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乔松离去
突然间需要忠诚的对象大厦将倾,且“大厦”脱落出的砖瓦竟然砸向忠字当头的归家,这怎能不让她后怕。
“你说的若有一字虚假,须知我美罗刹的手段。”归乔松也色厉内荏地道。
“绝无半句虚言,在下从此还要仰仗两位保命,不敢胡说八道。”
龙潜撩起袍角走到李云跟前,将手搭在李云肩上缓慢说道:“如你所愿,贫道答应你的条件。”
李云只感到一阵阵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肩上更是感到有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般,眼前的天霄子恍若雷神降临,携着天威将一浪接着一浪的威压涌进他的丹田,内息几乎就要溃散,心中一阵惊慌,抬眼看去,这位“雷神”甚至连衣角都纹丝未动。
“你且去何金标房中说明此事。”龙潜暗运内力只听噗噗两声,插在李云肩头和臂膀上的两根筷子自动弹出,掉落在地,继续道,“你若想保命此事便不能张扬,待在房中不要出来,明日吾自会给饶阳司法参军解释清楚、安排妥当。”
筷子弹出后李云感受到的那种灼热的威压顿时烟消云散,再看其他三人并无任何反应,心中已骇然。
李云终于可以起身了,忍着周身的伤痛,弓着腰讨好地道:“道长如今算是将三河盟得罪了个透底,虽然您武功高强但还须提防好汉难敌四手。
“他们最常使用的手段便是狼群战术,我们之所以惧怕他们,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几乎都是总动员,无论事情大小都是一群高手联手出击,施展雷霆一击,一劳永逸地让对手永远失去反击的机会,您老行走江湖须小心他们。”
“好,多谢提醒,去何掌门房中歇息着吧。”
李云临出门时从怀中摸出一羽信鸽说道:“还有一事,在玉林庄外在下巧遇了万不可几人,他们遗失了联络信鸽,还追问过在下是否看见两个戴帷帽的人,估计他们打听魏旭与施清寿应该是为了下一步去长安聚集做打算,这羽信鸽在下也无甚用处,就交给您吧。”
看着李云走远,归乔青似有所思,说道:“我之前便已试探出魏旭和施清寿是相约同行绝非偶遇,当时我只道是两人得到什么消息来共同查访案子,没想到竟是两人合谋联手三河盟对付阿耶。”
“阿姊,正如李云所说,不良人主帅魏大刚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他的儿子魏旭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何曾有过雄心大志?这次他出现在玉林庄,不过是幕后之人派出的马前卒而已。”
归乔松思考了许久才不得不确定了这个结论。
归乔青不无担忧地道:“可是阿耶从未忤逆过主帅,何来需要夺回控制权之说?”
龙潜心想,这不过是弱帅和强将之间的争权内耗,竟像历史上无数弱君与权臣之间的故事,只是这其中未必就是昏君和奸臣的桥段,且事涉归氏姐妹不好胡乱发言便也沉默不语。
酒桌的气氛开始沉闷了,没了刚才的欢声笑语。
“晦气,晦气。”余童很是不满,“好好一餐晚饭被这个华剑派的叛徒搅得没了酒兴,反正也吃饱了,散了吧,各自回房睡觉。”
大家确实没了兴致,归家姐妹张罗店小二收了碗筷,也告辞回了房间。
龙潜刚打坐了片刻就听到归乔松在敲门,不知她为何去而又回,拉开房门请她进来。
归乔松站在门口道:“我知道你对三河盟有兴趣,但刚才李云说的事,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斟酌。”
“阿松,请进来慢慢说好了。”
“不了,太晚了,就说一句你好早点休息。李云去自首的事,我得提醒你别抱太大的期望,只怕他说的这两个机密官家没人敢接,因为无凭无据的,总不能将所有官员的家眷都查一遍看看谁是瘦马吧。还有,江湖各家帮派的掌舵人都是自命不凡之辈,谁会承认自己帮派中有瘦马呢?”
“那如何是好,不去自首了?”
