板的祖先呢!也许这家旅馆的老板能做到些什么,要去问问看吗?”

    “嗯,我知道了。”亚撒紧盯着瑞吉直到她低下头之后才颔首应答道。

    天亮之后,亚撒便带着瑞吉去拜访了居住在小镇边缘那颇为奢华的楼房中的旅店主人,福瑞罗杰琳。没想到这个男人年龄并不大,却已经有三、四个孩子了,而且妻子也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由于是以拜访的名义前去的,所以亚撒也就不能一见面就询问对方问题,于是他便接受了福瑞共用早餐的邀请。

    黄油煎制的培根肉片,从集市上买回带有谷粒的新鲜面包,以及从自家养的奶牛那里挤起来的牛奶,阳光透过窗户洒进装修古典而优雅的餐厅,空气中有种名为“家庭”的味道。

    “大哥哥,把培根肉放在面包上一起吃会更好吃哦!”压根儿不害怕亚撒奇异的装扮,大胆坐在他身边的是福瑞的小女儿佐伊罗杰琳在小声说话的同时将自己盘中的培根肉放在切成片的面包上一起吃了下去,随后她的脸上就浮现出了幸福的红晕。

    虽然很不想吃,但是亚撒怎么说也不能拒绝这家人的盛情。于是他手伸到了脑后摘下了自己的黑木面具,然后将放上了培根肉的面包送入口中。

    “啊呀!被亚撒嘴角狰狞的伤疤吓了一跳的佐伊立刻躲到了正端着煎蛋上来的母亲身后,而被女孩儿不礼貌的举动气到的瑞吉正想开口呵斥,但却被亚撒用眼神制止了。

    “亚撒,那个小孩子明明!!”

    “很抱歉吓到您了,小姐。”亚撒无视了用手捶打自己手臂的瑞吉,他走到了躲在她母亲身后怯怯地看着自己的佐伊面前半跪下来,“这道伤疤是一个教训,小姐。您以后可别在脸上留下这种东西。”

    “很痛吗,我最怕痛了!上次手被割伤的时候,我就哭了好久呢!”

    “受伤的时候当然会疼,但是身体上的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的。在这之后就不会再痛了,你要摸摸看吗?”亚撒说着拉起了已经没有那么害怕的佐伊的手,让她触碰自己脸上的伤口,而佐伊在犹豫了一下后轻轻地碰了一下:“不痛吗?”

    “已经愈合好久了,不会再痛了。”

    “那你已经有很多故事吧,能不能讲给我听呢?”

    “下次有机会再说吧,不过我不太会讲故事呢,希望小姐您不会嫌弃。”

    亚撒果然还是一个温柔的人呢。背着手看着这可以说是温馨的场景的瑞吉默默地笑了笑,之后她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这栋建筑物内弥漫着只有她才能闻到的极为恶心的腐臭。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其实不只是气味,瑞吉眼中所见的完全是一幅极为怪诞的景象,无论是地面、天花板、吊灯还是家具,全都是由脉络清晰的血腥肉团所组成,其中还掺杂着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眼睛,有时候那些肉团之间开裂,露出布满利齿且颜色更加猩红的嘴巴,布满肉疙瘩末端分叉长舌舔舐着走过的每一个佣人,似乎是在品尝她们一般。

    真的是一个相当糟糕的地方啊,明明是守护人的地方,却不知何时就会变成地狱,如果能早一点儿离开就好了。感觉有些有些无聊的瑞吉选择无视那些在墙壁、天花板、家具上蠕动的眼睛,开始寻找周围是否有比较明显的画作,然而她左顾右盼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于是只有耐下心来陪着亚撒,等这家男主人更衣出现。

    但愿对方不是什么嘴里什么也套不出来的家伙吧,这样的话,事情恐怕就变得麻烦了。

    正当瑞金努力思考的时候,她注意到一个躲在大厅悬挂的布幔后,比自己膝盖稍微高一点儿,一头栗色卷毛,满脸雀斑的小女孩,而且对方似乎正直直的盯着自己看的样子。所以她干脆就叉腰走了过去,然后在对方面前蹲了下来:“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你不应该去那边吗?”

    “‘那边’是什么地方?而且我叫伊洛蒂,不叫‘喂’,老太婆。”虽然这个女孩子长相很可爱,但是说话却一点也不礼貌。瞬间感觉到极其火大的瑞吉在脸色阴沉下来的同时一拳头敲在了伊洛蒂的头上,“我的年龄的确不小了,但是你这个丫头也没有资格叫我老太婆!”

    “唔······老太婆欺负小孩啦!好疼!!”被瑞吉的凶相吓到的伊洛蒂捂着被打疼的脑袋哭起来。

    “哭,哭有什么用?反正也没人听见你的哭声!对了,你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有什么没有实现的事情?为什么不离开,待在这里可是很危险的哦?”被伊洛蒂的哭声吓了一跳的瑞吉有点慌张地想要安慰她,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做,在想了半天之后才开口询问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从那天以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了。谁都看不见我,谁也听不见我的声音,无论我怎么叫都没有人理睬我。后来我就看见爸爸妈妈有了新的孩子,他们就很少再为我哭泣了。”脸上还挂着泪珠的伊洛蒂带着哭腔说道。而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瑞吉努力思考了一下,之后她拉起伊洛蒂的手,然后认真地对她说道:“你放心啊!瑞吉我可是很厉害的!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龙族呢!等到我们把事情解决了,我一定带你出去!”