“傻瓜,当然要自首,有事说事嘛,只说人命案子,没有依据的别乱说就好。”归乔松说完微笑着告辞离开,回自己房间了。
龙潜暗自琢磨,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作为缉捕拿盗的行家,自然清楚官家接案子的标准,所以特意跑来提醒,以免明天又是好心办了坏事,万一过堂时冲动地将这个盖子揭开,那就不知如何收场了。
再也静不下心来打坐,干脆也上床睡觉了事。
第二天清晨,龙潜便听到余童在叽哩哇啦地乱叫,出门一问原来是他寻不见了归乔青,正在生气。
归乔松从客栈外进来,手中提着药包,一把拉着龙潜进了房间,嗔道:“没听医师说嘛,这五天里不要见强光,老老实实在房里待着。我已经按方子给你抓药回来了,一会儿叫小二煎好送来。你看你,额头都起了好些水泡,先洗把脸,再给你换药膏。”
龙潜窘道:“吾一个大男人,怎敢劳动江湖大名鼎鼎的美罗刹亲手做这些事情,阿松,你太客气了,叫店小二来伺候就行。”
“他们粗手粗脚的怎能让人放心?”归乔松也不怪龙潜是否拘束,摁住他肩膀叫他乖乖坐好。
“对了,令姊归大娘怎么没见?”
“嗨,这有什么奇怪的,都见多不怪了,阿姊这些年常常这么不告而别躲着余童,不过这一次不是刻意躲他,我们昨晚在房里便商量过了,她先回长安给阿耶报信,不离身边保护。”
“你不一起回吗?不担心令尊安危吗,要不你也早回吧,别让三河盟的小人得逞了。”
“昨晚阿姊睡前就吩咐了,天霄子的大恩归家要报,不能有始无终,叫我等你的眼睛好了再走。阿姊先回去看顾父亲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不过就晚几日回去不会出什么大事情的。”
“糊涂!吾不过是江湖朋友间互相施个援手能叫什么大恩,我的眼睛,医师说了五天便可恢复,若是令尊出了什么事——”龙潜转过头拍着嘴巴说,“呸呸,乌鸦嘴,令尊武功高强自然不怕他们,可是你不在他身边真的能心安吗?”
归乔松还从未见过天霄子这般囧样,抿笑着心中犹豫不决。
余童猛地推开了门,叫道:“松娘,阿青是不是已经走了?她是回长安了对不?”
“余兄,归大娘子孝心可勉,着急回去给父亲报信情有可原,你若马上追去也许还能追得上。”
“怎么每回都是这样啊好,后会有期了,在下马上去追。”余童刚走出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叫道,“天霄子,归家危险,你不来长安帮忙吗?”
“余童经常疯疯癫癫的乱说话,你”
归乔松连忙接过话头掩饰心头的期盼,一着急把药膏给贴歪了,愣了片刻心中暗自好笑,天霄子本就看不见,干嘛这么着急忙慌地给他贴上药膏,像是要掩盖什么似的,怎会莫名的有些做贼心虚?