    “真,真的可以吗?可是如果我走了,爸爸妈妈会怎么样?他们还会想我吗?”

    “不用担心,其实你的父母一直很思念你,那个孩子也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有命运的联结,所以无论怎么样,他们都不会忘记你的。而且我跟你说,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不必感到悲伤,因为这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

    “嗯,你在说这话的时候倒像是一个大人。不过,其实你看起来并不是很靠谱呢,但是我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来帮我的。”伊洛蒂在听到瑞吉的话之后露出了软软的笑容,之后她握紧了瑞吉的手,并指向了某个方向:“这件事情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哦,在那个房间里面藏着坏东西。爸爸每天都看着它,然后给它喂血,所以我想请你把那不好的东西带走。”

    “我希望我家里的每个人都好好的,就算我不在了一样,就拜托你了,姐姐。”

    “瑞吉,我们该走了。”

    “哎,去哪里呀我们?”等瑞吉回过神来的时候,伊洛蒂小小的身影已经从布幔后消失了,而不知道何时亚撒站在她的身后,向她伸出一只手:“这家男主人正在花园等我们,估计有些事情我们也可以知道答案了。”

    这座豪宅的后院是一片美丽的花园,这里除了种植着一些常绿的植物外,还培养着各种颜色艳丽的花卉。不知是什么原因,本不应该在同一季节的盛开的花朵都在这座小小的花园的竞相开放,亚撒有些茫然地站在绣球花的花丛中向着四周张望,结果他看见了正背着双手俯下身体去嗅闻繁密花墙上的蔷薇的瑞吉——那个曾像个毛团子似的孩子已经足够美丽和优秀了,就像是灿烂开放的白色雏菊。

    “哎呀哎呀,真是让客人您久等了,我就是这家的主人,福瑞罗杰琳。”不多时,这家穿着平民干农活时才会穿的粗布衣服,面容算不上英俊,但是却莫名给人一种好感的男主人福瑞就从花墙后走出,他在靠近亚撒的同时向他友善地伸出了自己有些脏的手。

    “亚撒,我看见他刚刚······你别握那只手啊啊啊啊啊啊!!”在瑞吉的尖叫声中,亚撒犹豫了片刻与福瑞握手——握住了那只不久之前沾上过粪水的手。

    “说实话有很久都没有客人来拜访我了,上次有人来找我讨要怪画还是在五年前呢,哈哈!没想到当年传出去的消息现在还有人知道。”福瑞一开口说出的话瞬间引起了本来打算直接提问的亚撒与瑞吉的警觉,两个人在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亚撒才抱臂冷声问道:“这么说的话,你能帮我找到‘魔女的画廊’?”

    五年前有人找过他,那么现在听到的传闻又是怎么回事?

    “啊,这个······其实我只能找到入口,但是你能不能够出来就要看你自己了。之前来找我的人基本上都安全出来了,所以我想你也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福瑞在说到这里时叉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也不顾自己的手可能会沾上异味这种问题了,之后他皱眉想了想:“其实吧,也曾经有人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的,但是这也只是少数情况。你也知道,有了欲望的人为了达成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的。这都是早就决定了的,我们没有办法反抗。”

    所以呀,好好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就好了吗?

    “既然你知道‘魔女的画廊’里面很危险,那为什么你还要把人送进那种地方呢?你是为了金钱,还是为了和那些污秽之物做交易,好得到通过正常渠道得不到的东西?”巨大而闪着诡异光芒的剑影闪过,飓风瞬起,绣球花连叶被斩断后又被风吹散,福瑞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亚撒用他那柄怪剑抵住了喉咙。眼睛发出慑人光芒的亚撒因为愤怒而表情扭曲,站在他身边的瑞吉有些惊慌地攥住他的袖口,然后小声说道:“你冷静一点啦,亚撒!这个人的灵魂还算是干净的,只是······被怨恨缠绕着呢。嗯,你知道的,怨恨是很可怕的。”

    苦涩的、辛辣的、带着血腥味的怨恨来自于每种生物的灵魂,怨恨会一直紧缠着某个人或者某些人,然后给那些人带来疾病。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染着怨恨,但是站在瑞吉面前的这个男人身上的怨恨已经形成了人脸的形状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这个人类就会因为沾染重病而死吧?虽然如此,他也不完全是个恶人呢。

    “这位先生,你冷、冷静一下!!我真的只是把他们带过去而已,这都是他们自己要求的,跟我没有关系!!我也劝阻过他们,但是毫无用处啊!”被亚撒可以说是恐怖的表情和极端危险的举动吓得跌倒在花丛中的福瑞额角渗出冷汗,这时他也意识到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怪画了,“我保证以后不再做这种事情那种行了吧?!请你放过我,放过我的家人!”

    “只要你带我找到魔女的画廊,然后把见到我这件事情彻彻底底的忘掉,我就会放过你。”

    “这种事情当然没问题,不过你也得保证不伤害我和我的家人,派人来也不行!”

    “哎呀呀,这家伙好像把你当成教会的人了呢,真是······嘿嘿!”

    “闭嘴。”在瞪了一眼露出坏笑的瑞吉之后,亚撒扭动手腕收回了自己的大剑,然后伸手把福瑞从地上扶了起来:“抱歉,刚刚是我太过激动了,因为你说的那番话跟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说的话很像······”

    那个人是他的朋友,瑞吉的兄长,最优秀的商人,最狡猾的骗子。他成功欺骗了太多的人,最后也造成了自己的悲剧。

    但是那都是过去了,现在谁都还在。他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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