于是仔细地调整好药膏,又用丝帕盖在上面,还在他脑后结了个淡绿色的小蝴蝶结。
龙潜暗自叹口气,待她做完这一切,站起身两手一伸甩起了大袖,向着归乔松抱拳深深一揖,说道:
“得归二娘子这两日尽心照顾,贫道铭记在心,如此盛情实在愧不敢当。尊长有事子女应马上回去为好,尽孝为大,千万别像吾子欲孝而亲不待,真不必在此徒耗时间,不要给自己留任何遗憾。”
这已经是下逐客令了,归乔松咬着下唇脸色苍白,说道:“好好吧,我这就走。对了,你的外衫破了,叫小二找绣娘给你补补,药包和膏药都在桌上再会了。”
走出两步又转身跑了回来,从腰间解下一枚铁牌塞到龙潜手中,说道:“若是你若来长安或是洛阳,只要出示这个铁牌便会有人我便知道你到了。”
归乔松说完转身走了,没有丝毫犹豫,只是龙潜看不见她远去的背影中肩膀还有些耸动。
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龙潜坐在桌边,左手握着那似乎还有体温的铁牌,右臂搭在桌上无意间碰响了碗勺,一摸之下是一碗温热的粟粥——这是归乔松一早起来给他熬好的——脑中回想起与归乔松这两天的点点滴滴来。
虽然一直未睹芳容,但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做事心细如发,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以至这两日竟没有因为眼睛受伤而觉得有丝毫不便。
龙潜将粟粥胡乱地喝了几口,想起其他几人,决定去瞧瞧,于是叫来小二引着先去了张见诚的房间。
看见龙潜蒙着眼睛走进来,张见诚挣扎着想要起身。
他早听大嘴余童绘声绘色讲述了玉林庄发生的一切,所谓文人相惜,武士相敬,面对着大展神威的天霄子,他自然非常尊敬。
“躺下别动,吾只是过来瞧瞧。”龙潜知道他口舌不便率先打破了沉寂。
“天霄,子坐。”张见诚舌头受伤有些口齿不清。
龙潜给他搭了会儿脉笑道:“你体质不错,好好将养个十天半月便能恢复个五六分,吾替你号了脉也就放心了,好好静躺不要说话,待你大好了,我们再来闲话。”
龙潜告辞出来,才走到回廊上便听店小二叫道:“道爷,您有访客,就在你房间,小的接您过去吧。”
“龙道长,看你气色,昨晚休息得应该还好,医工诊断得如何,膏药可还使得?”正叔笑眯眯的走到门口将龙潜接到房中坐下,笑道,“我家阿郎还在交接手续,怕您一个人待着气闷遣老奴来陪您闲话,咦,怎没见归姑娘还有余兄弟呢?”
“陆太守见外了,正叔您也是客气,以后还是叫吾道号更显随意。医师说了贴五天膏药,面上烧伤便可恢复,归家姐妹还有余兄因家中有事先走了,来不及跟太守辞行,拜托吾向陆太守告个饶。”
正叔道:“我家阿郎打发小老儿来,一是给您送上两身新道装,一套绯红法服不会堕了您的身份,还有一套青色常服,另有十方鞋一双。不是小老儿吹牛,只消我看上一眼便知您穿多大的衣衫、多大号的鞋。”
龙潜忙拱手称谢。
“二是问问您看还缺啥,阿郎吩咐了,为免您不方便,干脆晚宴就安排在客栈,让小老儿务必在他拜访您之前,将您缺的东西办齐。”
“让陆太守费心了,贫道乃方外之人,身外之物一无所求。”
抵不住正叔一再热情地劝说,龙潜只好站起来试穿了新道袍和鞋,果然很是合身。
玉林庄一战他的道袍上血迹斑斑,十方鞋底还被万不可一拳击碎,这些细节都被陆全城主仆看在眼里,才一到任,百忙之中还能将这些小事办妥,可见待客之诚。
龙潜道:“袍鞋都很合身,让陆太守和正叔挂怀了。”
“那就别脱了,都穿着,穿着,旧袍没必要清洗就都不要了。”
“吾有一事须拜托正叔,华剑派答应向饶阳郡自首,要指证三河盟滥杀无辜,染指地方官场为祸社稷。自首之人是更知晓内情的华剑派二老之一的李云。吾已将此人扣下,在他丹田处种下了一丝火毒,安置在房中,不怕他反悔逃跑。”
“龙道——天霄道长您看您,自己的伤都还没好全又在替我家阿郎操心呢,得嘞,小老儿知晓了,稍后便回禀阿郎,估计午后便会派司法参军或县尉来处理此事。这不晚上他还要亲自来致谢,给您接风洗尘,只是张火长等几人需滞留折冲府内不便外出。”
龙潜得知挥兴并未被折冲都尉责罚,还是很为他高兴,看来陆太守的一通安排和几张文书是有效的。
更让龙潜欣慰的是,终于可以给亚巴山和玉林庄无辜死去之人有个交代,只要官府接受李云首告立案,三河盟祸乱江湖为祸社稷之事自有官家收拾,如此安排也算是间接帮了归家姐妹一个忙。